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籍四书五经入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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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尚书》:明仁君治民,明贤臣事君(2)

由此可见,当执政者怀有真正的大公无私之心时,就不会从个人得失的角度去对待国家大事。不因为某个人才与自己有仇而排挤他,也不为了刻意避嫌而打压足以胜任岗位的亲属。祁黄羊把《尚书》的“以公灭私,民其允怀”的精神发挥到了极致,不仅让晋国获得了两个大才,百姓享受到了贤人执政的益处,还留下了千古美谈。

从根本上说,“以公灭私,民其允怀”这八个字,就是对“天下为公”精神的最好概括。

无论是禅让制时代,还是世袭制时代,古中国人对“公”有一种十分强烈的崇拜。“公”之一字,包含了公正、公平、正义、廉洁等等美好的品格。与之相对的概念是“私”。“私”在中国古典思想语境下,代表着以权谋私、自私自利、见利忘义,甚至是见不得光的幽暗私心。尽管《尚书》成书时,中国早已实行了多年的君主世袭制,天下由一家一姓所有,但“公天下”的意识依然顽强地渗透到了社会的各个角落。

当代有些学人将《尚书》的公天下意识一律斥之为统治阶级粉饰自己的口号。其实,这个观点有失片面。事实上,“以公灭私,民其允怀”的思想,对君主制社会形成了一个系统的指导规范。它既在某种层面上论证了设立君主的合理性,又对君主行使权力设置了一些条件。最根本的一点就是,执政贵公,赢得民心。

《尚书·泰誓》有言:“天佑下民,作之君,作之师,惟其克相上帝,宠绥四方。”这句话是说,君主是上天意志的代言人,君主的天职是协助上天来治理人类社会,像师长一样养育和教化四海生民。

换句话说,在古人眼中,君主产生于人们对解决无序纷争的社会需求。通过设立一个至高无上的君主,来主持社会正义并维护人们的生存发展。这种高度理想化的表述,不完全符合历史文明发展过程,只是从实用的角度论证了君主制度产生的必然性。尽管如此,这种理念却成为了诸子百家学派的共识,也是《尚书》的主要经义之一。由于将设立君主的作用定位为维护人群有序发展,这种理论让抽象意义上的君主超越了狭隘的地域与血缘,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公共性。

在现实中,君主也是有七情六欲的人,而不是每分每秒都保持绝对理想的执政机器人。但在理论上(或曰君道),“代天牧民”的君主,以为天下万民谋福利为职业道德。无论是什么样的人,只要坐在那个位置上,就必须以公心治理天下,而不能以天下奉养自己的私欲。否则,就是昏君暴君,独夫民贼。

周成王没有亲历过父辈讨伐商纣的战争,但他经常从叔父周公那里听到商纣的教训。故而,他在头脑中深深树立了执政为公的概念。

有一回,周成王与弟弟唐叔虞玩过家家。周成王拿着一片叶子说这是给弟弟的封地,唐叔虞也学着大人的样子接受了。此事两个孩子都没当真,但叔父周公得知后,认为唐叔虞应该得到真正的封地。“王言如丝,其出如纶”这句训诫从此被周成王记在脑海中。周公的话使他明白了,天子执政应当有公心,而不能作儿戏。只有“以公灭私”,才能“民其允怀”,让四方诸侯及百姓信服天子权威。于是成王将弟弟封到了唐地。后来唐叔虞的后人建立了春秋第一大国——晋国。

周公在成王年幼时曾经代行天子大权,直到成王长大后才还政。他在成长过程中,受到了叔父周公旦的全面影响。在周公严格的督导下,周成王终于成为了“以公灭私,民其允怀”的有德之君。而这八字政训,也与《尚书》一同流传后世,将公天下的精神深深嵌入了古代中国文明。

3.“无稽之言勿听”道出了怎样的明君观?

大禹率领各部族历经十三年艰辛,终于制服了滔天洪水。导百川入海的不朽功勋,让大禹的威望空前提高。《尚书·虞书·大禹谟》记载了许多关于大禹与舜帝的事迹。在治水工作结束后,舜帝完整地回顾了大禹的各种贡献,认为天下没人能与之竞争,于是决定将天下共主的位置禅让给大禹。在禅让之前,舜帝苦口婆心地对大禹进行教诲。其中有句话叫做“无稽之言勿听,弗询之谋勿庸”。

所谓“无稽之言勿听”,说的是不要去听那种没有经过严谨稽核的言论;“弗询之谋勿庸”则是指,不要采纳那些尚未征询过众人意见的谋划。两句话合起来的意思就是:勿要轻信一面之词,应该先查明再决定是否听从;不要草率决策,应当与众人商量之后再决定是否采纳。《尚书》中的这段话,堪称古代明君为人处世的重要原则。

舜帝在说这话之前,有一句更加广为人知的格言——“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这句话的大意是:人心是险恶难料的,道心则是微妙深奥的,只有精心察悟世道人心,恪守一以贯之之道,才能走上那条中正不偏的正确路线。

而“无稽之言勿听,弗询之谋勿庸”这两种做事方法,正是建立在洞察世道人心的基础上。只有保持不偏不倚的中正态度,才能严谨而公平地处理政事,不至于被谣言糊弄,也不会头脑发热冒进求成。

道理虽然简单,但很不容易做到。因为人既有理性也有感性,在信息不对称的情况下,很容易发生误判。上至帝王将相,下至平民百姓,都可能轻信一句未经调查的话,不和众人商量就草率做决定。

曾参是孔夫子最杰出的弟子之一,以孝义、诚信、“三省吾身”著称于世。但他也遭遇过流言蜚语的伤害。

有一回,一个与曾参同名同姓的人在外地杀了人,于是有邻居来告知曾参的母亲说:“你儿子杀人了。”曾母当然不信,说:“我儿曾参是不可能犯下杀人这种恶行的。”然而,没过多久,又有一位邻居对曾母说:“你儿子真的在外地杀人了。”曾母没有理会,不慌不忙地继续织布。但她心里已经有所动摇,对此消息的真实性半信半疑。第三个邻居又来对曾母说:“你儿子在外地杀人了。”这次曾母由于内心恐惧,扔掉手中的梭子就越墙逃走了。

常言道:知子莫若母。曾母本应该是最了解自己儿子人品的人。但她在邻居再三重复同一流言时,却怀疑起自己的儿子。以曾参的贤德与母亲对儿子的了解,尚且经不住三人传谣的考验。何况其他人和其他事呢?

在没有互联网与微信、电话、电报的古代,信息传播渠道窄,传播速度很慢。一旦有消息传出,人们需要很长时间才能辨别真假。所以,那些消息来源不广的普通百姓,很容易相信邻居再三循环播放的消息。由于缺乏有效的鉴别途径,流言的影响很难预料。正如舜帝所说:人心惟危,道心惟微。谁都难以在短时间内确定消息来源是否可靠。这使得有意放出流言的人或轻信谣言的人,往往会主导一时的舆论。众口铄金,纵然曾母熟知儿子的人品,但在众口一词的流言面前,也不得不对曾参产生怀疑。

《尚书》这句“无稽之言勿听”,是舜帝以多年执政经验总结出来的深刻教训。古往今来,不知多少人因误信无稽之言而做出错误决定。尤其是那些帝王将相。虽然他们的消息来源比普通人广,但许多情报真伪混杂,更加考验他们的辨别能力。可惜的是,许多决策者都没能做到这点。《战国策·魏策》里的一个故事,可以揭示无稽之言对君王决策的影响。

在战国某一年,魏国与赵国结为同盟,魏国要派太子去赵国首都邯郸做人质,以示诚意。大臣庞葱要陪太子一同去邯郸,他深知自己远离朝堂,政敌肯定会趁机向魏王进谗言。

于是庞葱问魏王:“大王,假如此刻有一个人跑来说,大街上有老虎出没,您会相信吗?”

魏王说:“不信。”

庞葱再问:“倘若是两个人说街上有虎横行呢?”

魏王犹豫了一下,说:“那寡人就要半信半疑了。”

庞葱又问:“若是有第三个人说同样的话呢?大王会相信街上有虎横行吗?”

魏王说:“这回寡人就相信了。”

庞葱这才正色道:“大王,其实老虎不会在大街上流窜,是一件很清楚的事情。可一旦有三个人说街上有老虎,大家都会信以为真。如今,赵国邯郸与魏国大梁之间的距离,远远超出比朝堂到街市的距离。而诋毁我庞葱的人,恐怕不只有三个。希望大王在有人说臣的坏话时,能明察秋毫。”

魏王说:“你放心去邯郸吧,寡人知道该怎么办。”于是庞葱告辞魏王,与魏太子赶赴邯郸。

果然,庞葱前脚一走,他的政敌纷纷向魏王诋毁他。后来魏太子结束了人质的任务,回到了魏国。但魏王已经听信了谗言,再也不信任庞葱了。

尽管庞葱在去邯郸前打了预防针,但还是没能避免失信于魏王的结局。在这则典故中,魏王与曾参的母亲犯了同样的错误。他们在听到流言蜚语时,没有去认真调查,而是单方面接受他人的说辞。殊不知,传某个消息的人再多,也未必是真实情况,依然算是“无稽之言”。

判断“无稽之言”的办法有很多。例如,向权威消息渠道求证,结合其他消息来源进行核对,等等。但是对于决策者而言,消息渠道多不等于自身的分辨能力强。舜帝告诫大禹“人心惟危”,就是提醒他要注意不能被他人故意误导。无论听到什么样的情况,都应该先通过多个途径进行核实,核实之后再做决定。而且做决定之前,应该与众人商量商量。也许大家各抒己见,看法不一。但多听一种声音,有助于打开决策者的思路,并帮他们参验相关信息。故而,古人常说要“广开言路,善于纳谏”。

有一年,鲁国发生政变,鲁昭公逃到齐国。齐景公问:“您这么年轻就失掉了国家,原因何在?”

鲁昭公答道:“在过去,爱我的人很多,可我没亲近他们;劝谏我的人也很多,可我没能采纳他们的意见。到头来再没有人愿意辅佐我,阿谀奉承我的人却很多。这就好比是秋天的蓬草,枝叶茂盛,根系却很孤单。秋风一到,就要被连根拔起。”

闭塞言路,不纳谏言,被小人的无稽之言所迷惑。鲁昭公对自己失败原因的总结不可谓不深刻。由此可知,只有察纳进言才不会轻信那种“无稽之言”。

齐景公认为,鲁昭公的话发人深省。他跟晏子会面时特意提到此事。齐景公感叹道:“假如鲁君能回到鲁国,他难道不会成为像古代圣王那样的君主吗?”

齐景公的赞扬无疑是发自肺腑的。他满以为晏子会表扬自己善于总结他人的经验教训。谁知晏子劈头就是一句:“不对。”

“愚蠢的人喜欢后悔。不贤德的人总觉得自己很有本事。溺水的人事前不问水流深浅,迷失方向的人事后才去问路。这就好比是大难临头才慌慌张张打造兵器,吃东西被噎住了才急匆匆地去挖井,即使再快也来不及了。”晏子再次以犀利的口才批得齐景公恨不得找个地洞钻。

齐景公之所以觉得鲁昭公的话很有道理,大半原因是他自己也有同样的毛病——喜欢溜须拍马之徒。

而晏子却指出事前不能虚心纳谏,事后才悔不当初,于事无补,于己无益。假如真能从一开始就做好,鲁昭公也不至于流亡他国,更用不着总结这份沉痛的教训。如今自己酿成的苦果已经吞下,鲁昭公也根本没有机会再回到鲁国执政,又怎能成为齐景公口中的“古之贤君”呢?

总之,“无稽之言勿听,弗询之谋勿庸”是一个了不起的智慧。我们无论处于何种位置,都应该做到慎重严谨,不信谣不传谣,凡事与人多商量,不要主观臆断拍脑袋做决定。这样才能像善于纳谏责实的古代明君那样,提高做事的成功几率。

4.《尚书》体现出的天命观是什么?

在春秋战国时代,《尚书》堪称士子必读书目。因为《尚书》不仅仅记录了上古帝王的事迹,还指明了古典社会应当遵守的大经大法。后人说“读史可以明智”,更多是从相关历史事件中寻找经验教训。《尚书》记载的历史典故并不多,其最根本的意义在于用这些典故来解释王朝兴衰的“天命”。也就是说,《尚书》相当于古代的政治思想启蒙书。从某种意义上说,自从西周建立以后的整个古代中国社会,都是以《尚书》的天命观为指导思想的。

古中国人将世界化为三大部分——天、地、人。三者统称“三才”,其中“天”的地位最崇高。故而,道家创始人老子有“人法地,地法天”的说法。

在古代人眼中,“天”的内涵十分复杂,既可以指宇宙自然,又可以描述为人格化的“皇天上帝”“老天爷”。对于科学尚不昌明的当时来说,“天”是一种决定性的力量。小到一草一木的枯荣,中到一人一家的贫富贵贱寿夭,大到国家天下的兴衰生灭,都由“天”来决定。人们将其称之为“天命”。

神秘兮兮的天命,主宰着世间万事万物的运动。如果借用现代观点来解释,天命相当于不可抗拒的客观规律。只不过,古人对世界的认识没那么深入,将其称之为“天命”。

既然“天命”主宰着世间的一切,那么人间的治乱也必然服从于“天命”之下。《尚书》出现时,中国已经进入了君主制社会。当时的人们并没有真正意识到君主是社会经济文化发展的产物,而是将君主看作是上天治理世界的代理人。

《尚书·大禹谟》有言:“皇天眷命,奄有四海,为天下君。”上天眷顾某个人,故而能让他成为拥有四海的君王。君权来自天命,王朝也有天命护佑。古人将君主称之为“天子”,即上天之子。由这个称呼就可以看出,君权被神化为上天赋予的特权,具有不可颠仆的神圣合法性,不允许群臣万民有所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