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飘逝的歌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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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麦粒的重量

五月,大地神秘而粗犷。空气宛如蝉翼,稀微,透明,没有过多的杂质。我跟随母亲穿行在苍厚的麦田中。母亲在前面割麦,我尾随其后捡拾散落的麦穗。在阳光的照耀下,金黄色的麦浪一层高过一层,像旷野上一束束跳动的火焰,将我和母亲掩藏其中。风不时将麦香的气息,送入我们的鼻息,像一种来自童年的成长味道,熟悉而又陌生。我和母亲谁都没有说话,尽管麦叶子将我和母亲的胳膊,划出道道血痕。我们像是完全沉浸在了收获的醉意里,又像是在履行一种虔敬的生活仪式——在劳动中完结自己的命定。我们必须赶在天黑之前把田里的麦子收回家。

没有人可以改变生活的逻辑,就像我们无法摆脱麦粒的重量。麦田是一个迷宫,我和母亲是行进在迷宫中进行游戏的主角。而迷宫中总是充满了太多的诱惑和不可测知的命运。母亲割麦的身姿是谦卑的,埋着头,两脚蹲地,目光聚焦在镰刀与麦秸的切割点上,汗水从她的额头,脊背及每一个毛孔里涌出来。母亲用衣袖粗略地揩了一下,抬头望望天,日头正毒。麦穗散发出的金光反射在母亲松陷的脸上,晃得她睁不开眼。母亲皱了皱眉头,脸上露出被针尖刺痛的表情。然后,一言不语,躬下腰板,继续投入到与麦子的对抗中。

我紧跟母亲身后,像一个被时间遗弃的人。臂弯里挎着竹篮,搜寻着偶尔从母亲的镰刀下跑掉的麦穗。事实上,母亲的割麦是十分谨慎的,动作敏捷而准确,很少有被漏掉的麦穗,这让我的拾穗行为看上去有些徒劳。尽管如此,母亲还是指派我紧跟其后,不许有丝毫马虎,对农人来说,一粒麦子暗含的就是一滴汗水的培育。而任何一颗麦粒,都象征着生活的希望。

在他人眼里,收获也许是愉快的。然而,我却在收获里感到了困惑和恐惧。这种困惑和恐惧来自于我的母亲,来自于一场对“麦子”的记忆。

记忆随一场漫长的霉雨降临。芒种刚过不久,地里的麦子像受孕后形成的胎儿,以难以预料的速度在催长。早上还泛着浅绿的青汁,傍晚就透出了鹅黄的色泽。麦子在它们自己的世界里秘密地发生的这种变化,是可以让任何一个农人看后都流下泪来的。

那个季候,母亲每天都会抽空去我们家的麦田里瞅一瞅,用感恩的方式期待着麦子能像一盏盏物质的灯盏迅速拨亮。母亲在努力做一个麦田里的守望者。

但遗憾的是生活总是充满了太多的谎言和玩笑,就像命运掺杂了太多的痛苦和失衡。就在母亲终于等到麦子熟透之时,一场突入其来的霉雨灾难般降临。母亲意识到一种摧毁生活的“恶魔”出现了,她惊慌地疯狂抢夺麦田里的麦子。披蓑戴笠,饭顾不上吃,觉睡不好,近乎虐待式地与雨水抗争。但人跟自然界相比,就像玻璃一样脆弱。雨一下就是半个月,我们家的麦子就像在战争中惨败的士卒,无一幸免,遗下一滩滩尸骨的残骸,被泥沙掩埋。母亲望着被毁的麦田,痛哭不止。终日愁眉苦脸,像生了重病似的颓靡。那把被母亲磨得锃亮以预备秋收的镰刀,就挂在我们家的土墙上,泛着惨白的银光,像从失落的梦想中退出来的遗弃物。

我不愿看见母亲那过余痛苦的表情。一天,我轻轻地靠近母亲身边,低声地问:“妈妈,咱们不要那些麦子,可以吗?”母亲没有抬头看我,而是用一记重重地掴在我脸上的耳光代替了她对我的回答。即是从那一刻起,我对“麦子”,对“收获”产生了无法抗拒的困惑与恐惧。我开始猜想:麦子到底在母亲的生活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竟然比她自己的孩子更重要。

自此,麦子成了我生命中的一道阴影。每当我从那一大片一大片的麦田路过,心底就会窜出按捺不住的颤栗。我莫明地认为,那些金灿灿的麦丛里一定隐藏着我们肉眼看不到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我也说不清楚。也许是一种血脉的延续,或者一种精神的形态?反正,是一种比生活更为沉重的东西。

我和母亲的割麦劳动持续了很长时间。大地在我们身后隐退,大片的麦子伴随母亲锋利的镰刀咔嚓声悲壮地倒下,给人心灵带来一种颤栗的空茫。母亲劳动时的沉默和冷静,以及对劳动表现出的过分臣服和投入,使她的整个劳动过程参杂了更多寓言的成分。劳作在母亲的眼中不再是她生活的一种方式,而是她的整个人生和世界。

麦子支撑起了母亲的天空。

而我在麦田里的劳动仅仅是母亲天空下一个被遗失的记忆。

那天,我记得跟随母亲在麦田里走得很疲倦。这种身心俱累的沉重感没有使我对劳动充满敬畏,相反却充满了反叛。劳动过早地束缚了一个孩子的天性自由和率真童趣。那么,既然我对母亲的割麦劳动帮助是微小的,为什么母亲却执意要我与她一同参与劳动呢?这种来自内心的抵触情绪和对母亲的质问,使我对咱们母子俩的割麦细节没有保留更多记忆。即使偶尔闪现出些微的印象,也是遥远而朦胧的。纵然如此,但有一点却也是难忘的,那就是我跟随母亲留在麦田里的那些稚嫩而歪扭的脚印。它们就像一些成长的印痕,永远烙在我的生命里。这些“脚印”使我后来在成长的岁月里慢慢懂得——我的一生都与麦子有关,我的血脉里始终流淌着一个村庄的基因。这也许是我与母亲的割麦劳动惟一留给我的人生启迪。

母亲在割麦中发现了她天空里的色彩,而我在麦田里发现了更多生存的秘密。在我捡拾麦穗的过程中,我曾亲眼目睹了这样一些情形:黄白各异的彩蝶围绕麦芒翩翩飞舞;纤巧灵异的蚱蜢在麦秸上飞腾逃窜;带细碎杂花的小蛇躲在麦丛里恬然酣睡;老鼠在田垄边沿穿凿出圆而深的洞窟偷运麦刁;排着长队的蚂蚁正在合力搬运麦田里遗失的麦粒……这些现实的图景像一些生活的磷火,点燃了我遐思的灵感。我不明白,不独人类,连动物界为何亦如此依恋麦子。难道麦子真是这个世界一种不可或缺的生活资源?麦子与自然界、社会到底是一种什么关系?是使大地趋于宁静和谐的灵物?还是某种精神痛苦的象征?

当母亲终于割完了田里的麦子,已是黄昏。落日像喝醉酒的汉子的脸膛,酡红而微晕。母亲将割倒的麦子打成捆,在麦田中成堆码好,就像把一天的收获及心情盘点打成包。然后,再挑上两捆,踏上回家的路。

山道像升起的炊烟,弯曲而飘摇。母亲肩挑沉甸甸的麦捆走前面,我挎着满篮子麦穗走后面。麦粒发出的光亮照射着我们,像天幕上刚探出头来的晶亮的星子,更像灶堂内燃得正旺的火苗。

麦子,创生了一种职业呢?或是人类的某种生存形态因为麦子而获得了新的命名?

有一天,当我在一次偶然的机会看到已故摄影家侯登科先生的遗世名著《麦客》时,我的心被深深地震慑了。那来自生活底层的最原生态影像记录,传达出的是一种具有历史纵深感及思维爆破力的浑厚重量。每一幅镜像透射出的都是对生活的一次表达和对中国农民深刻的理解。而将所有的镜像组合在一起,则无疑是对麦子与农民生存关系的全景式注释。

从那刻起,我的心在为一名叫侯登科的人深深地感到敬佩的同时,也更加理解了麦子与农人那种精神上的依附与传承。我突然感到,大地上凡是有麦子生长的地方,必然会有像麦子一样存在着的农人。我甚至觉得,麦田里的任何一束麦子,都可能是一个农人的化身。

曾经,为更深入地表达我对麦子的神往,我曾一个人坐上火车跑去遥远的黄土高原见证过现实中的“麦客”。

火车穿行在陕西、宁夏、甘肃三地的铁路线上。此时正值麦收季节,毒辣的骄阳炙烤着大地,从车窗内向外眺望,迅速扑入眼帘的即是大片大片金黄的麦田。如浪涛滚滚,层次错落,给人造成的视角冲击力和思维压迫感,足可令人气流喘急,心境激荡。我的大脑屏上始终闪跳出侯登科先生《麦客》里的一组组画面。我预感到有一种意念中带着某种神性的东西正在向我的心灵逼近,就像是一个曾经的梦,由最初的遥远模糊渐趋清晰明澈,以至最终的应验。

临近正午,天空深蓝,空气焦躁,麦芒似的太阳射得人眼睛发痛。我徒步徘徊在宁夏固原地区的土地上,两旁齐腰深的麦丛挡住了我所要行走的方向。细瘦的昆虫在麦子上跳荡着,麦子相互碰撞,在干燥的风中发出“嗽嗽”的声响。人置身于旷阔的麦林,仿佛处于宇宙的中央。周围布满了麦子摇晃的碎影,让人误以为是走进了生活的盲区。我将目光试图从密集的麦丛游离出来,抬头向极远处张望,我在用目光搜寻一种生存的隐痛或者麦粒的重量。

果然,就在我的目光于眺望中变得虚幻之时,我窥到远处的一片麦地里有斑驳的小黑点在闪动,像一些飞转于麦丛中的蝴蝶,时隐时现,吸引着我的目光。当我走进了看,才看清是一群正躬腰辛勤割麦的人,大约十五六个,年龄估计在三、四十岁上下。我猜想这一定就是所谓的“麦客”了。

所有人的腰都拱着,一双双粗糙的手紧握镰刀,上下挥舞,麦杆被刀刃割断时发出的劈啪声短促而清亮,在一个正午宁静的上空犹显刺耳。他们弯斜的身板仿佛是受到地心的引力拉动而不断下陷,倔强的头颅和强悍的激情却又透出某种不被生存妥协的意志。“麦客”的劳动忘我而卖力,他们忧戚的目光痴痴地盯住前方,在他们眼里,麦子不再是一种实物,而是幸福生活的暗示。他们的收割也不再是对麦子本身的对抗,而是对生活的一次征服。

“麦客”在劳动时从不说话,他们封闭了自己的心灵对外部世界的任何感受。即使像对我这个城市里来的不伦不类地出现在他们身边的不速之客,也莫不好奇,视而不见。他们的心里除了麦子,什么也没有。就像在这个正午的麦地上,除了炎热、干燥、忙碌、苦闷,什么也没有一样。“麦客”这种殉道式的劳动,使他们看上去就像一台台不知疲惫的收割机,直到在收获中将身体的能量耗尽,才有停下来的可能。我曾在一片麦地旁的树荫下目睹过两三个干完活的“麦客”,就地躺在地头,呼呼鼾睡,困乏的表情酷似被太阳吸干了汁液的茄子叶。他们仰面朝天的混乱表象,更像是几只被暑气蒸死后遗留在黄土地上的蚂蚱的尸体。

据说,“麦客”是西北人特有的叫法,即在麦收时节专门帮助乡民收割麦子的另一群乡民。他们形成的历史,无据可考。只知道他们作为关中地区特有的“生态现象”已经很多年了。固那里的人们将麦客喻为黄土高原上迁徙的“候鸟”。在每年的五月下旬至六月中旬,整个陇东南及宁夏固原地区都是麦客的主要集散地,他们从相邻周边蜂涌而来,气势之盛,规模之大,足可覆盖关中平原。陕、甘、宁几地的铁路上,经常会看见整列扒满麦客的火车东往西来,其流徙现象丝毫不亚于时下的民工荒。

我在西安火车站的候车室里亲眼目睹过大群麦客候车的情景。他们脸色黝黑,衣着简陋,神情淡定。手里拿着镰刀、草帽。肩上挎一个蛇皮编织袋,或坐或卧,或靠或躺,或立或蹲,或说或笑……定格的画面使人联想到在外流浪乞讨的饥民形象。他们同是在等待一列火车的启动,他们渴望承载自己希望的那辆火车悠长的汽笛能快些拉响,将他们带入一个飘着麦香的世界,寻找活命的“面包”。

麦客的生活单调而困苦。他们中的任何一个生命,都是被生活遗弃的一颗“麦粒”,散落在大地的边沿角隅,等待一次又一次收获与被收获的命运。

有一段时间,我被麦子引发的困惑陷入了深度的迷茫。为什么人世间的许多事都与麦子有关,它为什么会托承起人类如此之多的悲欢际遇和精神信仰?倘若大地上没有了麦子,人类是否会因此失却某些温馨的记忆,以及对生存经验里抗争与挣扎的理解。

多少年了,我的脑子里还那样完整清晰地保存着一个老人和他的麦子的故事。

那时,我每天都要从一片麦田经过。麦田存在于我的家和我读书的学堂之间,冬天和春天的时候,刚刚经受瑞雪培育的麦苗,绿油油地挺立在田垄间,生机勃发,就像我们当时的年龄,正向着太阳的方向努力生长着。清晨,朝阳投射在麦叶晶莹欲滴的露珠上,极似我在上学路上吟唱的儿歌,纯洁,充满力量。雾霭朦胧中,我看见一个老人的身影,提着锄头,在麦田里静静地褥禾,除草,像一个追赶晨曦的人在迎接旭日的光辉。我幼小的心被这清晨的创造力所激发,在接下来的一天时间里,我始终保持着平静而高兴的心情。

傍晚,太阳在晚风的撩拔中摇摇欲坠。我肩背书包,走在放学的路上。这时,我的视野中又出现了那个褥禾的老人,在他的麦田里左盯右瞧,像在察看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有时,他还会伸出自己苍老的手去抚摩麦苗嫩绿的叶子,眼里溢出的慈爱像是面对自己的儿孙。每天早晚,我几乎都会瞧见老人在麦田周围转悠。某些时候,老人在麦田里其实什么也没做,在田边默默地坐着或蹲着,嘴上叼着一卷旱烟,蓝色的烟雾在他的头顶上空氤氲弥漫。看样子,他既像是在思考什么重大事情,又像是在面对麦子诉说心事。甚至有一次,我竟然发现他对着麦子凝视良久,看着看着,就流出了泪来。

时光荏苒,时序交替。在老人的守望中,麦子一天天由青转黄,我也在一天天长大,由小学五年级升入到六年级。老人也在一天天变得更老,背比以前驼了,脸上的皱纹比以前深了,一切都在随时间而变化。但惟一没有变的,是老人对麦子伺弄的感情。

秋收过后的麦田呈现出灰暗的色调。一桩桩麦茬像大地裸露出的骨刺,尖利而锐钝。也就是在那个麦收之后,那个老人不见了。像被收进粮仓的麦子,被泥土收进了永恒的黑暗。

老人死后,他的后人按照其身前的交代,将他安葬在了他曾经日夜守侯的麦田里。自此,那片我曾在上学路上每天见惯了的麦田沉寂下来,成了一块荒冢。麦田不在了,老人消失了,留给我的,除了一个老人和一块麦田相互的感恩,其它的一如时光的斑驳,空濛而残缺。

第二年的春天,当我再一次从那片麦田经过时,我惊奇地发现,老人高高隆起的坟堆上又长出了新的麦子,青油的麦苗向四周蔓延。我的心里陡然升起一种说不出的感动。

我隐隐地感觉到那个老人重又复活了,或者他根本就没有死去,他一直就站在那片麦地的中央,坐守成了一具由麦子的精气汇聚凝固而成的雕塑。

当我确切地知道麦子与人类的精神情感存在着隐秘的建构关系,或者说精神皈依或象征,是通过美国作家D·J塞林格的小说《麦田里的守望者》。在这部以“麦子”为题的小说中,却并未出现实际中的麦田。书中所指的麦田乃是一种精神的象征。它存在于主人公考尔菲德的想象中,一种青春期理想中信念的光辉。于是,“麦田”在D·J塞林格的笔下变成了某种精神形态的化身。

人类对麦子周而复始的惦念与依赖,使它注定是与人类生命的延续紧密相连的。我固执地认为:尘世间活着的每一个人都是一颗移动着的麦粒。虽然生长的地域不同,但都是在以如麦子一样的忍耐和自强,体验着自己世界里的痛苦和欢愉。

我不禁又想起与麦子有关的一些记忆场景:母亲在麦田里谦卑的身姿,苍白的面容,面对被霉雨糟蹋后的麦子时痛哭涕零的神情;麦客在麦地里忘我的劳动,与麦子融为一体的信念;老人抚摩麦苗时流出的慈悲泪水……随着年岁和阅历的不断增长和丰富,我到底明白了为什么农人都对麦子抱有一种既爱又恨的感情。其实,那是所有农村人对自己命运的无奈挑战与抗争。他们相信,麦子能使自己的家变得更殷实,使未来的生活充满更多阳光。在他们心里,始终悬浮着一个信念:有朝一日,他们能通过自己辛劳的耕耘和守望,从麦田的迷宫中走出去,把饱满的麦粒播种在更为肥沃的城市的土壤上。为此,他们费了很多力,一代人故去,下一代人接着努力。只要子孙香火绵延,就必定有走出麦田的那一天。因此,无论你在那一个秋收之后的季节走进乡村,你都会看见收掉麦子后荒凉的麦田里,埋着一个又一个守望的坟堆。这是他们抗争轨迹的明证。

那么,通过奋力挣扎挤进城市后的“麦粒”又是怎样的呢?

我曾读到过散文家筱敏的一篇文章:种子是不该磨粉的。但一粒被榨干了水分的种子又怎能逃脱不被磨成粉的命运呢?挤进城市里的“麦粒”,脱离了扎根的土壤,就像一棵树,失却了阳光的照料,只能在命运的尴尬中存活。

钢筋水泥的坚不可摧,车水马龙的繁复精密,灯红酒绿的奢靡浮华,世态人情的微妙残忍……组构成一个巨大的齿轮,将一颗颗来自乡村的“麦粒”被迫碾成齑粉,最终成了摆在食品摊上供城里人充饥的“面包”。

麦子,这哺育人类的食粮,就这样成为了一种精神的图腾,占据着社会思想史的中心,艺术永恒的主题。当无数的骚人墨客将麦子放入他们的作品中,成为他们文章的意象或命题的时候,我们活着的人是否都应该对“麦子”保持足够的理解和敬畏?

麦地

别人看见你,觉得你温暖,美丽

我则站在你痛苦质问的中心

被你灼伤

我站在太阳,痛苦的芒上

——海子《答复》

某一天,当你读到这样的诗句的时候,是否会心生颤栗,抑或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