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上面提到的这两种本性(即普遍的本性和个人的本性)之外,还有第三种本性,这种本性是某种机遇或某种环境强加于我们的,另外还有第四种本性,这种本性是我们自己经过慎重的考虑之后选取的。王权、军令、高贵的门第、官职、财富、权势,以及与此相反的卑贱穷苦,都依赖于机遇,因此都是受环境控制的。但我们自己究竟愿意扮演什么角色则取决于我们自己的自由选择。所以,有人研究哲学,有人研究民法,还有人研究雄辩术。而至于美德本身,各人的选择也不尽相同,这个人喜欢突出这种美德,那个人喜欢突出那种美德。
其父辈或祖先在某一领域成就卓著的人,往往力求在同一行当中出类拔萃。例如,普布利乌斯·穆丘斯的儿子昆图斯学法,保卢斯的儿子阿非利加努斯从军。他们不但各自继承了父亲的某些卓越才能,而且自己也很有才华。例如,阿非利加努斯不但在军事上功勋卓著,而且还擅长雄辩。科农的儿子提摩图斯也一样:他不但军事上的声誉不亚于其父亲,而且在文化和智力上也享有盛名。不步父辈的后尘而另外选择自己的事业也是常有的事。而那些虽出身贫寒却志向远大的人,在事业上则往往取得巨大的成功。
因此,我们在探讨恰当的本质时,应当对所有这些问题作周密的考虑。但是我们首先得决定要做什么人或什么样子的人,这一辈子要从事什么职业。这是世界上最难的问题。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是在自己判断力最不成熟的早年时期根据自己的特殊爱好来选定自己的终身职业的。因此,我们在成熟到能够确知什么职业最适合于自己之前已经在从事某种终身职业了。
因为我们不可能都有赫拉克勒斯的经验,虽然我们可以在色诺芬的著作中看到普洛狄库斯对这种经验的描述:“赫拉克勒斯刚进入青年时期(‘自然’指定这一时期为每个人选择自己人生道路的时期),便离开家乡到了一个荒凉的地方。在那里他看到有两条路,一条是享乐之路,一条是美德之路。于是,他就坐下来,考虑了很长时间,不知走哪条路好。”这种事情也许会发生在“朱庇特的后代”——赫拉克勒斯身上,但绝不会发生在我们身上。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效法自己所喜欢的楷模,所以我们不得不选定从事他们的职业。但是通常说来,我们由于耳濡父母的教诲,深受他们的影响,以致必然会仿效他们的生活方式和习惯。其余的人则随公众意见之大流,选择大多数人认为最有吸引力的职业。但是另外还有一种人,他们或则由于幸运,或则由于天赋才能,虽没有父母的指引,却走上了正确的人生道路。
有一种人非常罕见,他们或具有卓越的天赋才能,或受过极好的教育,或者两者兼而有之,因而有特异的文化素养,而且他们也有时间仔细考虑自己究竟更喜欢从事哪种终身职业。经过这种慎重考虑之后所作出的决定肯定完全适合于每个人自己的天赋。因为,正像上面所说的,我们试图从每个人的禀赋中发现他最适合于干什么。我们不仅在确定个别的行为时需要这样做,而且在选择整个人生的道路时也需要这样做。后者必须更加谨慎,以便终身无悔,在履行任何责任时也不会犹豫不决。
既然对择业影响最大的因素是本性,其次是命运,所以我们在选定自己的终身职业时,当然必须考虑这两个因素。不过,在这两者之中,应当更重视本性。因为本性比命运要稳固得多,命运与本性发生冲突就像凡人与女神较量。因此,如果一个人已按照自己的那种本性(即他的较好的本性)制订了他的整个人生计划,那就让他始终如一地做下去——因为这就是恰当的本质——除非他后来突然发现自己选错了职业。如果发生这种情况(这种情况是很容易发生的),他就必须改变自己的职业和生活方式。如果环境有利于这种改变,那么做起来比较便当。如果环境不利于这种改变,那么就得一步一步地慢慢来,就像当友谊变得不再令人愉悦或值得保持时,一点一点地疏远比一下子断交更恰当(聪明的人就是这么认为的)一样。而且,一旦我们改变了自己的职业,应当尽可能讲清楚,自己这样做是有充分理由的。
虽然我刚才说过,我们应当步父辈的后尘,但也有例外:第一,我们无须效法他们的缺点;第二,我们无须效法某些其他的东西,如果我们的本性不允许这种效法的话。例如,大阿非利加努斯的儿子(即收养保卢斯的儿子小阿非利加努斯的那个西庇阿),由于健康上的原因,在许多方面就不能像他的父亲(大阿非利加努斯)效法他的祖父那样效法他的父亲。另外,如果一个人既没有能力在法庭上审案,又不能以其口才吸引群众,或指挥打仗,那么他仍有责任实践其他那些力所能及的美德——公正、真诚、宽厚、稳健、自制,这样他的其他方面的缺陷就可以不太明显了。但是,父亲给孩子留下来的最宝贵的遗产则是美德令名,它比任何遗留下来的财富都更珍贵。玷污这种名声应当被看作是一种罪孽,一种耻辱。
因为人生的各个时期都有其不同的责任,有些属于青年,有些属于中年或老年,所以还应当说一说这种区别。
年轻人的责任是尊敬长辈,与他们中的佼佼者结成忘年交,以便受惠于他们的忠告和影响。因为年轻人缺乏经验,需要老年人的实用性智慧加以扶持和指导。人生的这一时期最重要的是防止淫荡,在身心两个方面锻炼自己的吃苦精神和耐力,以便日后在军队或行政部门里能坚定地履行繁重的责任。甚至当他们想轻松一下头脑而行乐时,他们也应当谨防无度,牢记节制之道。如果年轻人甚至在作乐时也愿意让老年人参加,那就更容易做到有节制了。
另一方面,老年人看来应当减少体力劳动。其实,他们的精神活动应该增加。他们应当尽可能以其忠告和实用性智慧为朋友和年轻人服务,尤其是为国效劳。老年人最重要的是要防止变得衰颓懒散。虽然任何年纪的人奢侈都是不好的,但是老年人奢侈尤其令人厌恶。如果不但生活奢侈,而且还纵欲,那更是加倍的邪恶。因为这样做不仅玷污自己的名声,而且还会使青年人更加厚颜无耻。
在这一点上,似乎还可以讨论一下行政长官、本国公民和外国人的责任。
一位行政长官特别要记住的是,他代表国家,他的责任是维护国家的荣誉与尊严,执行法律,使所有的公民都享受到法律所赋予他们的权利,不忘记所有这一切都是国家托付给他的神圣职责。
公民首先应当在私人关系上与同胞平等相处,既不奴颜婢膝,也不飞扬跋扈;其次,在有关国家的事情上,应当为它的太平和荣誉而努力。因为这样的人总是为人们所尊敬,并且被称为好公民。
至于外国人或外侨,他的责任是严守自己的本分,不打听别人的事情,在任何情况下不干涉别国的内政。
在这方面,我想,当我们探讨对于各种人、各种情况和各种年龄来说什么是恰当的这个问题时,我们就会很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责任。但是最恰当的莫过于在一切行动和计划的构想上都保持前后一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