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籍四书五经入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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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春秋》:必尊以经而后读之,须怀以诚敬之心读之(2)

从以上对《春秋》的记叙格式、叙事方式和特色的分析中可以看出,《春秋》是按编年的方式来记述历史的。作者在编订《春秋》的过程中,除了夹杂有少量评论性质的诠释外,基本上就是将史实进行系统性的罗列记叙。所以,无论从内容上还是记叙方式上,《春秋》都属于历史学范畴,即《春秋》就是一部历史学著作。

而政治学指的是以研究政治行为(包括国家的活动、政治体制的形式和关系,及其变化规律以及与政治相关领域如公共权力的活动等)为主的一门社会科学学科。那么,在《春秋》中,有涉及到政治学方面的内容吗?当然有。

《左传·庄公二十三年》中写道:“二十三年夏,公如齐观社,非礼也。曹刿谏曰:‘不可。夫礼,所以整民也。故会以训上下之则,制财用之节;朝以正班爵之义,帅长幼之序;征伐以讨其不然。诸侯有王,王有巡守,以大习之。非是,君不举矣。君举必书,书而不法,后嗣何观?’”这里通过人物谈话讲述了礼与国君的关系。鲁庄公二十三年夏季,鲁庄公到齐国去观看祭祀社神,这是不合于当时的礼法的。于是曹刿就劝谏说:“不行。礼,是用来整饬百姓的。所以会见是用以训示上下之间的法则,制订节用财赋的标准;朝觐是用以排列爵位的仪式,遵循老少的次序;征伐是用以攻打对上的不尊敬。诸侯朝觐天子,天子视察四方,以熟悉会见和朝觐的制度。如果不是这样,国君是不会有举动的。国君的举动史官一定要加以记载。记载而不合于法度,后代子孙看到的是什么?”曹刿的谈话,分别讲到了国君会见、朝觐时礼的作用以及征伐的目的。这些谈话内容可归为政治行为和政治制度之列,但是,并没有对这些行为和制度进行诠释、罗列,而仅是通过人物的谈话表现出来。

在《左传·襄公二十六年》中,还通过人物声子的回答,谈到了许多政治观点:“善于为国家做事的,赏赐不过分,而刑罚不滥用。赏赐过分,就怕及于坏人;刑罚滥用,就怕牵涉好人……古代治理百姓的人,乐于赏赐而怕用刑罚,为百姓担忧而不知疲倦……”可以看出,这些政治观点同样是通过人物的谈话呈现出来的。

政治学,研究的对象自然是政治。作为政治,它所涉及的自然是国家层面的诸如政权组织形式、制度、法律、物质水准和社会状态之类的内容。可以说,这些也就是政治学的研究对象。而《春秋》当中,所谓的政治思想和观点之类的内容,并不是以一种明显的方式呈现或表达出来,而仅是闪烁于记叙的字里行间。对一般读者来说,不经过揣摩判断,根本发现不了。有些人把《春秋》称为政治学著作,那么,从中能看出与国家建制方面的研究内容吗?作为一门学科,必须能提出或解决许多“为什么”,这才能称得上研究。而《春秋》里的内容,与“研究”政治相差甚远,它当中尽管有政治现象,但那是等着别人来研究的。如果把它本身作为一门研究古代政治现象的史料,倒是可以称为政治学的。

所以,不管提出《春秋》为政治学的人名气多么大(学术面前无权威),《春秋》就是一部历史书籍,可归于历史学范畴。只不过,不同于二十四史之类的史书专注于对历史现象的记叙,《春秋》首先于文字手法上赋予了个人的价值标准、心理取向之类的认知在里面。既然提到了微言大义,也就可以说,《春秋》是一部以服务于政治为目的的历史学著作。

3.孔子为什么要写《春秋》?

任何事都必定有个来龙去脉。孔子之所以写《春秋》,应该如司马迁在《报任少卿书》中所写:“仲尼厄而作《春秋》。”其中的“厄”,就是困顿窘迫的意思。指的是孔子曾周游列国,宣扬自己的政治学说而得不到认可,使得自己困顿窘迫,不得已退而著书。

据现代人考证,孔子的祖上是殷商王室的后裔,宋国的贵族,先祖是商朝开国君主商汤。也许正因为这些原因,孔子对天下大事非常关注,还在年少时就对治理国家的各种问题进行思考,并发表了一些见解。不幸的是,他所生活的年代,却是一个动荡不安的年代。虽说乱世出英雄,但孔子终其一生都与书本为伍,也就不可能成为横刀立马、驰骋疆场的英雄。所以,孔子所从事的职业,始终未脱离文人这一身份。但是,个人的抱负从来与身份无关,孔子就寄希望于通过仕途来实现为国效力的志向。也许是材大难为用,他在仕途上刚开始时可说开了个坏头,只做个管理仓库、管理畜牧的基层小吏。到二十七岁时,他转而开办私人学校;到了三十岁左右时,在学问方面倒是有了不小的名气。没想到没几年(鲁昭公二十五年),鲁国发生内乱,孔子不得已离开鲁国,到了齐国。在齐国待了两年,齐国的大夫想加害他,他不得已仓皇逃回鲁国。

到了40岁的时候,孔子针对当时晋国的灭亡,指出原因在于统治者没有好的制度和法度;到了47岁的时候,不满于当时的家臣阳虎擅权,孔子退出官场,开始修著《诗》《书》《礼》《乐》,并率领众多弟子走遍各国。这也可视作他“推销”自己政治思想的开始。

到54岁的时候,孔子在不得已的情况下离开鲁国,又开始了周游列国的旅程。其中有过多次遇难,几进几出卫国的经历。随后,他又返回过鲁国,58岁时又赴卫国,然后经曹国去宋国。到陈国时遇难,被楚国人救到了楚国。59岁路过陈国时,被人耻笑作丧家之犬。60岁时,叶国君主向孔子问政,并与孔子讨论有关政治的道德问题。次年,他和弟子被困在陈国和蔡国之间……68岁时,在弟子冉求的努力下,孔子被迎归鲁国,结束了14年的周游列国的旅程。这时,孔子仍有心从政,但仍是被敬而不用。

由以上孔子的生平中可以看出,孔子的仕途生涯断断续续、起起落落,人生经历颠沛流离、屡遭磨难,生活中四处碰壁、郁郁不得志。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孔子到老都对做官感兴趣——姑且视作他希望有一个施展自己政治思想的平台吧。孔子的政治思想就是礼治邦国,德化天下,从而实现社会和谐有序。那么,具体该怎么做呢?

《孔子家语·哀公问政》中,鲁哀公向孔子询问治国之道。孔子是这样回答的周文王、周武王的治国方略,记载在简册上。这样的贤人在世,他的治国措施就能施行;他们去世,他们的治国措施就不能施行了。天之道就是勤勉地化生万物,人之道就是勤勉地处理政事,地之道就是迅速地让树木生长。政治,就像土蜂取螟蛉之子化为自己的儿子一样快速,得到教化就能很快成功,所以治理国家最重要的是得到人才。选取人才在于修养自身,修养道德要以仁为本。仁,就是具有爱人之心(爱亲人是最大的仁);义,就是事事做得适宜(尊重贤人是最大的义)。爱亲人要分亲疏,尊重贤人要有等级,这就产生了礼。礼,是政治的根本,因此君子不可以不修身。想要修身,不能不侍奉父母;要侍奉父母,不能不了解人;要了解人,不能不知天。天下共通的人伦大道有五条,用来实行这五条人伦大道的德行有三种。君臣之道,父子之道,夫妇之道,兄弟之道,朋友之道,这五条是天下共通的大道。智、仁、勇三种品德,是天下共通的道德。实行这些的目标都是一致的。有的人天生就知道,有的人通过学习才知道,有的人经历了困苦才知道,最终都知道了,这是一样的。有的人心安理得地去做,有的人为了名利去做,有的人被迫勉强去做,最终成功了,都是一样的……喜欢学习近于有智慧,努力实行近于有仁心,知道耻辱近于有勇气。知道了这三者,就知道了如何修身;知道了如何修身,就知道了如何治理人;知道了如何治理人,就能完成治理国家的事情了。凡是治理国家有九条原则,那就是修养自身,尊重贤人,亲爱亲人,敬重大臣,体恤群臣,爱民如子,招纳工匠,优待远客,安抚诸侯。修养自身就能确立正道,尊重贤人就不会困惑,亲爱族人叔伯兄弟就不会怨恨,敬重大臣遇事就不会迷惑,体恤群臣士人的回报就会更加厚重,爱民如子百姓就会努力工作,招纳百工财物就会充足,优待远客四方之人就会归顺,安抚诸侯天下人就会敬畏。

在鲁哀公问到具体施政措施时,孔子又回答道:像斋戒那样穿着庄重的服装静心虔诚,不符合礼仪的事坚决不做,这就是修养自身的原则。驱除小人,疏远女色,看轻财物而重视德行,这就是尊重贤人的原则。给有才能的人加官晋爵,给以丰厚的俸禄,与他们爱憎一致,这就是让亲人更加亲爱的原则。官员众多足供任使,这就是劝勉大臣的原则。真心诚意地任用,给以丰厚的俸禄,这就是奖劝士人的原则。劳役不误农时,减少赋税,这就是爱民如子的原则。每天省察,每月考核,付给的工钱粮米与工作业绩相称,这就是奖劝百工的原则。来时欢迎,去时欢送,嘉奖有善行的人而怜惜能力差的人,这就是优待远客的原则。延续绝嗣的家族,复兴废亡的小国,治理祸乱,扶持危弱,按时接受诸侯朝见聘问,赠送丰厚,纳贡菲薄,这就是安抚诸侯的原则。治理国家有九条原则,实行这些原则的方法只有一个。任何事情,事先有准备就会成功,无准备就会失败。说话先有准备,语言就会顺畅;做事先有准备,就不会出现困窘;行动先有准备,就不会愧疚;道路预先选定,就不会阻碍不通。在下位的人得不到在上位人的信任,就不可能治理好民众。得到在上位人的信任是有规则的,得不到朋友的信任,就得不到在上位人的信任。得到朋友的信任是有规则的,不能让父母顺心,就得不到朋友的信任。让父母顺心是有规则的,反省自己不真诚,就不能让父母顺心。使自己真诚是有规则的,不明白什么是善,就不能使自己真诚。真诚,是上天的原则,而追求真诚,是做人的原则。如果有诚心,不用勉强就能做到,不用思考就能拥有,从从容容就能符合中庸之道,这是圣人表现出来的形象。真诚的人,就是选择好善的目标执着追求的人……

以今人的眼光来看,孔子的许多政治思想仍然可视为金玉良言,具有普遍的实用价值。但是,在当时的春秋战国时代,周天子的权力已成了礼仪性和象征性的符号,诸侯们纷纷壮大自己,从而挟持天子。大夫们常常放逐诸侯,家臣往往反叛大夫,所有的人都在疯狂地追逐着权力,又都在角逐权力的过程中丧失权力。而他们所付出的代价是天下战祸频发、分崩离析、道德沦丧、礼崩乐坏、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孔子作为一个有政治抱负、有经世济民思想的人,自然就希望迅速改变这种现状,还天下早一日和平安宁。于是,他提出了自己的治国理想,并为宣扬它而四处奔走呼号。可是,在那个乱世(即使是在一些所谓的盛世),又有哪个权贵们愿意静下心来倾听一介寒儒的声音呢?

孔子的行为在当时人看来,近乎天真。他所蒙受的困顿窘迫似乎颇有些咎由自取的意味。而带给他本人的,更有心灵上的苦痛。可贵的是,他始终没有放弃自己的抱负,并把眼光放到了后人身上,并寄希望于后人。于是,他开始了不同于史家之笔的编著《春秋》的事务。唐代直言敢谏的魏征去世时,唐太宗哭着说过:“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唐太宗的话,可以说是道出了历史对于后世的意义。孔子在编著《春秋》时,自然也希望后人把它当成一面镜子,以明白天下兴替的道理,而这恐怕就是孔子运用微言大义的笔法来编著《春秋》的良苦用心。

4.《春秋》中的“大义”是“忠义”吗?

在《中庸》第二十章中,孔子说道:“义者,宜也,尊贤为大。”根据孔子的这个解释,“大义”就是尊重贤能做适宜做的事。可将其理解为,尊重天下公认的真善美的行为标准、道德规范或人格力量去做适宜做的事。而忠义中的“忠”和“义”本是两个独立概念的词,其中的“忠”的意思可由《论语·八佾篇》中孔子的话里体现出来。孔子说:“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其意思是说,君主应该按照礼的要求去使唤臣子,臣子应该以忠来事奉君主。所以,忠,首先是对身份地位比自己高的人或自己为之效力的人的一种态度,这种态度就是以儒家仁的思想为指导,不改变心志地为他人服务。

孔子常将忠和信联系在一起。如《中庸·第二十章》中这样写道:“忠信重禄,所以劝士也。”在《论语·学而篇》中也写道:“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从中还可看出,忠有针对性,只在效力或服务的对象身上才体现出来。忠,也属于儒家所推崇的仁德之一。在《论语·子路篇》中樊迟问什么是仁时,孔子就说:“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所以,它也就成了孔子所教授学生的“文、行、忠、信”四大内容之一。在《论语·季氏篇》中孔子谈到“九思”时分别提到了“忠”和“义”:“言思忠”和“见得思义”。因而,孔子所指的忠义,就是不改变心志地服务于效力的对象,包括身份地位比自己高的人、团体或国家,并做适宜做的事。

按照孔子对大义的解释,那么,周武王能顺利即位,与他的兄长泰伯深明大义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