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小凤
来到遥远的城市读书,新鲜惊奇的心情刚刚恢复平静,凛凛寒风就刮来了冬天。同室的女友们,一古脑钻进了时装店,穿上各种各式的冬装,并不时向我飞眼:“赶快买棉衣呀,要不,要挨冻的!”我笑笑,我知道我的棉衣,正从家乡向我飞来。我也知道,我的棉衣会比她们任何一个人的都漂亮。
家乡的包裹寄来了,打开,是一件铁锈红的棉衣,不是那艳的颜色,却浮着一层水嫩的气息。卡腰,立领,本色的丝绣花,穿在身上,把我的身材衬托得凹凸玲珑,精致风情。
哇!同学们狂叫起来。开始对我狂轰滥炸,不停地追问我,在哪买的这么式样古典又雅致的棉衣,简直是工艺品!我有些得意,告诉她们,这样的棉衣在市场上是根本买不到的。而是妈妈一针一线,用手为我做的。从小到大,我的棉衣都妈妈亲手为我缝制的。在老家的衣柜里,挂着从小到大一排的棉衣,那是妈妈在成长的每一个冬天里,一针一针给我缝起来的工艺品,那些工艺品,让我在无数个寒冷的日子里,像精灵一样地骄傲地跳跃,飞舞。
第一次穿上妈妈亲手缝制的棉衣,是我五岁的时候。
妈妈站在客厅里,客厅外的天空,正飘着雪花。爸爸站在妈妈的身边,对我笑着说:“琳,妈妈回来了。快过来,让妈妈抱抱。”我站着没动,我楞楞地看着眼前这个好看的女人,白净的脸,纤细的腰。她笑着走到我身边,弯腰抱起我,捏了捏我的衣服说,穿得太薄了,会冻坏的,我给琳做件棉衣吧。
然后,那个女人就出去了。她回来的时候,吓了我们一跳,只见她的脸上、额上渗着血丝,身上的衣服,就得斑斑点点,上面全是泥浆,腿还一瘸一拐的,怀里抱着一包东西。在爸爸错愕眼光中,她说,刚才上街买布,路太滑,她摔到沟里了。
吃过晚饭,女人就趴在床上,栽呀剪的,然后在布里装上棉花,一边穿针引线,一边不时地回头向我一笑。灯光下的女人,朦朦胧胧的,脸很好看。爸爸说是妈妈回家了,并且从今就不走了。我掐了掐我的脸,疼疼的,我知道,不是梦。我从小没见过妈妈,问爸爸的时候,爸爸说,你妈妈到遥远的地方上班了,马上就到回来了。妈妈没来的时候,我不停地问,现在妈妈回来了,我却生疏的竟然不能开口叫一声“妈妈。”了。
棉袄做成了,水红的颜色,鲜艳极了,我咬着手指,呆呆地站着,不敢穿。
“来呀,琳儿,穿上就不冷了。”
我没有动,依旧瞪着大眼睛看着她。我想起邻居奶奶讲的故事:从前,有位后妈,是个笑面虎,对女儿每天都笑呵呵的,但没人的时候,就使劲地打女儿。女儿常常被打得遍体遍体鳞伤,但却不谁让女儿对爸爸说,要不,就打得更狠。冬天来了,爸爸让后妈给女儿做个新棉袄。新棉袄做成了,又新又厚的。但女儿穿上后,却还是冷得直打哆嗦,不停地叫冷。爸爸生气了,举起皮鞭狠狠抽向女儿,骂女儿说:这么厚的棉衣还叫冷,可见平时你就只会说慌鞭子一下抽破了女儿的棉衣,女儿惨叫起来,只见从鞭子下飞舞起片片芦花……
原来,狠心的后妈为女儿做的棉袄里,装的全是芦花。
我怕棉袄里装的是芦花,我害怕爸爸会用鞭子抽在我身上。因为,邻家奶奶对我说:“琳,你要小心你那妈妈,她是后妈,你一定要小心些呀!”
我怕后妈,虽然她对我好看地笑着。
妈妈笑着,一把拉过我,把那棉袄套在了我的身上。我惊恐地望着她,小手不停地在下面撕呀撕,新做的棉袄被我撕开了一条缝,我的小手从棉袄里面抠出了丝丝的棉花。原来,棉袄里装的不是芦花呀?怪不得那么的暖和。我呲开牙对妈妈笑起来,妈妈抱紧了我,亲着我的脸,流下了泪来,说:“分别得太久了,琳儿都不认得我了!”
从那,每到冬天,妈妈就会给我做一件新棉袄。妈妈说,旧的不暖和,新的才不冻坏我的乖囡。
在妈妈为我做的新棉袄里,我一天天长大,像一只鸽子,越飞越远,而妈妈,却越来越憔悴,头上已是满头白发的。但妈妈的棉袄,却还是那么漂亮,还是那么水灵,让我在冬天里,也能像春天一样美丽轻盈。
“你的母亲手真巧,哪天也帮我们做一件这样的棉袄,实在太漂亮了,你真幸福!”几乎所有的女同学都羡慕地对我说。
其实,在我心里,有个谁也不知道的秘密。读高中那一年,有一天父母去看望朋友,我我一个人在家里乱翻腾,在爸爸的箱子底下,翻出一张老照片。上面是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小女孩。女孩是我,那女人,才是我的亲生母亲,在我三岁时,已患病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