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华语电影的美学传承与跨界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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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影像美学:回溯与展望(3)

当然,华语电影若要进一步拓展海外电影市场和扩大文化影响力,重视与加强宣传营销亦是不可缺少的一个重要环节,目前在这方面还存在着不少需要改进的问题,尚有许多具体工作要做。首先,我们应在海外各个地区建立一些专门的电影发行公司来发行和推广华语电影,并通过各种渠道、运用各种方法努力培育华语电影市场,形成较稳定的电影观众群。例如,北美华狮电影发行公司作为目前唯一一家在北美发行华语电影的中国电影发行公司,它致力于推进华语电影在北美地区的同步上映,以便于让更多的北美观众知道华语电影,并逐步喜爱华语电影。华狮电影发行公司CEO蒋燕鸣曾坦言:“尽管目前国产电影在北美的票房还处于40万美元的水平,但今年他们在对北美电影市场、观众观影习惯有了更多了解的情况下,希望可以将华语电影的单片票房做到100万美元。”《中国电影海外票房惨淡,〈泰囧〉等均遭冷遇》,电影网,2013年2月19日。随着华语电影创作生产的繁荣发展,这一目标是可以实现的。其次,我们在大力拓展海外电影市场时,应该把争取海外华人电影观众放在首位。因为华人观众不仅较易理解和认同华语电影的文化内涵,而且也较易接受华语电影的艺术表达方式与美学风格,所以真正喜欢华语电影的还是他们。显然,华语电影只有赢得了广大海外华人电影观众的喜爱和欢迎,才能逐步将文化影响力扩展到西方电影观众。

总之,在全球化的今天,民族文化是否兴旺发达已经成为一个国家和民族能否屹立于世界之林的重要标志。由于电影在文化传承和文化传播方面具有独特的功能与作用,所以它自然承担了民族文化建构与传播的重任。华语电影当然也承担着传承和弘扬中华文化核心价值的重任,因此,不断增强其文化意蕴和提升其文化影响力就并非是权宜之计,而是一个长期的目标和任务。

2.影像传奇与类型创新:华语电影发展史视野中的《血滴子》

徐文明徐文明,上海大学影视艺术技术学院副教授。

在华语电影发展史中,“血滴子”是一类独特而颇有吸引力的电影题材。从1929年到2012年,一系列血滴子题材的武侠、动作片的问世,丰富了华语电影的类型发展。本文以1929年天一影片公司、1975年邵氏兄弟影业公司及2012年星美影业出品的《血滴子》为主要研究对象,通过对这三部同以血滴子为表现对象的同名影片的制作与传播,试图分析、比较华语电影血滴子题材的类型生产经验,并对当下华语类型电影如何继承传统与发展创新等问题进行思考。

一通俗文化视域中的《血滴子》题材发展

1.题材初试:天一影片公司的《血滴子》

血滴子拥有传奇身世。从它流传于民间之日起,便沾染了神秘诡异的气息。据传,血滴子是雍正统治期间发明的杀人利器,是雍正暴力统治与暗杀政治异己的产物。自清代以来,关于血滴子的故事在野史、演义小说及民间故事中不断传播。

华语电影制片人兼导演吴思远先生曾指出:中国老百姓有种特殊的文化欣赏习惯,甚至可称嗜好,即他们喜欢看历代名人的外传、秘史、野史。郑其:《远眺近看“宋代三姐妹”》,《电影故事》1995年第8期,页6。他的这一论断在血滴子故事身上得到了验证。血滴子的故事指涉了清代最神秘,也最具争议的帝王之一雍正,民间流传着大量关于雍正的传说,他篡改遗诏夺取政权,实行残暴统治的野史、传说广泛流传于华人世界,给喜好野史的华人以无穷的想象。而血滴子题材和雍正这一神秘帝王的密切关系,在血滴子身上汇聚的血腥、暴力、神乎其技,无疑为雍正传奇增添了诡异莫测的气息,激起了华人的兴趣与好奇。

民国成立后,随着中国市民通俗文艺的发展,血滴子的故事再度随通俗文艺的勃兴而引起关注。野史、小说中的血滴子故事虽荒诞不经,但血滴子故事中包孕的传奇性和商业性却为它的广泛传播和商业操作提供了坚实基础。于是,血滴子的故事被搬上舞台,更被电影故事片创作者所青睐。对擅长制造技术奇观的电影来说,血滴子无疑是颇有挑战性和吸引力的题材。它融政治、机械、奇观、暴力、暗杀、复仇等众多商业元素于一炉,相较舞台和小说,电影特有的剪辑、拍摄、后期制作技巧,无疑可以用更具奇观的方式,在叙事和奇观营造的双重层面满足观众的好奇心。

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末,在《火烧红莲寺》引燃的中国“火烧”片拍摄浪潮中,邵醉翁主持的天一影片公司独辟蹊径。邵醉翁敏锐发现血滴子题材的商业潜力。于是,1929年,天一影片公司将神秘莫测的血滴子故事搬上银幕,以武侠片的类型,拍摄了长达10本的《血滴子》,开华语电影血滴子影片制作的先河。影片大力开发血滴子故事的传奇性与动作性。故事大致讲述雍正即位前私蓄死士数十人,组成血滴子,专司刺探皇室秘闻及暗杀。待雍正即位后,因恐血滴子成员泄秘,便设计使队众自相残杀。剧情从胤祯(雍正)指使血滴子团众暗劫十四贝勒(胤褆)爱姬冯香儿讲起,至血滴子团众发觉胤祯阴谋,相率遁入飞龙岭太阳庙皈依三宝为止。天一影片公司:《血滴子》广告,《申报》,1929年12月2日、12月3日。涉及雍正欺蒙亲父、残害骨肉、偷改遗诏等种种阴谋行为天一影片公司:《有信用的天一公司新出佳片》广告,《申报》,1929年12月2日。,也着重讲述了血滴子队员的复仇。片中人物众多,血滴子队员张人龙、吕翔龙、邓起龙、云中雁、云中鹤等,监军、监器、广慈主师、春姑、夏姑、秋姑、冬姑、冯香儿、康熙、雍正等人物群像一一在片中亮相。该片广告称:“此剧情节极尽曲折之能事,中胤祯皇帝头颅被窃,弱不禁风的妙龄尼姑竟能克服飞檐走壁的血滴子,胤祯未曾皇位前之荒淫、清廷之黑暗,更包罗忠臣义士烈女恶徒等,实为空前伟大之巨著”。天一影片公司:《血滴子》广告,《申报》,1929年12月3日。毫无疑问,《血滴子》在当时是一部很具商业眼光的作品,影片充满了观赏性和传奇色彩。影片在中央大戏院首映时,虽然时值严冬,但观众仍趋之若鹜:“虽寒风刺发,卖座特盛,日夜座为之满。”佚名:《〈血滴子〉开映盛况》,《申报》,1929年12月5日。

2.香港邵氏兄弟公司出品类型片《血滴子》

血滴子的传奇并未随时间的流逝而失去魅力。随着电影制作技术的发展和华语电影市场的扩大,为满足华人电影观众对奇观类型电影的旺盛需求,血滴子题材再度登上华语电影的中心舞台。二十世纪七十年代,邵逸夫主持的邵氏兄弟公司投资拍摄了《血滴子》系列影片,使血滴子题材再度在华语影坛展现自己的神奇魅力。邵氏拍摄的血滴子系列包括《血滴子》、《清宫大刺杀》、《血芙蓉》《清宫大刺杀》讲述的是血滴子刺杀雍正的故事,《血芙蓉》则以女性血滴子为主人公,也讲述了满汉矛盾及刺杀雍正的故事。三部影片。在三部影片中,血滴子和复仇成为最具吸引力的核心元素。

作为邵氏公司血滴子系列影片的开山之作,1975年出品,倪匡编剧、何梦华导演的《血滴子》采用了典型的类型片模式,讲述了血滴子的发明过程、血滴子队员实施政治暗杀的奇观手法,并重点讲述了良心未泯的血滴子队员马腾的逃亡及最终命运。剧情分三个相互衔接的部分。影片序幕,以熊熊烈火为衬底暗喻影片的反抗主题,叠印片名、字幕,并辅以画外旁白,交代血滴子的产生背景(雍正消除政治异己的暗杀工具)。然后雍正出场,展现了其固执、冷酷的性格。为了铲除异己,消灭持不同政见者,他责令宫中的侍卫总管辛康制造暗杀武器,此部分为序幕,为血滴子的诞生做了铺垫。随后,影片进入第二部分,讲述辛康受杂技转盘启发,发明了可以在空中飞行,取人首级的神秘武器血滴子并操练血滴子队员。在此部分,暗含了其后剧情的矛盾冲突,影片的男主角马腾与反面人物许双昆,既是其中的佼佼者,也暗含矛盾冲突。果然,血滴子绝技练成后,在被派去执行暗杀任务时,血滴子队员产生了分歧,由于不愿暗杀忠臣,马腾的好友谢天复被许双昆杀害,良知未泯的马腾逃离血滴子队伍。这是剧情的第二部分。剧情的第三部分讲述马腾逃脱后的经历。他数次遭血滴子追杀,幸遇孤身卖艺女子结为夫妻。反派血滴子许双昆心怀野心,设计杀死血滴子发明者辛康,并奉命追杀马腾。马腾在大瀑布前用血滴子杀死了许双昆,并与妻、子走向远方。

从上述剧情叙述中,我们可以看到,邵氏公司拍摄的《血滴子》采用了武侠片的类型模式。影片叙事线索清晰,呈现了血滴子武器“研发”过程,展现了血滴子队员的训练、生活和命运。以马腾和许双昆为代表的主要人物设置,遵循类型片的二元对立模式,善恶分明,各自动机明确,矛盾冲突激烈。并以华人电影观众熟悉的线性叙述方式,通过影片最后的一场善恶终极大战,完成善良战胜邪恶的终极道德叙事。

3.新技术时代的合拍片:3D版《血滴子》的制作

进入新世纪以来,血滴子题材重又登上了华语影坛。2012年,星美影业、香港寰亚等公司联合出品,整合大陆、香港、台湾影业人才的3D版《血滴子》再度引起了人们关注。神秘莫测的血滴子传奇以3D样式展现在观众面前。

相较以往的血滴子影片,3D版的《血滴子》显然试图给这个华语经典电影题材赋予新的魅力。在演员构成上,影片集合了阮经天、黄晓明、李宇春等当红偶像明星,主打青春牌,号称是青春版的《血滴子》。在叙事上,影片也试图进行新的尝试,没有讲述雍正王朝时代的血滴子传奇,转而将故事设定在“后雍正时代”,即乾隆登基之后。影片明确地将血滴子置于从冷兵器到火器过渡的时代,讲述乾隆为了清除血滴子这一清廷统治污点,并进而推广火器,命人清除血滴子团众,于是片中的血滴子成了被统治者抛弃的一群人。剧情大致可以分为两条线索,一条线索是血滴子队员奉命试图擒杀反清组织领袖天狼,一条线索是乾隆派遣海都追杀血滴子队员。片中出场人物众多,两条线索交织。最终血滴子队员和天狼皆被朝廷剿杀,成为封建王朝统治和时代转折的牺牲品。和以往版本的血滴子相比,3D版本的血滴子有着更强的悲剧意识,没有了诛杀恶人的快意恩仇,也没有了以往同类影片善恶较量的痛快淋漓,片中人物善恶交织,相互关系纠缠。

二《血滴子》:作为类型片的视觉技术与奇观生产

血滴子传奇的特殊之处在于,它在通俗文艺中被一再提及,但人们都是只闻其名,未睹真容,没有谁曾亲自见过真正的血滴子兵器,也没有谁真正体验过血滴子的神奇。但正因未曾真见,未睹真容,甚少体验,也就提供了大众化通俗娱乐较大的想象与艺术再创作的自由空间。对大众化通俗文艺的消费者来说,体验新奇、追求刺激,是其娱乐消费的主要动机之一。对大众化通俗娱乐的制造者和供应商而言,题材的商业性、娱乐性及可能带来的高额市场回报也是其文化娱乐产品制造的主要动力。血滴子故事所包孕的传奇性、娱乐性,无疑与中国民间消费者追求新异的审美趣味相契合,也与文化娱乐制造商的商业诉求相吻合。这也就难怪华语电影史中第一部血滴子题材的作品,是由高度重视市场需求的天一影片公司所制作。由于天一影片公司历史上曾数次迁徙,并多次遭受火灾,它早期拍摄的影片如今多已不存,1929年拍摄的《血滴子》我们今日已无缘得见。但影片较明确的类型电影取向则是确定的。

天一影片公司的《血滴子》由擅长拍摄武侠片的导演姜起凤编导,当时年仅25岁的编导姜起凤为影片注入了强烈的动作性。天一版的《血滴子》中,突出了影片的动作性与奇观性。神秘的血滴子第一次出现在银幕上。血滴子队员飞檐走壁、神秘女尼姑与血滴子队员的打斗,胤祯皇帝头颅被窃等奇观,成为片中情节的亮点。再加上影片明确的复仇主题,使影片具有较强的观赏性。

天一版的《血滴子》影片今已不存,我们无法对其进行更多的影像文本解读,但血滴子奇观可能带来的新奇、震撼的审美效应,却可在与天一公司有着直接关系的香港邵氏公司制作的同名影片中窥知一二。

所谓奇观,当然是指在日常生活/个人生活经验中较难见到的出奇少见的事、情与景观。银幕上奇观的出现可以满足观众追求新奇、新异的审美需求,从某种程度上带给观众感官与心理上的快感。这种奇观体验,与观众对电影的审美需求有着内在的一致性。

在银幕上为观众提供与众不同的奇观体验,是许多商业电影争取电影观众的常用策略技巧。在电影为观众提供奇观体验的众多策略选择中,有两种比较常用的路向。一种路向是创新性地尝试新的奇观,即首创性地为观众提供全新的奇观体验(如CG技术在《侏罗纪公园》、《阿甘正传》中的应用),因其新鲜有趣,会带给观众全新的体验。另一种路向是以强度取胜。即以高强度乃至登峰造极的极致手法,提供给观众极度震撼的奇观体验。在邵氏公司拍摄的《血滴子》一片中,创作者就以高强度的奇观营造,为观众展现了血滴子的神奇与魔力。

创作者对存在于华人社会的独特题材进行了再度开掘,3D模式的影片制作也是采用当代电影制作技术成果的选择,影片的制作也囊括了两岸三地的影界精英:香港导演刘伟强执导,台湾影星阮经天、香港影星余文乐、大陆影星黄晓明等联袂主演,号称青春版的《血滴子》。影片海报“偶像强势列阵,热血一战!”

为了更精确地分析在《血滴子》中,影片编导如何凸显血滴子兵器的奇观本性,并将它所蕴含的商业潜力发挥到极致,我们不妨将1975年拍摄、何梦华导演的《血滴子》一片中出现血滴子兵器的场景与段落,按照先后顺序进行一番细致的梳理。如下表所示。

序列号视觉造型与叙事情境血滴子出现的

镜头总数

1片头出现3个血滴子镜头。为全片的第13号镜头。三个镜头中的血滴子在空中分别朝不同方向飞行。接着出《血滴子》片名。3

2朝廷中的辛康受杂技转盘表演启发,发明血滴子。6

3辛康向雍正(当然也是向银幕下的电影观众)详细介绍血滴子的构造原理,向雍正展示制作完毕的精美血滴子。6

4以猛犬为攻击对象,辛康向雍正展示血滴子威力。15

5血滴子队员初次练习血滴子。15

6血滴子队员洗澡前放置血滴子。1

7血滴子队员马腾(本片男主角)成功击中练习目标——被抛出的木头。12

8辛康与马腾向雍正示范血滴子惊人的操纵性。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