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何韵诗把事情讲给同事赵世杰听,她只讲了事情的后半段,对离家出走的起因则忽略不提。她怕赵世杰把她当****。
赵世杰安静斯文。听的时候,什么话也没说,一丝轻浅的笑挂在他脸上。
何韵诗喜欢赵世杰柔眉顺眼的样子,脸上永远挂着温煦的微笑,耐心地倾听别人说话,不随随便便发表看法,偶尔发表意见都是惊人之语。有一回,何韵诗说周伟民懒,不爱做家务。赵世杰说,古人云“君子不器”,君子就不是做具体事情的,周伟民是才子,她把他当劳工使,是暴殄天物。何韵诗说:“他这是娶了我,我是劳碌婆的命,如果当初他娶了你姐姐赵青竹,会怎么样?他能让一个堂堂局长在家里扫地做饭给他洗臭袜子?”
赵世杰笑了,说:“我姐肯定不会干这个的,她就是我妈的翻版。你知道的,我家的活儿都是我爸干,我妈不会做家务,一直是我爸伺候着。”
的确,何韵诗脑子里浮现出赵世杰母亲严英又病又懒又怒气冲冲的样子,赵世杰父亲赵英才一下班就系上围裙忙家务。
“我姐刚结婚那阵儿,就把码头打下来了,坚决不做饭,不洗衣。她跟我姐夫说,她身上没有做家务活的基因,三千年前就是小姐夫人的命,说不定上上上辈子做过诰命夫人呢。”
何韵诗笑着说:“成功的人都是靠榨取周围人的血滋养自己,养肥自己。我和你姐夫都是可怜的牺牲品。”停了一下,何韵诗又说:“好好的女人当什么局长呢?我姐夫当了局长以后,天天泡酒场舞场,回家身上带着酒味烟味精油味香水味,我姐都头疼死了,两个人冷战多年,唯一的一个孩子得了自闭症,我姐只得辞了职在家陪孩子。那过的是人日子吗?”
赵世杰问周伟民最近又出了什么大作。何韵诗说,出了一本书,书名叫《玉兰花日记》。赵世杰问写的什么内容,何韵诗说没看过。赵世杰非常惊讶:“你不看他的书?”何韵诗说:“我天天看着他,除了骨头,什么不是清清楚楚的?天天闻着他身上的气味,想躲都躲不掉,你应该清楚熟悉母鸡气味的人一般不会喜欢吃鸡蛋的。”
赵世杰眼睛望着窗外,下课的学生们一股股从教室里涌出来,衣着鲜艳,朝气蓬勃。他仿佛看到十九岁的何韵诗和周伟民在人流中神采飞扬地说着什么。他在心里感叹时光流逝得真快,转眼他们都人到四十了。当年,赵世杰、赵青竹、周伟民、何韵诗是中文系的******。赵世杰和赵青竹是一对双胞胎,姐弟俩和何韵诗是邻居,青梅竹马无嫌猜的那种,高中时他们同时考取了省城的重点大学。开学前一天,在家乡小城的车站上,他们遇到了来自乡下的周伟民。大学毕业后,他们回到家乡,赵青竹走上仕途,赵世杰和何韵诗到大学里教书,周伟民凭着发表的一摞文章进了文联。
赵世杰从窗外收回目光,望着何韵诗已然堆上鱼尾纹的脸说:“你不爱他了?迷恋母鸡气味的人一定也喜欢吃它下的蛋。”
何韵诗说:“你没有结过婚,没有娶过老婆,不知道围城里的风景。多年夫妻成兄妹,在一起时间长了,审美疲劳,看着对方就跟看着自己一样。有句话说,平平淡淡才是真,殊不知,平淡是爱情的天敌。世上的爱情都是折腾出来的,当初,如果不是家里强烈反对,如果不是你姐和他藕断丝连,我恐怕还不会下那么大决心,非得到他不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