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华语电影工业历史流变与跨地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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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华语电影合拍片研究(7)

自加入WTO后,台湾岛内电影业已经完全开放,好莱坞长驱直入占据绝大部分市场,剩余的华语电影市场仅是保持残喘的问题。因此ECFA中台湾对于大陆影片的进口并非出于经济上的担忧,重点在于岛内电影业是否需要利用ECFA,政治家和本土电影人都仍未完全参透其中奥妙。作为逐渐成为传统的媒介产业,台湾电影工业即使没有香港那样迫不及待,也没必要放弃这样的机会。那么,合作和交流的模式应该如何呢?

香港进入内地市场的方式是合拍片。按照规定,接受大陆的电影人、资金和拍摄景参与,进而在主题上向内地观众趣味和政府意识形态靠拢。合拍片发展的几年中,双结局、演员失当、主题萎缩等种种艺术问题层出不穷,但影片的规模却逐渐走上大片制作的路线,在加大投资的压力下更注重视觉奇观效果,实现了香港电影的转型。因为CEPA的介入,香港电影开启了一个新时代,选择了一种新的发展模式。对于台湾来说,如果利用ECFA机会,发展台湾电影的市场机会,不难想象其凭借先进的电子化技术和经济环境,能够获得很多的投资机会,能够成为内地影院市场的一位角力者。恐惧,并非只是来自艺术的层面,还在于如何进行创意的交流、寻找观众的趣味、发扬本土化的特点、避免政治上的冲突。而更具体一点来说,文化之间必须交流沟通。

我认为,在艺术和政治的权衡上,并非一定要把艺术看作政治的附庸。文化本身承载有历史的厚度,它能够穿透短时的政治裂缝。华语电影的构建中,台湾一直是不可缺少的一元,它需要发挥更大的作用。ECFA提供了一个更深一步扩大华语电影工业的机会,是CEPA后香港电影转型后的又一次台阶。另外还有新加坡、马来西亚、欧美华人的参与。乐观一点来讲,台湾保持的中华传统更加完整,在文化性的导向上更具优势,比处在大中原文化中心圈之外的香港更容易与内地实现传统文化上的沟通。

从商业到文化,从意识形态到艺术精神,ECFA提供了机会和挑战。而在目前启动的初期,台湾擅长的偶像剧和两岸共识历史感的一些题材(例如孙中山)的影片,或者在语言和文化相近的福建有所合作,都可以成为破冰的实验品。而之后的合拍模式是否开展,审查管理如何克服,将是下一步谈判的问题。

碰撞中的策略及症候

——谈香港与内地合拍片之现状

许乐,同济大学讲师。

近几年来,香港电影的产量似乎已经降低到了一个稳定数值,就是基本固定在了每年五十部左右。而自2003年内地与香港签订CEPA协议以后,香港电影每年五十部的产量里如今几乎有五分之四被香港与内地的合拍片(以下简称“合拍片”)所占据。可以说,在香港电影产量缩水到底线的同时,合拍片这样一种电影形态正在逐步侵占着香港电影这个词的所指范围。当然,这里面最主要的一个原因还是资本市场运作的规律,无论是资金投入还是市场回报,如今的香港电影已经越来越依附于内地。也许再过不了几年,合拍片这种电影形态将会彻底取代香港电影,或者说以后的香港电影将会被人们理所当然地理解成是合拍片。那么,究竟是合拍片挽救了濒死的香港电影,还是香港电影已死而合拍片新生?这一问题的答案或许还需再过数年以后由电影史家们来给出定论。不管怎样,合拍片终归还是源自于根基深厚的香港本土电影或者港片。在由港片到合拍片的嬗变过程中,不同类型的香港电影遭遇到的是相同的内地的电影环境与文化环境,而表现出的却是各自不尽相同的症候:有水土不服客死他乡的,譬如香港黑社会片;有削足适履勉强维系的,譬如香港警匪片;有改名换姓另寻出路的,譬如香港动作片这里的动作片主要是指古装类(包括民国背景)的动作片,时装类动作警匪片如《男儿本色》等不在此论述范围。;也有冷饭热炒钻营投机的,譬如香港喜剧片。

另一方面,纵观这几年蒸蒸日上的内地电影市场,合拍片无疑是贡献国产电影票房的主力军。就以刚刚上映的《枪王之王》为例,笔者去电影院时,已经上映了十多天的这部影片仍然受到观众热捧,不仅一天连映十几场,而且几乎每场都座无虚席。这里笔者从《枪王之王》中一个有意思的细节说起。影片结尾处古天乐饰演的关友博潜入医院枪杀交警,也由此露出了马脚,布局成功的警察庄子维(吴彦祖饰)对他说:“拿着枪出来还是放下枪出来,你自己选择。”其后的场景突然跳到了关友博拿着枪出现在医院大厅门口,接着又跳到关友博冲出医院射杀数人之后被楼上的狙击手射杀。场景再跳回到仍站在大厅内的关友博,原来刚才杀人的一段是他的臆想。关友博再冲出医院,这一次连番射杀多名警员完胜。场景再跳回来,还是他的臆想。第三次,关友博终于拿着枪冲了出去。冲出去以后的真实情景却是医院外面空无一人,耀眼的灯光一一亮起。无处藏身的关友博和庄子维开枪决斗,庄子维因身穿防弹背心免于一死,而手被庄子维射伤的关友博去捡枪时被楼上的狙击手击毙。

这里之所以复述这段剧情,是想要由此引出下面这番略显过度的阐释。如前所述,资本运作的原因致使香港电影人近几年来再度北望神州,而从文化上说近几年来的每一部合拍片都可以说是香港电影和内地之间的一次碰撞。既是碰撞,不免出现各种碰撞后的结果。倘若没有发生这样的碰撞,《枪王之王》或许会保持港片一贯的率性作风,聚焦和爆炸式地展现主角极度冲动的那一刻以此来博得观众共鸣。片中的关友博或许会在遭妻子背叛之后毅然决然地和整个社会秩序顽命对抗,冲出去和庄子维两人从医院内到医院外枪战十几二十分钟直到悲壮战死。事实上这也是自《英雄本色》以来香港警匪片的惯常套路。碰撞中的合拍片如今正在经历着由感性到理性的艰难转型,所以无论是不连贯的场景跳跃还是古天乐的两次臆想,都像是香港电影在走向合拍时不知道该如何收尾而做的原地徘徊。然而,徘徊再久也终须迈出这最后一步,在一排排强光照射下身为罪犯的关友博无处遁形。矛盾纠结的导演尔冬升似乎到这里也是徘徊再三,既不愿意让罪犯束手就擒以至牺牲掉影片的观赏性,又不能够放开手脚让罪犯酣畅淋漓地做最后一搏,最后他选择安排了警察和罪犯两个人不合逻辑地进行决斗;然而原本应该做升华处理的双雄对决的戏却最终还是平淡收场,反高潮后又安排了关友博自断后路这样一个黑色的结尾(令笔者疑惑的是,影片开场做伏笔的关友博的绝招三连发到结尾也没有任何的照应——三连发这个细节不重要吗?那为何《枪王之王》的英文片名是TripleTap?)。

笔者想要由此再做引申和过度阐释的是,合拍片的现状就像是《枪王之王》的这个结尾一样。倘若香港电影没有走向合拍,或许还会保留其率性而为的一贯作风;而在这一次的合拍片热潮中,原本融意乱情迷、怪力乱神等于一炉的香港电影由类型的差异而显示出各自不同的症候:黑社会片就像是罪犯臆想出来的那个《枪王之王》的冲动式结尾一样,如今已经基本销声匿迹;古装喜剧片就像是古天乐的两次臆想一样,因为时空虚拟所以基本上可以做到畅通无阻而且还可以反复尝试;动作片则像是《枪王之王》最后的真实结尾,在过分维护正义立场的同时削弱了动作戏份的赏心悦目以及观众的情感共鸣机制;至于警匪片,则大体都像是影片《枪王之王》本身一样被拘禁在了一个黑色电影的藩篱之中难以突围。以下笔者就将按照警匪片、动作片和喜剧片这三种类型及顺序依次分别论述。

一警匪片之绝境与突围

香港的警匪电影到上世纪80年代发展成熟,并且和彼时香港这座城市的独特面貌融为一体,形成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电影景观。在笔者看来,香港警匪片里一直以来都存在着一个往往为人们所忽略的独特之处,就是在这些影片中作为核心价值观念被首肯的向来不是由警察局等符号所代表的社会秩序,而是人性中的真善美。具体说来,《英雄本色》以及由此派生出的警匪片中的英雄片首肯的是男性之间的兄弟情谊,《公仆》、《警察故事》以及由此派生出的警匪片中的警察片首肯的是警察作为普通人的道德与良知,而在90年代初风行一时的《人肉叉烧包》这类奇案片中非但没有被肯定的核心价值,反而建构了一个个反社会秩序的叙事文本。到《无间道》这里,笔者认为其最大的创新和颠覆不在于叙事复杂、结构新颖,而是在香港警匪片里面第一次出现了对社会秩序的首肯乃至膜拜。虽说这是一个新的叙事空间,然而《无间道》以后的香港警匪片,尤其是合拍片中的警匪片却自此以后越走越窄。

光阴荏苒,首部《无间道》已经是近十年前的作品,然而这个三部曲却又至今仍占据着诸多内地电影观众的港片记忆,这一境况实在令人有些尴尬。事实证明一部电影无论再怎么引发轰动,都不可能改变香港电影产业已然没落的趋势。倒是《无间道Ⅲ之终极无间》里刘德华饰演的刘建明自杀未遂进入精神病院的那个黑色结局,多少预示了香港警匪电影日后的走向以及绝境。麦兆辉和庄文强这一组合自《无间道》大获成功之后似乎终于为香港警匪片进入内地电影市场开启了一道窄门,于是从《无间道Ⅲ之终极无间》(2003)到《伤城》(2006)再到《窃听风云》(2009),麦庄组合创作的警匪片构成了香港电影在进入内地市场的道路上颇为黑色的一个文本序列在这期间麦兆辉和庄文强还合作过两部作品,分别是《头文字D》(2005)和《大搜查》(2008),前者不是警匪片,后者被删改后已无法见到原版,故略去不谈。。以迷途警察的悲剧结局收场似乎已成为此类警匪片能够进入内地的一个可复制的故事模板,于是从《无间道》系列里的刘德华,到《伤城》里的梁朝伟,再到《窃听风云》里的刘青云、古天乐和吴彦祖,原本在《警察故事》、《飞虎》这类警匪电影里面朝气蓬勃、意气奋发的香港警察近年来却一次又一次地向内地呈交自己迷途后的悔过书,令这一系列影片散发着浓郁的黑苦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