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河流是一条涌动的生活的血脉,从我居住的这座城市中心逶迤穿过。它是秘密的储蓄器,生活的见证体,以记录的方式呈现出发生在这座城市里的生活片段或场景或细节。
很长一段时间,这条河流与我个人的琐屑生活,在内质上存在着一种隐秘的建构关系。这不止是因为我所租住的房屋,临近它岸边的缘故,还因为我每天骑着自行车上下班的路程,必得绕它的全长而过。这一地理位置的特殊性,决定了它每天将以变幻的风景或角度,进入我的视野,发生一些不可避免的遭遇,像邂逅人生中无可错失的爱情。
站在四层楼的窗后俯瞰河流,它裸呈出的视角冲击力,让人感到某种生活的忧郁。河流的表面,漂浮着杂乱零散的腐蚀物:塑料盒、铝合金盆、烂箩筐、学生的课本、幼猪的尸体、避孕套……像一道道生活的暗伤,游走在时间的表面。更像是近日来反复出现在我梦中的,一些奇奇怪怪的噩梦,惊惧。无秩序。充满悬念。支离破碎。但我还是毫无妥协地爱上了这条河流。爱上它,因为它的气质;爱上它,因为挣脱不掉的生活。
突然想起那个女孩,几乎是在每晚的同一时间,她都会出现在河流岸边一条石凳上,静坐,目光凝视着身边的河流。路灯昏暗的光线映照在她的脸上,朦胧而凄凉。给人的感觉极似从蟾宫坠落凡尘的嫦娥,又或是从明代或清代穿越时空隧道出落至今的村野山女。起初,我猜想她应该是在那里默默等待心仪已久的白马王子,直到好些天过去,我仍然只见她一个人轻轻的来,悄悄的去,像一个失魂落魄的独行客,她的行为只为了个体的存在,于是,我否定了自己的臆测。
流放自己的肉身是容易的,难的是与自己的精神谈判,灵魂对接。那段时间,我陷入了一种零度疼痛的泥淖里,工作丧失激情,写作失却灵感,生活失去信心,我是我自己的孤岛,我不再我的体内。一种陷入疾病的空濛,茫茫无际。
白天在单位里,我是一个不真实的存在,领导曾多次对我的工作提出过批评:年轻人,要多干实际工作,要勤奋,不要老是务虚,幻想的东西,渺茫,危险。看人家小李,二十出头,来单位一年,已是科长了。领导器重就是最大的肯定嘛。我承认自己是一个有故事而没有结局的人,就像奔突于旷野的风,虽没有停止吹拂,但也没有方向。多数时候,我是一个沉默的倾听者,任凭同事们怎样设计人生的宏伟蓝图,激扬人生的壮志豪情,诸如五年后要拥有三十万,十年后要拥有一幢别墅,十五年后要游遍南美洲……面对这一切流金的暗示,我却像一尊泥塑的雕像,无动于衷。内心的软弱是我的硬伤。我清楚地知道,我是一个没有实力建构辉煌金字塔的人,除了能在文字的迷宫中编造一些虚幻的生活外,我还能做什么呢?我什么也做不了。在与别人的历程对比中,我看到了自己未来的路途,萧索。空茫。断裂。纵然如此,我丝毫不为此伤感。生命本身就是一种过程。只是,我偶尔也会想到:当那一天我老了,生活是否会在我的年轮上刻下一道忏悔的伤痕。
一位叫于坚的诗人说:阳光只抵达河流的表面。可谁又能真正知晓河流的秘密。写作唤醒了我的整个春天,同时也撕扯着我猩红的血液。我常常会在灵感枯竭,无法把握某个艺术形象,或者某一首诗篇的韵律而倍受折磨,疼痛难言之时,拧开酒瓶,一杯一杯地喝酒,一根一根地抽烟,然后摇晃着身子去楼下的河边散步。沿河而行,一切物象在视野里移动着破碎:躺在垃圾堆里觅食的老鼠,树桩下叫春的猫,从游戏室出来向着河流撒尿的少年,拾荒的老者,枕着桥墩酣睡的流浪汉……呈示出生活的原色,刺激着我兴奋的神经。浪游一圈之后,拖着疲乏的身子病恹恹回屋,辗转难眠,在桌子上随手拿起几本书翻了一翻:西蒙娜·波伏娃的《第二性》、《达利自传》、卢梭的《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恍惚间,我又想起河边每晚准时出现的那个女孩来,我想像着她或许就是另一个达利、梵高,也或者,根本就是一个神经病患者,在河流的流动声中倾听上帝的声音?抑或在河流的流动中感悟消失的历史?
后来,我在那些疯狂的夜晚,写下了无数蹩脚的诗句,那个在河流边守望的女孩始终是这些诗句中一个残损的意象。
再后来,我又不止一次在邻居家训导小孩的语言中,领受了另一种疯狂的诗句:兔崽子,你得跟老子争口气,一定要考个象样的学校,北大!清华!不然,你就会和隔壁那个患神经质的人一样,成个疯子。疯子,知道吗?疯子、疯子、疯子、疯子、疯子……
二
一切都是从早晨开始的,阳光明亮,氤氲在河面上的水雾像着上淡妆的女子的脸庞,朦胧而羞赧。我推着那辆跟随我多年然而陈旧破脏的自行车,一个人懒散地漫步而行,像搀扶着一位有多年哮喘病的老者兜风散心。我几乎每天都会在早晨6:30左右起床,洗漱,吃早点,然后出门,推车慢走。多年来,这形成了一种生活习惯。不知道的人会误以为我是一个对生活保持严谨且恪守规律的人。事实上,我并非一个生命的热爱者。失眠造成了我早起的病症。这跟一个少年的忧郁并非来自做作或矫情,而是来自某种成长的自然愁绪道理是一样的。我试图将自己置入行走状态以获得心灵的宁静,就像一条河流在日夜寻找源头的流动中塑造自己的不朽。
而一条河流要塑造自己的不朽将是多么的困难,就像我的失眠,基本上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宿命。一条河流到底需要承受怎样的重量才能抚平流程的弯度?也许,只有那些与河流发生过隐秘接触的人才能破解这个旷世的迷团。
每天,最先与我居住的这座城市里的河流发生联系的是一群学生(有文化的人总将他们喻为春天的使者,破晓的晨曦),我每天推车行走着的当儿,总看见他们在几个老师的带领下从河桥上跑步经过。队伍整齐,排列有序,步调铿锵,节拍明朗,在老师的激情指挥下,口中齐唰唰喊着:“一、二、三、四……”的口令,催人奋进。青春的血液似乎也加快了桥下河流的流速,一切都变得生龙活虎起来。好像这股青春的力量奔向的就是河流的远方。曙光在孩子们嘹亮的口令声中光芒四射。
与这条河流发生联系的,还有一位精神失常者,好多天以来,他一直在桥墩上过夜,这已经成了他的一个留宿地。白天,他将自己的活动范围扩散到这座城市的边沿角隅,以寻求活命的口粮。黄昏降临,他又会准时回到桥墩,像一只外出回穴的蚂蚁。至于他来自哪里,没有人知道(谁会去关注一个疯子的出处)。但他在这里找到了自己的家,有什么能比家更温馨的地方呢?他躺在河流的怀抱里,就等于把自己也睡成了一条河。河流的声响是他梦中的呓语。沉醉谁说不是一种境界,就像遗忘是一种福祉。即使那些孩子们如雷的口令声也没能将他唤醒。当然,对那位在桥上散步的妇女牵着的狗舔食他破碗里残剩饭粒的行为,他就更是无动于衷了。
我的目光因为失眠而显得有些模糊。桥的另一边两个妇女声音粗俗的吵骂,让一个沉静的早晨多了一丝浮躁。是两个从河南农村来的中年大婶,在桥上摆了个擦皮鞋的小摊,为争占一个摊位而争执不休。其中一个高吼:娘的,同一个地方出来的,咋这样欺人呢!另一个反骂道:不要脸,昨天你摆的这儿,今天说什么该轮到我了嘛!其实,她们争占的大概就只有一尺左右的距离。一尺,对她们来说,意味着生存权利的获得或失去。河流在她们的对骂中沉默不语。
时间切换着生活的场景。下午,河流在骄阳的炙烤下显得昏昏欲睡,我仍旧一个人推着车孤清地走着,像走在世界的空旷中。垂着头。无语。失眠导致的精神状态的失衡,使我在上午替领导起草的一份材料上出了差错,而受到了严肃的批评。内心的落寞像失恋后还未修复的情感,恍惚而怅惘。
不知为什么,两位河南大婶还没有平息战火,似乎愈演愈烈,从早上到傍晚,她们都在为了一尺的地盘同室操戈。其中一位将另一位的鞋摊扔向了河里。另一位嚎啕痛哭,口中破骂:贱人,我……饶不了……你。两位110的警察同志用训话的口吻在指责:不知趣,再闹,送回警局。旁边围了一圈看热闹的群众,七嘴八舌议论着。不动声色的依然是那位精神病患者,他正用不知从那里拣来的一根生锈铁棍,在桥柱上刻划着什么,沉着,痴迷。俨然某位艺术大师在创作一幅惊世作品。
我回到家,蒙头便睡,像一艘沉入生活的潜水艇,把自己忘却。当我醒来的时候,窗外早已华灯如昼。打开电视,节目主持人正在播报本城的天气情况:明日气温,35C度。请市民注意防暑。隔壁依稀又传来邻居训导儿子的声音:兔崽子,关掉电视,回房看书。你记住了,跟老子争口气……北大——清华……临窗而视,那个每晚准时出现的女孩,在河边一块草坪上手舞足蹈,嘴里唧唧哇哇地哼唱着一些奇奇怪怪的歌曲。我感到惊诧莫明,退回书房,拿出笔记本,随手写了下面两句话:
河流,改变了;
生活,开始了。
三
事物在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地发生着变化,时光的阴影使一些存在的幻象成了消逝的词语。一条河流在喧嚣中总是听不到自己发出的声音,于是,记忆成了人类最后的遗产。
仿佛是一夜之间的事情,河流从我的视野里隐退了,惟一留存在我心底的是一些被生活沉淀下来的恐慌。这条曾与我朝夕相处,见证过我的喜怒哀乐、人情悲欢的河流被现代文明的巨手修整了容颜——人们在河流的上面,加盖了一层钢筋水泥凝固而成的广场。这是市政府的决策:给河流加盖变为广场,既解决了长久整治无效的河流污染问题,又给市民提供了一方开展业余文化生活的场所,还有利于城区的整体建设规划。此乃一举多得,其利于民,其福于民。
广场竣工那天,来了一大批本城有头有面的人物,在这里举行隆重的剪彩仪式。市委书记、市长、各大局要职领导、学生、群众、报社记者、电视台工作人员……阵容宏大,锣鼓喧天,彩旗飘扬,像是纪念一个重大的节日庆典,祈祷一种幸福生活莅临人间。领导站在红绸铺垫的主席台上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市民激情的掌声,如潮水一波一波掩埋了尘世的气息。历史在风的呼啸中走进了时间的殿堂。
我站在坍圯的桥墩上,目光幽茫,内心的恍惚像一盏在风中微弱摇摆的灯盏。刹那间,一股往昔生活的平淡气息迎面扑来,撞击在我脆弱的胸膛。我的意识在模糊中清醒过来:从此,我将成为一个空白的存在,我的记忆已随一条河流而去,此后的日月里,我都将失意和失语,就像我失却的童年,破碎在时光的角落里。
那一天,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被盖上盖子的河流,它变得更加的隐蔽和幽暗,像一些人的内心,更像这个时代的生活,以及那些被现代物质社会异化的诗句。
河流消失了,生活改写了记忆。突然之间,我像失却了一个可供倾诉衷肠的伙伴,混乱的意绪和缅怀的惆怅,使我原本空洞的生活愈加空洞起来。每天,我不再那么早地起床,一个人推着自行车,沐浴晨风,畅放心境,不再因灵感枯竭,内心郁闷而悄悄跑去河边散步,观察事物本身的重量,将自己的心情寄存在河流的流速上,向着远方,默默祷告。如今,我觉得自己极是一只冬眠的青蛙,慵懒地蜷缩在被窝里,怀想一种逝去的春天的梦想。
每晚准时出现在河边的那位女孩,已经很久不见她的身影了,自从河流变成广场后,她再也没有出现过,仿佛曾经照临在河面上的月光,伴随河流的消失隐没于孤寂中。女孩的离去使我的窗景变得更加单调而落寞,头脑里顿觉丧失了某种思考的力量。白天,经常在一起拌嘴的那两位异乡擦皮鞋的大婶也搬走了。那位把桥墩当作自己家的精神失常者也不知了去向,旁边废弃的半截桥柱上,他曾经用铁棍刻下的一些莫名其妙的画作还清晰可见,像一具裸露的人体残骸,又像一些被时光打磨后遗留下来的怀旧的伤痕。
现在,这个以“一切为了市民”为宗旨建筑的广场,真正成了这座城市里的市民茶余饭后娱乐健身的场所。它是这座城市最为活跃的“心脏”,承载着众多人的欢乐和激情。广场上面摆满了茶桌,不少人围桌而坐,聊天,品茶,玩扑克,抽烟……广场的东西两只角分别摆出了两套卡拉OK,歌曲繁多,任君选唱,一元一首,价格低廉,东西对阵,激情高涨。老人、小孩、学生、民工组成了一群露天赛歌大联欢。广场的石柱栏杆上被人为地贴满了色彩斑斓的广告:办证,138×××××415;招工,包厢少爷,身高1.7米以上,五官端正……寻人启事,小丽,左脸有豆大红痣,于昨日上午在城西菜场走丢……重金悬赏,王×,故意杀人在逃,有知情者,请拨市公安局电话……
很长很长的时间,我把自己恪守成一个旁观者,与外部世界保持着遥远的距离,我只行走在自己内心的路途上,把外部的一切付诸脑后,像一只蜗牛,把头缩回子宫。试图以封闭的方式,倾听内心河流流动的声音。直到有一天,我仿佛看到曾与我朝夕相处的河流,重又回到我的生活之中。
那是夏季天地燠热的一天。掩盖河流之后热闹非凡的广场,突然之间变得岑寂了,歌声飘逝,人迹隐遁,空荡荡如一块未曾开垦过的荒地。曾在广场上聚集娱乐的人们,被一种死亡的恐惧吓破了胆儿——一个少年在广场上自尽了。他是站在广场的石栏杆上纵身跳下的,有目击者形容死去少年的惨状:头像炸开了的石榴,四肢像剥去皮的蛙腿,两眼圆睁,像两盏放电的灯泡。据说,这个少年生前很喜欢到曾经的河流里游泳,并写出过一些有关那条河流的诗句,但从未发表过,这是他死后,有人从他抽屉里的一个笔记本上找到的。少年自杀事件发生后,广场上娱乐的人逐渐减少了,像一些被季风吹跑的鸟,消隐在感伤中。
后来我知道了,那个死去的少年正是我邻居的儿子,常在午夜被父亲训斥“要争口气”的孩子。他离去的前一天,听说刚参加完高考。广场没有了喧闹,一种宁静沿着我每夜的心跳在加速奔跑,我的睡梦中时常会滋生一种幻觉——一个少年面向河流飞翔的姿态。每当如此,耳畔就会依稀传来一个中年男人,低沉而沧桑的声音:北大,清华,清华,北大……像一条徐缓的河流,呜咽着从梦中爬过。
四
一个人对一条河流的记忆能持续多久,我不知道。但我相信,河流肯定会记住很多事,默默无语。
当我生活的这座城市里的人们,因一个“死亡”事件而对一条河流避而远之之时,我却对它表现出出奇的亲近,尽管它留存下来的只是一个残损的遗迹。
其实,每个人都需要一条河流。
每个人也都生活在一条河流之中。
每隔一段时间,我就要去曾经河流存在的地方,走一走,坐一坐。大都是在夜里,这不是怀旧,而是一种追寻,追寻——生命的源头,命运的答案。
午夜时分,白昼的喧闹沉静下来,城市的繁复人事被晚风安抚得恬淡而疏阔。找一块曾经坐过的地方,坐下来,闭目,凝神,感觉就像是依偎在母亲的怀抱里,或是蹲在故乡某块山石上,一些经时间淘洗过的人生断片,开始浮出水面。河流涌动的声息,如皎洁的月光,覆盖了我的思想。此时的我,更像是回到了生命的原初位置。平时萦绕在脑际间的领导的批评,不存在了;同事们宏伟的人生构想,淡却了;生活中的人情冷暖,颂扬嘲讽,统统如影幻散,心灵获得了一种接近永恒的东西。一条河流应该有属于自己的流向,就像那个精神病患者,他拥有不为外人所知的理想王国;那两位河南籍擦皮鞋的大婶,有着属于自己的生活逻辑;还有那位投身河流自尽的少年,谁能知晓他的价值取向?
我幻想用文字的形式,去铭记一条河流,并努力用文字,去呈现随一条河流所发生的,生活事件和心灵细节。这使得我创作出的所有文字,都保持着河流的湿度。也许,我这样做,显得有些幼稚和天真,但我相信:总有那么一些人,会因为我的文字,而勾起对一条河流的思索,以及对曾经随河流呈示的那些愉悦的、悲伤的、愤怒的、怜惜的事物,保留记忆,并从此对一条河流保持敬畏之心。
偶尔的一天,在这座城市中,我发现了一位对消失的河流,与我有着相同情愫的人。他写了一首诗,题目为《河流的秘密》,发表在本城的一家晚报上。诗中充满了对河流深深的敬意。这首诗发表后,迅速被其它多家媒体转载。于是,很多人都知道了河流的“秘密”。遗憾的是,写这首诗的人用的是一个叫“记忆”的笔名,没有留下自己的真名实姓,这成了另一个秘密。为查询这个人,我曾给发表这首诗的报社打过电话,他们的回答是:此人未留任何地址,我们也正在寻找中。
失望之余,我将这首诗,用毛笔重新誊抄了一遍,装裱后,挂在我书房的墙壁上。夜晚伏案疲乏之时,抬头望望那首诗,顿觉心底萌生出一股催人前行的力量,并因此不再孤独。
我还会偶尔去消失的河滩坐坐,冥想一些心事。一天夜晚,我在河滩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用铁锹在挖一个土坑,动作有些迟疑。我正为那人的古怪行为纳闷,却看见挖坑的人将一块木牌插入了土坑,用土紧紧培实。我起身向那人走去,我看清了那块木牌上刻着五个大字:河流的秘密。借着路灯和月色,我认出了挖坑的这个人,她就是曾经每晚都会准时出现在河流边的那个女孩。我愣住了,脑子里闪电般跳出那个署名“记忆”的人,等我醒过神来,她早已消逝在夜色中。
后来的一段时间,我每晚都要去那块木牌的位置等候,像盼望着与一条河流的相遇。但我什么也没有等到,留给我的,就像那条曾经存在的河流,成了心里一个永久的“记忆”。
河流是无形的,正如生活太虚幻。但谁又能否认,一条河流代表的不是一段历史的轨迹,或者,一些生命的秘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