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蕊拖着润苏,撒腿就跑,谁知还没跑出十步,就一头撞在一个厚实的胸口上。她闷闷地抬头一看——
两个彪悍的蒙古人,已经门板一样挡在了面前。
“我本来打算放你走,只把我要的人,留下来。”那木措的冷笑从后面传过来:“现在我决定,一不做二不休,把你们都做了,让中原的公主莫名其妙地跟着我失踪,哈哈……”
蒙古侍卫拔出短刀,逼了过来。北良紧紧地护住两个公主,却被步步紧逼,寒蕊和润苏都靠了墙上,已经无路可退。
那木措志在必得的微笑,挂在唇边,他略微地一抬手,轻轻往下一放。
只听身后“嘭”的一声闷想,重物倒地的声音。
不对啊,我是叫他们动手,倒地的该是寒蕊和霍家公子,怎么声音响在我身后?
他还没找到答案,忽然腰上一梗,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在耳边:“还想留命吗?”
那木措倏地明白,自己被挟持了。
看见平川的身影出现在那木措的身后,北良惊喜交加。
“你们走!”平川低吼一声,北良赶紧带着寒蕊和润苏离开,平川则拖着那木措,边走边退。
终于到了正街,平川提醒北良:“去都尉府。”那是离此最近,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都尉府大门口。
平川用力将那木措一推,那木措向前不扑,一个趔趄,半跪在地上。
“之所以不杀你,是因为你是来使。今天的事,我会禀明圣上,你的失礼之举,有损蒙古国格。我会奏请圣上,勒令你明日离京,从现在开始,会有士兵镇守你们住所,直到你们离开。”平川漠然道:“那木措,你好自为之吧。”
那木措愤然起身,朝向平川,赌咒道:“郭平川!总有一天我会要你死在我手上!”
“是吗?今天差点死在我手上的是你,放你一马,战场上见!”平川傲然道。
那木措气急败坏地转身,走几步,忽然回头,望着门里的润苏,凛声道:“我不会就这么算了!我一定会得到你的!”
话音刚落,迎面又飞过来一个物件,再次狠狠地砸在了他脑门上。
“去死吧!”扔东西的,正是寒蕊。
那木措脸色极其难看,牙关硬硬地显露在脸颊上,下颌的肌肉抽搐着,杀气腾腾地望着寒蕊,恶狠狠地说:“等将来我把你和你妹妹收入后宫,再好好慰劳你!”我要叫你生不如死!
“别做梦了,”平川揶揄道:“还是等你们打败了中原大军再说吧。”
那木措一抽衣服下摆,忿然远去。
平川缓缓地走下都尉府的台阶,拾起寒蕊扔出来的东西,拿在手中,不禁有些啼笑皆非。
难怪蒙古王子那么恼火,这当然是一个很大的羞辱啊。
一只鞋呢,女人的绣花鞋,红艳艳的……
就在他望着寒蕊的鞋子发呆的当口,北良走了过来,默默地从他手中拿过鞋子,转头走向寒蕊,随手扬一扬,无奈道:“恐怕这世上,只有你才想得出——”
寒蕊晒着牙齿,呵呵傻笑道:“不用这个,难不成还用我头上的金簪,那可是值钱的东西呢……”
北良是哭笑不得,执了鞋子弯下腰,想替寒蕊穿上,刚一撩群摆,寒蕊却受了惊地叫一声,双腿拼命往后缩:“你干什么?”
“这么大冷的天,你不穿鞋?”北良不满地乜她一眼,伸手抓过她的脚,这一看,又是吃了一惊:“两只脚都没有?还有一只鞋呢?”
嘻嘻,寒蕊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
“跑丢了?在哪呢?”北良嘀咕道:“我去找找看。”
“别找了,算了,”寒蕊又晒出牙齿,开始了一贯的傻笑:“我第一次砸他,用的就是另一只,呵呵呵……”
北良望着寒蕊捧着脸傻笑,彻底犯晕。
“进去吧,都尉府里有的是鞋呢,你还怕你的公主光脚回宫?!”润苏冷着脸,硬邦邦地丢下一句,转身进了大门。
寒蕊一跳,也进去了,不经意地一回头,看见平川一个人,孤单地站在台阶之下的空坪里,陡然间,心酸袭来。她犹豫着,终于,还是别过头去,径直朝里。
“一起进来坐坐,在送她们回宫吧。”北良喊道。
“不了,我还有事,”平川低声道:“呆会让都尉府多派几个人护送。”
北良还想再叫,却想起了润苏的话“尽量别再让她跟郭平川见面”。刚才寒蕊进门之前的一回头,已经暴露了她心底的秘密。润苏说得对,真的不能再让寒蕊见到平川了,这不仅对寒蕊是一种折磨,对自己,也是一种残忍。也许,只有等自己娶了寒蕊之后,等寒蕊对自己有了感情之后,寒蕊跟平川,才有可能冰释前嫌,让过去变得释然。
就在一迟疑间,平川已经远去了。他魁梧的身形,在灯影下被拉得老长,显得冷清而赢弱。
他不想跟任何人说,他是特意跟来的,因为不放心北良一个人当护卫,而对象,又是两个难缠的公主,一个更比一个不省油。
润苏么,总是自我感觉那么良好,一口一个自己暗恋她;寒蕊呢,惟恐避之不及,仿佛自己是个瘟神。
我若不是因为曾经伤害过你,感到愧疚,何必对你如此挂心?
如果不是因为军人的职责,面对的又是两位公主,我又何必来多此一事?
这年的冬天,似乎特别的长,也似乎特别的冷,不好的消息,也似乎特别的多。
瑾贵妃因为感染风寒,病情日益加重,才出正月,竟然就过世了。
“润苏。”皇后带着寒蕊来到润苏的屋里,润苏正在绣花,除了头上的白花显示着她有孝在身,其余的均与平常无异,甚至连脸上,都平静得看不出一丝哀伤。
“孩子,你没事吧?”皇后关切地打量着她,担心地问。
润苏微微一笑:“我能有什么事。”
“你这样子,哪象没事?”寒蕊抚上她的肩头。
润苏却转向皇后,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还是好好担心您自己吧。”
皇后一惊,心里隐隐觉出了什么,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担心什么?润苏你伤心得糊涂了吧?”寒蕊自然是领会不了的。
“我不糊涂。”润苏低声道:“我娘,性格内向又怯弱,身为贵妃,却处处小心屈就,妃嫔之中,她既不是最得宠的,也不是最有地位的,又不是最有手腕的,象她这样的妃子,活着也是受罪,当然,”润苏长叹一声:“宫里的女人,哪个不是受罪,还非要斗来斗去,争个什么劲,我都看透了。”
“象我娘这样早走,也没什么不好,解脱了,”润苏感慨道:“其实,我挺为她感到欣慰的。”
“润苏,”皇后忽然插了一句话进来:“听说你娘病中,一直有人送滋补药品……”
润苏飞速地看了一眼皇后,却掩起锋芒,淡淡道:“不太清楚。”
皇后还想说什么,润苏却有些突兀地拉起了她的手:“让我娘入土为安吧,她生前之事从无主见,身后之事,该省便省了,别再多事了。”
皇后轻轻地叹了一声,幽声道:“润苏,你娘若是有你一半,何至于此……”
“早去是福分,人不都是有死的一天。”润苏的话,颇有些看透红尘的滋味。
皇后默然不语。
润苏坐下来,重新拿起针线,却又抬头,瞟皇后一眼,自语道:“谁会是下一个贵妃呢?”
下一个被册封为贵妃的,就是暗害我娘的凶手。
寒蕊犹豫了很久,终于凑到母亲跟前,说:“母后——”
皇后没有说话,依旧沉浸在心事里,自从离开润苏回到集粹宫,她就一直坐在凳子上沉思,这已经是寒蕊第三次叫她了。
“母后,我问你一件事,行么?”寒蕊把声音提高了些。
哦,皇后回过神来,问:“什么事?”
“瑾贵妃是被人还死的么?”寒蕊突兀地问。
“别胡说!”皇后变了脸色,厉声制止。
“可是,你不是跟润苏说,瑾贵妃病中,一直有人送滋补药品……”寒蕊一句话陡了出来。
“什么话不好听,你偏要听这句?”皇后有些气恼,这句话,她本是想提醒润苏,再告诉润苏这事会要追查,还瑾贵妃一个公道。可是润苏的态度也很明白,就是认了,不要皇后再“多事”。这不是润苏一贯的作风,瑾贵妃是润苏的母亲,也是唯一的亲人,她断不会打落门牙往肚里咽。
那润苏,为什么会选择沉默?她到底在顾忌什么?
“谁会是下一个贵妃呢?”
其实不用润苏暗示,皇后也能猜到,下一个被册封为贵妃的,就是暗害瑾贵妃的凶手。
是谁呢?源妃么?皇后的直觉,是很灵验的。
应该就是她。
润苏顾忌的是,源妃的表哥,是御林军统领。那么,润苏这么做,是为了放烟雾弹,迷惑对手,也是为了最大限度地保全自己,同时,也保全了皇后。
“还是好好担心您自己吧”润苏的话里,深含玄机。皇后知道,她是在提醒自己,源妃的最终目的,绝不仅仅是一个贵妃的位子。
润苏啊,润苏,精明的孩子——
皇后长叹一声,将眼光转向寒蕊。
我的心心,你还是如此单纯憨实,宫庭里的斗争已经开始了,娘在旋涡中间,你要是有润苏那么聪明就好了,娘不求你能帮忙,只要你,能学会自保。
“母后,您还没回答我呢?瑾贵妃的死,是不是有蹊跷?”寒蕊被母亲逼了回去,却没有放弃,好奇心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她也想要母亲出来主持正义。
皇后深深地望了寒蕊一眼,平静地说:“没有异常。”她不能让寒蕊知道什么,否则,一旦寒蕊嘴巴不紧走漏了风声,那可就麻烦了。
“那你为什么那么说?”寒蕊自然不相信。
皇后漠然道:“我只不过是想提醒润苏,那些曾经关心过她母亲的人,她都应该好好谢谢人家。”
这样的答案,寒蕊有些不信,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可信,只好安慰自己,确实这就是母亲那半截话的意思,不用多想了。
“寒蕊,”皇后想了想,忽然又说:“从明天起,润苏搬到明禧宫去,你们同住。”她。说:“润苏刚刚丧母,你要好好关心她。”
恩,寒蕊重重地点点头。
皇后望着女儿,好一阵失神。
心心,说是让你照顾润苏,其实,是想要润苏保护你啊。你没有经历过任何的风浪,怎知世事险恶?让润苏为你操持一切吧,她会顾全你的,希望你以后也能尽自己的能力好好待她。不要辜负娘的一番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