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籍四书五经入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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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尚书》:明仁君治民,明贤臣事君(3)

顺着这个思路,人间帝王制定种种刑罚,也是为了维护皇天定下的秩序。但《尚书》的“天命观”并没那么简单。在鼓吹天子有天命的同时,《尚书》还对君主****进行了最权威的阐释。具体而言,其天命观对君权的论述分为以下几点:

其一,以“天命”规定王权****的总纲。

不同于现代社会,君主制社会的治乱安危往往系于君主一身。因为国家所有的大权都集中在国君手中,而且君主的每一个决断都会为天下带来巨大的影响,所以古代思想家在构建理论时,总是将君权与天命捆绑在一起。例如,《尚书·益稷》就说:“帝,光天之下,至于海隅苍生,万邦黎献,共惟帝臣,惟帝时举。”

这句话的大意是:普天之下、四海之内的苍生都是帝王的臣民,治理他们是帝王的天职。可见,虽然真正的大一统文明是从秦朝开始的,但天下定于一个帝王的思想,早就在《尚书》中出现。

需要指出的是,在《尚书》记录的所有年代里,王权的辐射力很有限。周天子虽贵为天下共主,但他的号令并不一定能让四方诸侯服从。至高无上的绝对王权,仅仅是《尚书》提出的一种理想境界。直到秦汉之后,虚构的绝对王权才变成了真正的现实。

《尚书》这种以“天命”规定绝对王权的观念,逐渐引发了两种问题:

首先,由于天下兴亡系于君主一人,导致君主的负担太重。一个明君可以开创一代盛世;一个昏君可以败光一个王朝。于是,古代中国历史的常见景象是:先由明君开国,最终因昏君亡国,中途的间隔长短不一,大体上是明君少而庸君多。后人称之为中国的王朝周期律。

其次,由于王权至高无上,无人可以制约君权。《尚书》记载的圣王事迹,包含了不少明君自我检讨的内容。《尚书》试图以树立榜样的方式来教导各位国君要做个“有道明君”,通过强化内在道德感来约束****君王的一言一行。励精图治的君王,总是自觉将国家兴衰视为一己之责。他们不会让大权旁落,就算犯了错,也只是下“罪己诏”以自我检讨。因为在那个年代,没人有权力和资格判处君王有罪。然而,大部分****君王对君道并不感兴趣,常常肆意妄为,导致朝纲混乱不堪,无法制约君权的群臣束手无策。

其二,《尚书》在指出君权天授的同时,也强调天命会转移。

《尚书》成书于周朝,已经历了夏、商、周三代的兴替。假如某个王朝真是天命所归,那么为何王朝会覆灭呢?由此可见,天命绝非一成不变。尽管天命主宰着万事万物,独立不改,周行不殆,但也有变化无常的一面。这种认识同样被古代思想家编入了《尚书》当中。

《尚书·太甲下》称:“惟天无亲,克敬唯亲;民罔常怀,怀于有仁。”

这句话的意思是:皇天上帝并没有固定不变的亲人,他只是与值得敬重的人亲近;百姓并没有一定要感恩于怀的人物,除非是那些仁德之人。换句话说,无论是上天之意还是百姓之心,都处于变化状态,而不会拘泥于某个对象。只有那些恪守仁义的有德者,才能得到天命的垂青与民众的拥戴。因此,天命与君王之德、百姓之心具有密切的联系。《尚书》甚至认为,君德与民心就是天命转移的依据。

夏朝建立于大禹治水的功勋,灭于夏桀的荒淫无度;商朝建立于商汤取代夏桀,灭于商纣王的残暴无道;周武王打着“有夏”的旗号讨伐殷商,建立了周朝。周人整理历朝历代的兴亡教训为《尚书》,但终究没能避免殷鉴,在漫长的岁月中走上了灭亡之路。由此可见,天命一直在不断转移。每个灭亡的王朝,都曾经是“天命所归,万民拥戴”,但最终免不了民心流失的悲剧,落得个被“天命”抛弃的结局。

依照《尚书》的天命观,一切变化都是围绕一个“德”字展开的。

《尚书·西伯戡黎》曰:“非先王不相我后人,惟王****用自绝。故天弃我,不有康食。”

这句话的大意是:并非历代先王不保佑后人,而是这一代君王****戏谑,自绝于天命。所以,皇天上帝才将我们抛弃,惩罚我们衣食无着。

以此观之,有德之人不懈努力可以获得神秘莫测的“天命”,而无德之人违背了“天命”,必然会让子孙后代与自己都深受其害。

如此一来,天命不再是上帝掷骰子撞大运撞上的,而是要靠足够的德行来争取。君王励精图治,推行德政,纵然得不到一统四海的天命,也能获得竭诚效力的民心,江山社稷依然稳固。反之,上天迟早会惩罚一切不行德政的坏分子,让他们失去天命。

虽说《尚书》的天命观依然包含了浓厚的原始宗教色彩,但已经大大推动了中国古典政治的进步。

此前的****王朝,更多地把天地鬼神的神秘力量当成自己的“天命”来源。将王朝兴亡解释为非人力的“气数已尽”,而否认了人之作为的重要性。《尚书》则以周人的人文主义精神重新解读上古历史,以新的角度去论述“天命”。最重要的是,《尚书》表面上将天命继续置于玄妙莫测的至高地位,但其指导政治实践的落脚点则转化为了德政与君道。

殷商以侍奉鬼神来争取“天命”,而周以做好人事来争取“天命”。《尚书》天命观的确立,让古代中国从神本阶段进入了人本阶段。若没有这个思想转变,就不会有后来百家争鸣的繁荣景象。

5.《尚书》到底是以民为本还是以君为纲?

古代中国有着深厚的民本思想底蕴。作为现存最早的历史文献,《尚书》从西周时代开始,就是朝廷宣扬统治合法性与训练君臣为政之道的主要教材。若论中国的民本思想集大成之作,《尚书》是当之无愧的首选。甚至可以说,《尚书》是中国民本精神的总源头。

西周大圣人周公曾经对夏朝灭亡的原因做了深刻的总结。他说:“(夏桀)洪帷图天之命,弗永寅念于祀,惟帝降格于夏。有夏诞厥逸,不肯慼言于民,乃大淫昏,不克终日劝于帝之迪,乃尔攸闻。厥图帝之命,不克开于民之丽,乃大降罚,崇乱有夏。因甲于内乱,不克灵承于旅。罔丕惟进之恭,洪舒于民。亦惟有夏之民叨懫日钦,劓割夏邑。天惟时求民主,乃大降显休命于成汤,刑殄有夏。”

夏朝的末代帝王桀,自以为天命所归,而不肯好好祭祀上天,于是皇天上帝降下警告,奈何夏桀依然淫逸骄纵,不体恤百姓。于是上天降下惩罚,扰乱了夏政,并决定为天下苍生寻找新的英主。商汤王被选中,于是天命由夏转移到了商,商汤王灭夏,建立了殷商王朝。

据《尚书·汤誓》记载,商汤王在发动鸣条之战前,宣传自己是奉皇天上帝的旨意来讨伐夏桀的。他在战前动员宣言(即《汤誓》)中指出,夏民的力量被消耗殆尽,夏桀却依然在滥用民力,商军讨伐夏朝,就是为了解救夏民于水火之中。这就是所谓的吊民伐罪。果然,夏民纷纷倒戈支持商汤。同样的手法,在周武王灭商时再度出现。周公伴随周武王左右,亲历了伐纣的整个经过。

由此可见,虽然周公是在用天命观来解释夏朝被商朝取代的合理性,但他实际上看到了民心的重要性。周公不仅制礼作乐,还在《尚书》中写下不少政论,以告诫周成王与周朝群臣。

《尚书》的民本思想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重视生产,安民利民。

中国有着辉煌灿烂的农业文明,从传说中的五帝时代到夏、商、周三代,统治者无不重视农业生产。以自然经济为主流的农耕社会,可以说是靠天吃饭。在那个生产力不发达的年代,丰衣足食是广大人民的普遍需求,国家也以农富兵强为发展目标。农业生产需要稳定的环境,这催生了古中国人安土重迁的风俗习惯。历朝历代无不将安全稳定视为社会治理首要准则,朝廷与百姓都追求“国泰民安”的盛世。

《尚书》中提出了多种促进生产、安定民众的施政方针。例如,《洪范》篇有个“八政”理论,其中排第一的是“食”,排第二的是“货”。“食”指的是粮食,引申为农业生产;“货”指的是满足人们日常需求的财货,可引申为工商业生产及流通。由此可知,周朝统治者将食货看作是治国头等要务。因为一旦发生天灾人祸,就会引发大面积饥荒,这样整个统治秩序都要被动摇。

受《尚书》的影响,历朝史书都会列一个专门的《食货志》(或《货殖列传》)来记录当时的经济民生整体状况。这些内容主要是为了让世人(特别是统治者)了解四方百姓是如何生活的,怎样才能保持繁荣稳定的经济秩序,以使小民安居乐业。归根结底,这是一种民本主义的执政观。

第二,唯民是保,明德慎罚。

以德治国是民本思想的一大重要内容。众所周知,“以德治国”是不同于“以法治国”的另一种治国方针。两者既有区别,也有联系。在古代,“以德治国”往往指的是以礼义教化治国。对于君主而言,德治就是要像尧舜等上古圣王一样具有超乎常人的高尚品德。对于群臣而言,德治就是明德慎罚,凡事要为老百姓着想。对于百姓而言,德治就是修身养性,不做违背伦理道德的坏事,遵守公序良俗。

周公在《尚书·康诰》中告诫卫康叔封:“呜呼!封,有叙时,乃大明服,惟民其敕懋和。若有疾,惟民其毕弃咎。若保赤子,惟民其康乂。非汝封刑人杀人,无或刑人杀人。这段话的大意是:如果康叔封能按照以民为本的德治思想理政,臣民就会明白上意并心悦诚服,百姓就会互相劝诫自己的亲友要和谐相处。这样一来,臣民们看到坏人坏事就好像对待疾病一样嫌弃。国君应该像父母保护小孩那样保护臣民,这样才能让天下康乐安定。国君推行德教慎用刑罚,除此之外,没人敢刑人杀人。”

尽管《尚书》处处流露着民本思想,但其本质上还是以君主为真正的总纲。一切民本思想都有个大前提,那就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按照《尚书》的天命观,只要能以民为本推行德政,就能长治久安,永保天命。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古代的民本思想是对君主****的一种补充。虽说是以民为本,但社会资源依然向君主倾斜,君主依然是高高在上的让万千草民顶礼膜拜的最高统治者。

君主保民爱民利民,从根本上说是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通过利益交换,让安居乐业的民众对君王感恩戴德。如此一来,家天下的君主世袭制就能得以延续,帝王的子子孙孙永远传承国祚,世代永享天命“至于万年”。君主****制度本身是残酷的,民众缺乏广泛参与政治的渠道。《尚书》用具有神秘色彩的天命观来训诫臣民接受君王的统治。

《尚书》民本思想的两面性,取决于时代的局限性。按照古代的生产力水平,君主****是最能保持生产效率与社会秩序稳定的制度。因此,为了加强君主集权,历代统治者都绞尽脑汁。以民本意识为核心的天命观,为君主****赋予了神圣的合法性与合理性,为古典政治制度打下了坚实的理论基础。统治者通过宣扬天命观来统一人民的思想,将礼乐刑政上升为国家意志,从多个维度保障政治稳定。这种我们看起来颇为陈旧落后的封建残余,实际上是社会经济发展的产物。

在上古时代,阶级分化还不明显的时候,君王与百姓是一种相互依存的关系。社会等级也没有后来那么森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