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聪明的人总是能从容地去死,最愚蠢的人总是最舍不得去死。这又怎么解释呢?这是因为有些灵魂的目光比较锐利,看得比较远,知道死后自己要到一个更好的地方去,而有些灵魂的目光比较短浅,看不到这一点。难道你们不这样认为吗?至于我,现在很想去见你们的父亲,他们都是我所敬爱的人。我不但非常想见我所认识的那些人,而且也非常想见我所说过的、在书中读到过的或在我本人的历史著作中写到过的那些人。当我动身去见他们的时候,当然谁也很难把我拉回来,或者像煮珀利阿斯75那样把我的生命再“煮”回来。而且,即使有某个神灵允许我返老还童,让我再次躺在摇篮里哇哇啼哭,我也是会断然拒绝的,因为我几乎已经跑完了全程,确实不愿意再被叫回来从头跑起。活在世上有什么意思呢?还不是受累?即使假定活在世上是很有意思的,但不管怎么说,最终也会有活够了的时候。我并不想,像许多人和有些著名的哲学家常常所做的那样,贬低人生,我对自己活在世上也不感到后悔。因为我一生的经历使我觉得我并没有白来这尘世一趟。但是我告别人生,好像是离开旅馆,而不是离开家。因为“自然”给予我们的是一个暂时的寓所,而不是永久的家园。
啊,到时我将离开这喧噪污浊的世界,前往天国参加灵魂的聚会,那是令人愉快的日子!因为届时我不但可以见到我前面提到过的那些人,而且还可以见到我的儿子加图,世界上没有比他更好、更孝顺的人了,本来应当由他来焚化我的尸体,结果,却反而由我来焚化他的尸体。但是他的灵魂并没有遗弃我,而是一直在回头看着我。他的灵魂必定是先去了那个他知道我早晚也必定要去的地方。人们认为,我在丧子一事上表现得很英勇豁达,其实我也很悲痛,但是我一想到我们之间的分离不会长久,便觉得有所安慰。
亲爱的西庇阿,我正是用这些方法来减轻自己老年的负担,因此我觉得,老年不但不是难以忍受的,而且甚至是很愉快的(因为你说,你和莱利乌斯常常对这一点表示惊讶)。但是我认为人的灵魂是不朽的,即便我的这一观点是错误的,我也愿意这样错下去,因为这一错误给予我如此多的快乐,我不愿在我有生之年失去它。但是,像有些蹩脚的哲学家所认为的那样,如果我死后就没有知觉了,那么,我也就用不着担心哲学家们死后会嘲笑我的错误了。此外,假如我们不是永生的,那么,一个人在适当的时候死去也是件值得欣慰的事情。因为“自然”为一切事物设定了极限,人的生命也不例外。可以说,老年是人生的最后一幕,这时我们已疲惫不堪,尤其是当我们自己也觉得已经活够了的时候,那就该谢幕了。
关于老年,我要说的就是这些。祝愿你们都能活到老年,到时你们可以通过实践来检验我的话是否正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