“寒蕊!”北良睁开了眼睛,望着天空:“你象我这样来看看天,又远又蓝,漂亮极了。”他闭上眼睛,诱惑道:“然后你再闭上眼睛,想象着此刻你是躺在鲜花丛中,鼻子里闻到各种各样的花香,啊——”他深吸一口气道:“妙不可言……”
看着北良自我陶醉的样子,寒蕊憋不住想笑,拼命忍住,打断他的美梦:“别傻了你,这里除了草,什么都没有,哪来的香味啊?!”
北良睁开眼睛,望着寒蕊,认真地说:“草也有香味的。”
寒蕊笑起来:“胡说!”
“草真有香味,”北良并不象开玩笑的样子:“你静下心来,闭上眼睛,认真地用鼻子去闻,就闻得到,一股清香,淡淡的,带着青气。”
寒蕊撅了嘴,探去鼻子耸了耸,不满道:“你还编?!”
“总有一天,你会闻到的,到时候,就不会说我骗你了。”北良轻轻地笑了一下:“太多的花香围绕着你,闻坏了鼻子,你连最自然的味道都闻不到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掠过一丝与平日里迥异的神情,象怜悯,又带着心疼,还有些怅然的意味。寒蕊心里微微一动,感到一丝轻微的刺,她随即裂嘴一笑,当什么感觉也没有,顺口问道:“你喜欢草的味道么?”
“喜欢。”北良轻声回答。
“为什么?”寒蕊好奇地问:“难道花不比草好?”
“好是好,只怕太好了,高攀不起。”北良看着寒蕊,幽声道:“还是草好,自然,又亲切,我喜欢草。”
寒蕊一怔,恍惚地,觉得他的话里似乎还有别的意味,可咀嚼一番,又没理出什么头绪,索性算了。想了想,忽然问:“要是打个比喻,你觉得我是草还是花?”
北良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毫不犹豫地回答:“我希望你是草。”
“那你希望谁是花?”寒蕊咯咯地笑道:“润苏么?”
北良的脸色有些微变,他低声道:“她是高攀不起的花。”
高攀不起的花?世人谁不爱花?不敢爱,只因高攀不起。寒蕊猛然间不笑了,直了嗓子问:“你真的,喜欢上润苏了?”
北良默然地,望了寒蕊良久,柔声道:“你说呢?”寒蕊,你怎么就不懂我的心呢?我什么时候主动跟你提过润苏?每次都是你要说起来啊——
北良这么好呢,怎么会喜欢润苏这个坏心眼的家伙呢,寒蕊挠挠耳朵,凭空地添了许多的担心,思想斗争了好久,终于还是决定,应该成全有情人,于是小声道:“如果,你真的有这个心,我替你去想办法……”
北良的心陡然间往下一沉,然而寒蕊的眼睛里,清亮坦荡,除了真心的祝福,再也没有其他任何的情绪,苦涩的感觉一涌而起,北良蓦然间难掩伤感。
“没有关系的,”寒蕊依旧是毫不知情,只当北良的心绪全因润苏而来,于是信誓旦旦地保证:“公主的亲事是皇后做主的,我去跟母后说说,一定成全了你们……”
“寒蕊。”北良猛地从草地上一跃而起,加重了语气:“你不要自作聪明。”
马儿受了惊,腾起两蹄,不安地走动起来。
寒蕊使劲地拉住缰绳,不解道:“我哪里自作聪明了?”
“我喜欢的是草。”北良低声而决然地说。
“什么?”寒蕊就快勒不住马了,自顾不暇,也没怎么认真地北良说话。马在寒蕊的拉扯下,刨了几个蹶子,终于甩开蹄子开跑了。
“你说什么?北良——”寒蕊匆匆回头过来,问。
“我喜欢的是草。”北良加大了声音。
奔跑中的风声,掩盖了北良的心声,马背上起伏不止的寒蕊不甘心地回头,大声喊问:“你说什么啊?”
“我喜欢的是草——”北良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大声喊道。声音象碎片,散落在呼啸的风中。
寒蕊绯红的身影,随着马的奔跑越来越远,北良孤单的身影,倔强地站在草坡上,身后,是蓝蓝的天幕,高远开阔,纯净得没有一丝云彩。
润苏细心地缝上最后一针,一个香包就做好了,她捋了捋末端的穗带,很是满意自己的手工。放在鼻子下深深一嗅,桂花的香味沁人心脾,她小心地挂在腰带上,兴致勃勃地对晚秋说:“我们出去走走。”
这是在温泉行宫的最后一夜,明天夜里,又将面对死寂的皇宫,难得出门一趟,当然要好好享受一下。
一路轻巧的步子,来到桂花林,润苏心情很好,不时地抬头,去探闻花香。
不远处,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传来,原来享受这最后一夜自由的不仅有她,还有别的女眷们。润苏微微地皱皱眉,有些不高兴了,想清净一下都这么难,真是的,看花闻香,需要吵吵闹闹么?
她徐徐地转身,走向相反的方向,我可懒得看你们煞风景。
可是,这边也未见得清静,迎头一张笑脸,可不是冤家路窄,寒蕊!
润苏想退回去,已经来不及了,寒蕊微笑着打招呼:“一个人散步?”
“是啊,那边太吵了,所以往这边走。”润苏在心里嘀咕一句,早知道你在这,我还不来了呢。
“我也是嫌吵,想到你那边去,”寒蕊回了一下头,说:“娘娘们在这边呢,赏花对词。”
润苏笑道:“难道这桂林里,就没有一个清静的地方?”
“往那边去看看!”寒蕊伸手一指,热情地招呼道:“你跟我一起吧,让红玉和晚秋回去。”
润苏迟疑了一下,寒蕊想搞什么鬼?
寒蕊见她犹豫,知道她有所顾忌,于是干脆明说:“我有事想和你说。”
润苏看她一眼,缓缓地点了点头。
俩人默默无言地走了一段。
“润苏,你喜欢北良吗?”寒蕊忽然停住了脚步,侧过身,直面润苏。
润苏愣了一下,心里嘀咕道,来者不善啊。
见她低头不语,寒蕊催促了一声:“怎么不说话呢。”
“喜欢又怎么样,不喜欢又怎么样?”润苏狡黠地问。
寒蕊默然片刻,缓缓道:“喜欢,我就去求母后赐婚,不喜欢,就离他远点。”
“这么说,”润苏嬉笑道:“你愿意把他让给我了?”
“他是个好人,你要好好珍惜。”寒蕊正色道:“润苏,我不跟你开玩笑。”
“我也没跟你开玩笑,”润苏收敛起笑脸:“知道他是个好人。”
“你不是因为我,才故意去……”寒蕊思量了一下,本想用勾引这个词,转到嘴边,还是换成了:“接近他的?”
润苏嗤笑一声:“切,你也把你自己,看得太起了罢。”心底却说,我就是因为你才主动去找他的,你一问我就说啊,当我没大脑啊。
寒蕊严肃地盯着润苏那张漂亮的脸,端详品味了好一阵子,才说:“不是故意的,那就好。”
润苏不屑道:“别把自己搞得这么义正言辞的好不好?”
若是往日,润苏如此态度,寒蕊说话就要跳脚了,今天却一反常态,由着润苏又是点又是刺的,也不生气,点点头:“行,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了,找着了机会,就让母后给你们赐婚。”
润苏根本对她的话嗤之以鼻,宫里谁不知道寒蕊是个冒失鬼,皇后娘娘听她的,那才是出鬼了呢。别看寒蕊此时说得跟那什么似的,一到皇后那里,准保会被批个半死出门。现在润苏要做的,就是要拆散寒蕊和北良,确切地说,凡是寒蕊敢兴趣的,她润苏就要插上一秆子,北良这头结了,寒蕊的下一个相好,润苏也不会放过。
一丝得意的笑滑过嘴边,润苏此时心情大好,是难得的心满意足。寒蕊居然不敢和她争,说放弃就放弃了,真是痛快啊。然而转念一想,润苏又觉得不大对头,寒蕊是真的放弃北良了?如果寒蕊真的喜欢北良,又怎么会如此轻易地放手呢?这里面肯定有明堂,我可不能掉以轻心,以免着了寒蕊的道。
润苏偷眼一瞥,正好看见寒蕊凝神想事,于是更加坚信事情不止这么简单,为了防止寒蕊使诈,润苏决定以静制动,先看看寒蕊的动作再下手。
哼,霍北良,傻里吧唧的,当然只能配寒蕊,不过,既然寒蕊喜欢你,我就要你们好不成!就是真要赐婚给我,那不是天方夜谭?我才不会要呢——
润苏冷笑一声,霍北良,我虽然跟你无仇,但扯上寒蕊,就只能算你倒霉。
“润苏,”寒蕊开口说话了:“虽然我只比你大三个月,可也是你姐姐,以后我们都要出宫嫁人的,能在一起的时间也不多了……”
想休战了?润苏已经猜到了七、八分。果然,寒蕊说:“不如,我们和好吧,以后做好姐妹,再不掐了。”
“行啊。”润苏打着哈哈,满口答应。
“我跟你说真的呢。”寒蕊认真道。
润苏摆正了身子:“我也是说真的。”心里却想着,和好,门都没有,我还不知道,你根本就不会把北良让给我,不过是想先来个缓兵之计,借和好来下个套子,再慢慢把我瓦解了,这样才能好好地跟北良双宿双飞。哼,算计我,你做梦!
寒蕊无法断定润苏此番回答的真假,眼睛,兀自在润苏脸上梭溜了一阵,只看见她满脸正色,也不象说笑。尽管不太确定,寒蕊还是愿意相信润苏是真的接受了自己的示好。于是心也放了下来,悠然一笑:“北良早就说过,姐妹相亲相爱,真好,我们要是早和好,该有多好……”
“现在也不迟啊。”润苏微笑着回答,冷笑,藏在眼眸深处。听听,又是北良,我还没点穿,你就又来了,说什么让给我,呵呵,骗鬼呢!平日里就少根筋,如今这么重要的事情,还是不动脑筋,以后啊,可有你哭的时候,那可别怨我了……
“时候不早了,我们走远了,快些回去吧。”寒蕊看看天色,来拉润苏。
润苏不动声色地避开,低声道:“最后一夜自由的气息,我可不想这么早回去。”
“你看我们没有方向,胡乱地也不知走了哪了,还是照原路回去吧。”寒蕊环顾一眼黑漆漆的四周,有些发虚了。
“你怕了?”润苏轻笑道:“在宫里,你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那是熟啊,这里,荒郊野岭的,”寒蕊抱一抱胳膊,有些哆嗦:“起风了呢……”
“瞧你这点出息,”润苏不屑道:“再远也没看见布防的士兵,说明还在布防范围内,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怕的?!”
“你说的,也是,”寒蕊悻悻道:“可是,看这样子,怕是会下雨呢。”
“你怕成这样,也没心思散步了,不如你先回去吧,我再一个人溜达一下。”润苏可不想这么早回去,也不想让寒蕊左一句右一句扰自己的兴致,巴不得她快点离开。
寒蕊被润苏一催,犹豫了一阵,终于还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