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苏乐得自在,一个人悠哉游哉,信步而行。
一路想着寒蕊喜欢北良,却又在她面前假惺惺地欲盖弥彰,实在是好笑。北良说得没错,上天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寒蕊得到了父皇的宠爱,却远不及自己的美丽与聪明。
她的耳边又响起寒蕊刚才说过的话“北良早就说过,姐妹相亲相爱,真好”,她确信北良是这么跟寒蕊说过,依寒蕊的性格,不会无中生有的,何况,那天单独拖了北良去散步,北良不也曾经试图劝说她们姐妹和好么?不管寒蕊是因为听了北良的劝而来向她示好,还是为了得到北良而在她跟前低头,这都只能证明一点,那就是,寒蕊是在乎北良的。
润苏为这个发现兴奋和激动不已,她终于找到可以让寒蕊栽个大跟头的机会了,千载难逢啊——
我要好好谋划一下才行……
上天,看看这个不可一世的、从未受过挫折的公主,怎么来面对情人的背叛吧,让她也尝尝痛苦的滋味如何?
润苏正得意洋洋地发出由衷的笑声,忽然感觉脑门上落下一滴凉凉的水,她抬头一看,雨点已经密集地砸了下来,她暗骂一声,寒蕊,你真是个乌鸦嘴,说下雨就下雨了!当下把衣袖盖在头上,慌不择路就往前跑。也是运气好,没跑多远就看见一座小城隍庙,一头就扎了进去,先避了雨再说。
“娘娘,我打听过了,附近就这一座小庙宇了。”城隍庙破旧的门被推开了,一个宫女装扮的人提了灯笼进来,将湿答答的雨伞撑放在地上。
“庙不在大小,有诚心则灵。”皇后紧跟着迈了进来。
润苏从佛像后面探头出来望了望,倏地又缩了回去。
桑丽揭开灯笼,用火引把庙里的火烛点燃了,光线一下亮了起来。
皇后娘娘在佛像前站定。
“娘娘,明天我们就回京师了,您为什么不等回了去归真寺,非要赶晚了来城隍庙呢?”桑丽问道。
“唉,我心里啊,很不安,等不到明天了,非得现在就来拜拜菩萨。”皇后娘娘叹了一口气。
“还是公主的事吧,”桑丽轻声劝慰道:“您要放宽心,总会找到符合条件之人的。”
“又要纯阳之男,又要真心爱寒蕊,还要有天印之记,谈何容易?”皇后黯然道:“皇上可算是找到两个纯阳之男了,可偏偏,又没有天印之记。”
“那就是说,寒蕊公主的夫婿还另有其人嘛,”桑丽说:“皇上不是答应,再去找吗?”
“普天之下,除了郭平川和霍北良,那里还有什么身份可以配得上寒蕊的男子了?”皇后摇摇头:“他们两个,只要是其中任何一个有天印之记我都认了。”
“真的确定,他们身上没有什么记号?”桑丽关切地问。
皇后点点头:“皇上特许他们俩每天收岗之后去泡温泉,还特意指定了按摩匠,不就是为了查看他们身上有什么记号,那按摩匠一天发现不了还说得过去,这么多天了,人家天天看,天天摸,难道还会看错不成?”
桑丽静静地将香点上,递给皇后:“那如果天印之记有的话,您希望是在谁的身上出现?”
皇后没有说话,只望着手中的香发呆。
“娘娘属意的是霍公子吧?”桑丽轻笑道:“这次来温泉行宫,我看娘娘也是比较关心霍公子的情况多一些。”
皇后默然点头:“我总觉得那郭将军似乎对他父亲的死耿耿于怀,虽然那是皇上插手军务,妄下命令导致的意外,可郭将军要真是把这帐记在皇上头上,估计不会愿意娶寒蕊,也不会好好待她的。就算抛开这个不说,郭将军的性格我也不喜欢,沉闷阴郁,当然他父亲的死对他打击很大,家里要操心的事也很多,所以他不够开朗也可以理解,可是要整天面对这样一个丈夫,寒蕊受得了么?”
“而且啊,我还听说,这个寡母带的儿子啊,有些愚孝,你不知道,郭夫人是个很武断的母亲,极有个性,很难相处,如今死了丈夫,一心都在儿子身上,能不能容下媳妇,还很难说呢。”皇后越说越是沮丧:“郭将军还有个妹妹,听说也不是盏省油的灯……”
“那霍公子呢?”见皇后长吁短叹个不停,桑丽赶紧转了个话头。
“霍公子可就不一样了,你看看他的样子,浑身充满朝气,一张笑脸着实招人喜欢,这孩子性格好,看见他就觉得喜庆,”一提到北良,皇后娘娘脸上展露出难得的笑意来:“他们霍家四个公子,北良最小,兄弟妯娌都很和睦,霍帅、夫人都是厚道之人,寒蕊要能配他,再合适不过了……”
“可惜,他也没有天印之记啊,”皇后高兴的声音渐渐沉了下去:“原本听说霍公子是纯阳之男,我还很庆幸的……”
皇后上完香,又在佛前祈祷了好一阵子,不是桑丽连声催促,还不会离开。
等她们走了好一会,润苏才从佛像后面爬下来。
皇后娘娘的话,让她吃惊不小。
原来寒蕊的夫婿,还必须配上这样的三个条件。上天能够这样来摆弄一个人的命运,可见寒蕊真的不是一个平凡之人,润苏太有理由嫉妒了,可是,她更有理由高兴。听皇后娘娘话里的意思,这个堪配寒蕊的男子还没有找到——
不对!
润苏忽然一惊!她马上便想到了北良右掌心里的印记,淡青色,铜板大小,嵌在手掌正中,好象一朵五瓣花。
五瓣花?润苏顿时灵光一闪!梅花?!寒蕊出生时不是满城红梅绽放吗?错不了,北良手掌心中的印记就是一朵梅花!就是皇后娘娘所说的天印之记!
因为这个惊天的发现,润苏登时激动得浑身颤抖起来,北良就是寒蕊命中注定的夫婿,而事实上,北良也正是倾心于寒蕊。这里,皇后娘娘属意的,也是北良。这也许,就是天意。寒蕊嫁了北良,解了命中之煞;北良娶了心仪的女子,心满意足;皇后得到了中意的女婿,皆大欢喜。
事情,就是可以安排得如此圆满。
可是,润苏不满意,她痛恨。
上天,为什么老是这么垂青寒蕊呢?让她成为皇后的女儿,让她带着祥瑞而生,让她做皇上最宠爱的公主,如今,又特意安排她一段如此美满的姻缘,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好事都让她占尽了?这太不公平了!
浓烈的恨意扭曲了润苏美丽的脸庞,烛光下,显出一丝狰狞。
不会的,寒蕊,你不会得到所有的好,我不会让你得到的!你一定要比我痛苦,我一定要比过你,不然,我不甘心!
她轻轻地笑起来,诡异的笑容阴森而叵测。
按摩匠,你断然不会按到手心,那么,一切人,除了我,谁也不知道北良掌心里的秘密。天印之记,存在,却不会为人所知。
北良,我一定不会让你娶到寒蕊。没有了你,寒蕊的生命就只能是痛苦。
寒蕊,你可以嫁给任何人,但一定,不可以是北良,我要让幸福,从你生命里绝迹。你的夫婿,最好是郭平川,就象皇后担心的那样,嫁一个不爱自己的丈夫,以千金之躯伺候难缠的婆婆,还有刁蛮的小姑,那日子,才真叫带劲。
她已经得到很多了,上天,即便你什么也不肯给我,也没有关系。至少,我要让她,比我活得更痛苦!
润苏仰天长笑,天意如此,寒蕊,我就是你的煞星!
雨一直都没有停,破庙里的烛光也快燃到尽头了,忽明忽暗的光线,透出阴森的寒意。一阵凉风吹过,润苏不由得抱紧了双肩,瑟缩着望墙角靠了过去,一抬头,却正好看见一个执棍罗汉的雕像,正瞪着铜铃样的眼睛虎视眈眈,润苏不禁打了个寒战,惶然地站起身来,感到背心发凉。
寒蕊已经回去了,她应该知道下雨了,难道,故意不通知侍卫来找我么?都这么长时间了,难道,她成心希望我走失在外面?
润苏意识到,再这么等下去,最好的结果是被侍卫找到,最坏的结果,就是行宫里的人按时开拔回宫,而她却被甩在这里。
一定是寒蕊,想害我被父皇责骂,说不定,还希望我出什么意外,死在这里!
润苏认定是寒蕊的故意使坏,她心里腾起的怒火已经战胜了恐惧,当即立断就做了个决定,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回去!就让你寒蕊看看!
一路跌跌撞撞而来,满头满身已经分不清雨水和泥水,润苏连滚带爬,又是慌不择路,也不知走了多久,更不知道走到哪里了,四周永远都是漆黑一片,不见行宫,也不见灯火。无边的风雨,无边的黑暗,无边的恐惧,润苏方寸大乱,又急又怕,又冷又饿,禁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娘……”
柔弱的声音被风雨吞没,一望无际的草坡笼罩在沉重的黑暗之中,润苏恐惧地缩在一块石头之后,无助地啜泣着,泪水和着雨水流进嘴里,冰凉到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