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诚松开手指,易国梓三人知道不是他的对手,又听他之乎者也一番,虽然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但好像是个“先生”说过的名言,不敢再说话,只得躬身施礼,三人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孙诚见他们走远,转身冲盈盈一笑说:“我们还去山东吗?”盈盈脸色一红,知道他早已经看穿了她的把戏,口中却道:“怎么不去?我们神教光明右使在山东莱州府隐居,我小时候多蒙他照顾,正要去探望他老人家。”
“光明右使?”孙诚心中一动,那不是自称天王老子的魔教光明右使向问天么?这个家伙原来在山东莱州府,要是这个家伙去了黑木崖,探出任我行的颐养天年所在,颠覆东方不败的统治,那正道岂不危矣?
“你在想什么?你是不是不愿意去?”盈盈脸色一沉,看着孙诚。孙诚忙道:“哪有,我只是再想,那三个家伙走后,说不定又要找什么少林高僧来找场子,我们不如拐个弯,先南下,在往东走,你看如何?”
“你还怕少林派的人?少林派便怎样?咱们未必便斗他们不过。你刚才一出手,他们三个人加起来也不是你的对手,来一个少林高僧又怎么样?”
孙诚一笑,说:“我倒不是怕他们的武功。”盈盈不禁有些奇怪,问道:“那你怕什么?”
孙诚双手合十,一幅高僧模样,口中说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方生方死,方死方生。佛告须菩提:‘如是,如是!若复有人得闻是经,不惊,不怖,不畏,当知是人甚为希有……如我昔为歌利王割截身体,我于尔时,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何以故?我于往昔节节支解时,若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应生嗔狠……菩萨须离一切相……”话说了没有几句,盈盈已经笑开了怀,心中明白少林高僧一个个深通佛理,口若悬河,谁遇到这样的高僧,只有要么顶礼膜拜,要么落荒而逃,果然杀伤力极大。
孙诚见盈盈一笑,面若桃花,人如美玉,不禁看得呆了,盈盈面色一红,嗔道:“呆子,看什么看?”
孙诚喃喃道:“盈盈,你真美。”盈盈面嫩,哪里受得了他的这番直白,不禁大羞,说道:“油嘴滑舌。”不敢再看孙诚,转身便往南行。
走出二十里外,眼见将近中午,却见小路旁有一个乡村野店,孙诚便道:“我们去那里休息一会好么?”见盈盈点头,便当先引路,走进店内,想必是经过的是一个交通要道,虽是野店,却也不小。
孙诚一瞥间,见店堂中端坐着一个矮小道人,正是青城派掌门余沧海,不禁一怔,两人对视一眼,见没人注意,便找了个角落坐下。
这青城掌门显是身处重围。他坐在一张小桌旁,桌上放着酒壶筷子,三碟小菜,一柄闪闪发光的出鞘长剑。围着那张小桌的却是七条长凳,每条凳上坐着一人。这些人有男有女,貌相都颇凶恶,各人凳上均置有兵刃。七人一言不发,凝视余沧海。
那青城掌门甚为镇定,左手端起酒杯饮酒,衣袖竟没丝毫颤动。
孙诚想到,我改路而走,就是想避开这些事,哪知道还是碰上了,不禁抬头看来看老天,莫非金老在天际观察?心中一乐,对盈盈道:“这矮道人心中在害怕。”
此时盈盈已然重新戴上面纱,旁人不加细看,谁会想到她就是魔教圣姑,听孙诚说话,便道:“你怎么看出来的?”孙诚道:“他倘若不怕,干么左手举杯,不用右手?当然是要空着右手,以备用剑。”余沧海哼了一声,将酒杯从左手交到右手。
盈盈笑道:“他听到你的说话,可是眼睛不敢向你瞄上一瞄,那就是害怕。他倒不是怕你,而是怕一个疏神,七个敌人同时进攻,他就得给分成八块。”孙诚格的一笑,说道:“这矮道人本就矮小,分成八块,岂不是更加矮小?”盈盈听了不禁掩嘴而笑。
孙诚逐一打量围住他的七人。只见一个头陀长发垂肩,头上戴着一个闪闪发光的铜箍,束着长发,桌边放着一对弯成半月形的虎头戒刀。他身旁是个五十来岁的妇人,头发发白,满脸晦气之色,身畔放的是一柄两尺来长的短刀。再过去是一僧一道,僧人身披血也似红的僧衣,身边放着一钵一钹,均是纯钢所铸,钢钹的边缘锋锐异常,显是一件厉害武器;那道人身材高大,长凳上放的是个八角狼牙锤,看上去斤两不轻。道人右侧的长凳上箕踞着一个中年化子,头颈和肩头盘了两条青蛇,蛇头作三角之形,长信伸缩不已。其余二人是一男一女,男的瞎了左眼,女的瞎了右眼,两人身边各倚一条拐杖,杖身灿然发出黄澄澄之色,杖身甚粗,倘若真是黄金所铸,份量着实沉重,这一男一女都是四十来岁年纪,情状便是江湖上寻常的落魄男女,却携了如此贵重的拐杖,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只见那头陀目露凶光,缓缓伸出双手,握住了一对戒刀的刀柄。那乞丐从颈中取下一条青蛇,盘在臂上,蛇头对准了余沧海。那和尚拿起了钢钹。那道人提起了狼牙锤。那中年妇人也将短刀拿在手中。眼见各人便要同时进袭。
余沧海哈哈一笑,说道:“倚多为胜,原是邪魔外道的惯技,我余沧海又有何惧?”
那眇目男子忽道:“姓余的,我们并不想杀你。”那眇目女子道:“不错,你只须将《辟邪剑谱》乖乖交了出来,我们便客客气气的放你走路。”那中年妇人冷冷的道:“跟这矮子多说甚么,先宰了他,再搜他身上。”眇目女子道:“说不定他藏在甚么隐僻之处,宰了他而搜不到,岂不糟糕。”那中年妇女嘴巴一扁,道:“搜不到便搜不到,也不见得有甚么糟糕。”她说话时含糊不清,大为漏风,原来满口牙齿已落了大半。眇目女子道:“姓余的,我劝你好好的献了出来。这部剑谱又不是你的,在你手中已有这许多日子,你读也读熟了,背也背得出了,死死的霸着,又有何用?”余沧海一言不发,气凝丹田,全神贯注。便在此时,忽听得门外有人哈哈哈的笑了几声,走进一个眉花眼笑的人来。这人身穿茧绸长袍,头顶半秃,一部黑须,肥肥胖胖,满脸红光,神情十分和蔼可亲,左手拿着个翡翠鼻烟壶,右手则是一柄尺来长的折扇,衣饰华贵,是个富商模样。他进店后见到众人,怔了一怔,笑容立敛,但立即哈哈哈的笑了起来,拱手道:“幸会,幸会!想不到当世的英雄好汉,都聚集到这里了。当真是三生有幸。”
这人向余沧海道:“甚么好风把青城派余观主吹到河南来啊?久闻青城派‘松风剑法’是武林中一绝,今日咱们多半可以大开眼界了。”余沧海全神运功,不加理睬。这人向眇目的男女拱手笑道:“好久没见‘桐柏双奇’在江湖上行走了,这几年可发了大财哪。”那眇目男子微微一笑,说道:“哪里有游大老板发的财大。”这人哈哈哈连笑三声,道:“兄弟是空场面,左手来,右手去,单是兄弟的外号,便可知兄弟只不过面子上好看,内里却空虚得很。”孙诚立刻确认此人就是游迅。
孙诚想:“余沧海现在虽然不能死在这些人手里,可却得让他多吃些苦头,只是这个家伙一来,余沧海吃的苦头就少了。”突然间有个冷冷的声音说道:“油浸泥鳅,滑不留手。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别在这里油嘴滑舌的。”声音漏风,自是那少了一半牙齿的妇人在说话了。
游迅笑道:“张夫人,你老人家近来清健。”说着深深一揖。那老妇人张夫人白了他一眼,喝道:“油腔滑调,给我走开些。”这游迅脾气极好,一点也不生气,向那乞丐道:“双龙神丐严兄,你那两条青龙可越来越矫捷活泼了。”那乞丐名叫严三星,外号本来叫作“双蛇恶乞”,但游迅却随口将他叫作“双龙神丐”,严三星本来极为凶悍,一听之下,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了笑容。游迅也认得长发头陀仇松年,僧人西宝,道人玉灵,随口捧了几句。他嘻嘻哈哈,片刻之间,便将剑拔弩张的局面弄得和缓了好多。
孙诚看气氛缓和,而余沧海更有机会逃脱,于是突然一纵身,一把便抓住游迅的脖子,一甩手扔在角落的座位上,随手封住了他的哑穴以及腿部“宗鼻”、“梁邱”两穴,游迅顿时腿不能动,口不能言,唯有一双眼睛骨碌碌的乱转。
孙诚笑着对一帮人道:“你们继续,就当游迅没有来过。”余沧海听他说话,觉得耳熟,但此时危机关头,哪里有空分析。
那几人见他出手,号称“油浸泥鳅,滑不留手。”的游迅便成了人家手里得蚂蚱,知道此人武功极高,几人纵然联手,也必不是他的对手。张夫人人老成精,心想:“既然此人武功那么高,想必不会在乎那《辟邪剑谱》。此人多半与余沧海不对付,又碍于某种原因不便亲自动手,想借我们的手除去他。”
想到这里,张夫人瞪视余沧海,喝道:“那《辟邪剑谱》,你到底交不交出来?”余沧海仍不理会。
张夫人道:“好,咱们先把余沧海杀了,动手!”她“动手”二字一出口,只听得叮叮当当几下兵刃迅速之极的相交。张夫人等七人一齐离开了长凳,各挺兵刃和余沧海拆了几招。七人一击即退,仍团团的将余沧海围住。只见西宝和尚与头陀仇松年腿上鲜血直流,余沧海长剑交在左手,右肩上道袍破碎,孙诚看得清楚,乃是“双蛇恶乞”严三星的功劳。
张夫人叫道:“再来!”七人又是一齐攻上,叮叮当当的响了一阵,七人又再后退,仍是将余沧海围在垓心。只见张夫人脸上中剑,左边自眉心至下颏,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余沧海左臂上却被砍了一刀,左手已无法使剑,将长剑又再交到右手。玉灵道人一扬狼牙锤,朗声说道:“余观主,咱二人是三清一派,劝你投降了罢!”余沧海哼了一声,低声咒骂。
张夫人也不去抹脸上的鲜血,提起短刀,对准了余沧海,叫道:“再上。”七人又是一齐攻上,叮叮当当的响了一阵,七人又再后退,仍是将余沧海围在垓心。余沧海脸上被砍了一刀,背心中了一记拳头,严三星手中毒蛇却不见了蛇头。
张夫人叫道:“再……”一个“上”字尚未出口,突听一声“且慢”然后一阵叮叮当当,几人顿时站住不动,手中兵刃全部落地。却是孙诚以筷子点中了几人穴道。余沧海受伤着实不轻,眼见替他解围的是孙诚,向他一拱手,却不说话,他腿上并未受伤,倒纵而出,抢入小饭店后进,从后门飞也似的走了。
张夫人血流满面,一脸狰狞,说道:“尊驾刚才让我们杀余沧海,现在又点了我们穴道,放走余沧海,这是合意?”其他几人也纷纷如此,却不敢责骂。
孙诚笑道:“辟邪剑法厉害无比,余沧海抄福威镖局有大半年了,要是得到剑谱也练了大半年了,要是这样的话,你们刚才还有命在?小二,上饭菜!”最后几句却是冲着店内伙计说的。
几人见他这样,心想有理,虽然还是满腔疑惑,却不敢再打扰。只得告退。
孙诚又是一挥手放了游迅,那游迅不敢怠慢,连忙上前施礼道:“公子武功……”却见孙诚将手一挥,指向店门,心中一跳,不敢再说,连忙告退。
众人都走了,店里伙计也把饭菜端上。盈盈低声说道:“诚哥……”孙诚心中一荡,只觉得全身骨头轻了三两。却听盈盈继续说:“……我听说你收了福威镖局少镖头作徒弟,今日见了余沧海,怎么还放了他一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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