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常听到作家们聚在一起,谈论各地的女人。说上海女人娇气,北京女人大气,天津女人荡气,四川女人辣气以及东北女人霸气等等,每个地方女人都能让人感受到一些特点,但很难听到人们对河北女人的定位说法。钽依我看河北女人也是很有特点的,河北女人的特点是包容在无特点之中。自古河北居燕赵之地,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当然,这种说法多指男人,而不乏慷慨悲壮之女士。所以说,河北女人有极其刚烈执著的一面;另外,河北女人还有其质朴端庄的温柔美。这两种既刚且柔的特点,是呈极端化呈现出来的。刚,则豪放泼辣;柔,则多情如水。
女人的优点和缺点大多是环境所致。南方的苏州、杭州出美女,那里的环境典雅秀娟。这环境包括男人和水土。河北女人刚烈豪放的一种,大多生在燕山山脉、太行山和张家口坝上。这些地貌环境粗犷,风沙弥漫,所以自古以来出了不少女英雄,女侠客,女强人。当年喜峰口抗日,听说有一些女人手举大刀与日本鬼子厮杀。燕山脚下、渤海岸边的滦县,曾出现名剧《杨三姐告状》。当年,河北籍的著名表演艺术家赵丽蓉在这部戏里担当電要角色。小小村女杨三姐为姐姐申冤告状,那份执著,那份刚烈,那份胆识,就很有燕赵女人的特点,更具唐山女人的特点。
赵丽蓉是全国观众喜爱的演员,她本人性格就有燕赵女人的优点,她将唐山人质朴灵动的老斋语言推向全国。有人说男人不喜欢女人性格刚烈,喜欢温柔娴慧。我看这是片面的,成大气的女人,大多是刚柔并济的,甚至是刚大于柔。这种性格的女人是可爱的,依然有女人的魅力。她们之所以可爱,是因为她们接近天然,代表四季循环,土地,山峦,饮食,繁殖。女人把自己的根须牢牢扎在本土。她们是晨露晶莹的青草地,而不是朦胧悠远的风景。这类女人不仅仅靠美貌取悦于人,她们有个性,有追求,有思想,有地气。河北的这类女人往往能成大事。她们的大事业就在脚下。比如说,关外东北女人,往外闯荡的人很多,还有南方的四川、湖南、安徽等省的女人,也习惯走出家园闯世界。但河北女人闯荡到外地的就很少,这里有观念上的原因,更有环境彩响。
去年冬天,河北张家口坝上张北县等地地震。作为唐山大地震的幸存者,我去了那里。感觉到那里的女人很土气,不爱打扮,甚至有些懒散。她们的目光是平静缓滞的。后来我就想,也许是因为这里太闭塞,女人的活动范围有限。但她们对待生活的态度十分认真,心理抗灾能力很强,甚至强过一些男人。这里的女人与承德大山里的女人有点接近。有时觉得她们的笑,也是高声、粗俗。这里的女人与太行山等闭塞地方又不一样。由于限制和压仰,促成了这一地带女人的行为方式和生活方式。一旦碰上机会,这里的女人暴发强烈,十分执著。
女人不做不可及的梦,让自己睡眠安恬。我们河北女人,不仅刚烈,而且还有温柔多情的一面。她们最深、最平和的,就是在劳动中,慢慢品味自身的美与和谐。比如著名作家孙犁先生的名作《荷花淀》,里面有个女人叫水生嫂,她在温柔的夜光了织席,为支前做鞋,是那么美丽、端庄和多情。这个艺术形象曾打动无数读者的心灵。孙犁先生写的是河北保定白洋淀女人。这样一类河北女人将真诚、美好和慈爱挂在灵秀的手指上,在博大的心田里,就能获得生存的智慧。
河北女人是万花筒,说不尽,猜不透。我斗胆说这些不知对否?不管刚的、柔的,我祝她们美丽幸福……
当然,今日的河北女性不能靠织席做鞋来展示温柔和美丽。但她们对男人和生活的爱不会改变。有人说,女人最辉煌的一瞬,是被她心爱的男人当作偶像崇拜的时候。这是共同的。怛焐就这一类女人而言,每个地区也不尽相同。先从省会石家庄说起,石家庄这几年发展很快,但由于它成为大城市的历史短,原先只是个庄,所以女人身上带藿说不清的土气,所以温柔女人说话也是大门大噪,穿着搭配得不是那么和谐。有个朋友说,石家庄的女人何时典雅髙贵起来呢?然后有人答,咱这里不是那块土儿,即使装得髙贵,假使装得很像,但一说话,那口调儿也会完全败露。相比之下,邯郸是古城,有着悠久的文化,滋养这里的女人多少有些品位。还有保定,也是文化古城,这里的女人就有一种内涵和气质。与这两个城市比,唐山是以钢铁、煤炭、陶瓷著称的工业城市,唐山女人艳丽,但较之缺少文化,即便是温柔女人一类,明快有余而娴熟不足。但是唐山女人往往人缘好,使人没有距离感,亲切自然。比如,身为唐山玉田人的女歌星于文华,她以一曲“妹妹坐船头……”响遍全国。她在舞台上很受观众喜爱,人缘、艺缘皆佳,让人感到那种喜气、纯净和友爱之。
啊,母亲
1997年初夏的一个晴朗的日子,我们奔赴滦南县采访这样一位母亲。我们坐在老妈妈的身边,望着她饱经沧喿的面庞和白发,听着她深沉舒缓的述说,我们仿佛回到了艰辛的岁月,那是不堪回首的岁月,刻骨铭心的岁月啊!
在那漫长的岁月里,一位普通的农村妇女,把一颗最朴素、最高贵、最平凡、最圣洁的心奉献给了儿女,奉献给了人间。
我们被感动了,眼眶里蒙了一层泪花。在这喧嚣的尘世里,我们整日陷在纷呈的世态中,繁杂的一切,麻木着我们的神经和心灵,我们好久没有这样感动了。更加深了我们对母亲的理解,她的至高无尚,任何一种爱都为之逊色,母爱是无可替代的温暖和宽厚,是无可替代的崇高与神圣。
她叫张兰茹,在人生的道路上,已走过了八十八年的风风雨雨。
十九岁,张兰茹出嫁来到了滦南县姚王庄乡南张庄,与张乃垚结了婚。日子虽穷,却也过得温馨平静,然而没多久,日本帝国主义发动了侵华战争,冀东大地一片硝烟。张乃垚不愧一名热血男儿,他毅然投身抗日救亡斗争。为了隐蔽身份,他先后到崔褛寺、白李营等小学当教师。名义上教书,其实是宣传、动员抗日。不久,他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丈夫参加革命后,张竺茹承担起了所有的农活和家务,当时家里只有她、婆母和三个年幼的孩子,婆母年岁大,帮不上她什么忙,而且老人信奉沸教,为了入教,把家里仅何的三下几由一地都卖了。失去了土地,家里就更困难了,张兰茹只能靠帮人家缝缝补补,东找西借换些米粮供全家人糊口,生活十分艰难。
1942年至1945年三年间,是抗战的最严酷时期,张乃垚为抗日工作紧张奔忙。有时回家,常常是带来几个同志,张兰茹跑前跑后,烧水做饭,看门放哨,还时常给同志们缝缝补补的,凡是来过家里的人都感到温暖可亲。
中国人民艰苦卓绝的抗日战争,终于胜利了。1946年日本鬼子宣告无条件投降后第一个春节前的腊月二十三(小年),张兰茹高高兴兴地做了粉条炖肉,盼着丈夫回家过年。她和婆母、三个孩子等啊,盼啊,直到年三十,张乃垚的本家弟弟从县城回家过年,带来了一个惊人的噩耗:乃垚已于四天前牺牲了!
当时的冀东斗争形势十分严峻,国民党反动派垂死挣扎,他们纠集地主恶霸、伙同土匪,向了大乡村群众进行大扫荡、大屠杀,就在这时,张乃垚带着一只小分队由路北受训回来途经滦县,由于当地有人告密,被驻防的国民党匪军阻击,敌众我寡,加之敌人突然袭击,张乃垚等十多位同志终因寡不敌众被捕了。由于他颇具文采,写得一手好字,敌人就软硬兼施,劝他投降,张乃垚义正辞严,宁死不从,振臂高呼“中国共产党万岁”、“国民党反动派一定会灭亡”。敌人穷凶极恶,未到刑场,就向张乃垚连打三枪,张乃垚英勇不屈,直到第三枪,这位英雄的身躯才倒下。这些灭绝人寰的刽子手竟将尸体扔到了滦河里……
丈夫牺牲了,这个家完全失去了男人的支撑,上有年迈的婆母,下有年幼的孩子,一切的一切都要靠一个女人的肩头背负着往前走啊!
张兰茹从失去丈夫的绝望中挣扎过来,决心活下去。这一年,张兰茹三十六岁,家徒四壁,衣食无着。村里不少人议论,认为这家人没法过,张兰茹守不住,肯定要改嫁。然而张兰茹为了孩子,为了这个家,为了担起丈夫未尽的责任,让他走得安宁,她主意已定,决不改嫁。张兰茹说:“宁可白来世上一回,也不改嫁。孩子是革命的后代,是我的命根子,我把他们拉扯大,送到社会上就知足了,也箅对得起他们死去的爸爸。”
凭着这样坚定的信念,张兰茹开始了艰辛的人生跋涉。在极其困苦的日子里,她对生活、对未来总是满怀信心。
婆母年岁大了,总党得是自己连累了兰茹,连累了这个家,于是经人介绍走道了。张兰茹心如刀割,向婆母下跪,央求婆母维持这个家,但婆母还是走了。没多长时间,婆母的日子过不下去了,想回家来,张兰茹得知消息后,把婆母接回了家。婆媳相见,百感交集,抱头痛哭。
家无一粒米,母亲只能做糠菜给孩子们吃,即使糠菜,也时常断炊。对于一个三十几岁的女人来说,挨门讨借,该有多么难啊!乡亲多是善良的,张兰茹一家在困境中得到乡亲不少帮助,但也时常遇到这样那样的冷眼和讥讽,为了孩子,张兰茹什么脸都得看,什么苦都能受,她对生活总是充满信心,对未来充满希望,从不悲观厌世。全村人都称赞她“那是个刚强人”。日子一天一天过,一天一天熬。
土改了。张兰茹家分了地,在党和政府的关怀下,生活比过去好多了,但她身为女人,支撑一个五门之家仍有许多困难。尽管政府补发了张乃垚的抚恤金,每年不定期给些救济款,但因那时国家仍很困难,救济款也只有十几块钱,加之这时大儿子已经上了中学,女儿和小儿子也上了小学,生活仍十分艰难。早七,她把孩子送出门,傍晚把孩子接进门,晨曦和晚霞里,母亲的脸上映着欣慰的笑容。随着儿女们逐渐升入高年级,他们纷纷离开家到外地上学,这样一来,她肩上的担子就更重了。为了给孩子们准备足够的学费、路费和必需的衣物,她就忙着替人家做些缝缝补补的活儿,换些零钱,钱不够,就又四处拆借。为了糊口,就连土改分的座钟、镧刀、笸箩和几个大竹杆都卖了。
每当节假日,孩子回家来,张兰茹又喜又忧,喜的是孩子们回家团聚,优的是孩子们返校的路费和学费还没着落。在孩子们面前,母亲总是乐呵呵的,忙这忙那,但当孩子们坐在饭桌前,端起来之不易且只有几粒米的稀粥时,她心酸的泪水却止不住地往肚里流!
在众人眼里,张兰茹具有一个女人少有的刚强,在众人面前,张兰茹平静如水,脸上总是挂着微笑,完全不像一个失去丈夫饱经风霜的女人。然而,又有谁知道她心中的痛楚呢!每当夜晚,张兰茹一边做针线,一边哭,泪水浸湿了衣服。丈夫牺牲后,张兰茹几乎每夜都与眼泪为伴,她每每叫着丈夫的名字,泣不成声。她是个女人,是个有感情的女人,她的泪水中有怀念,有哀痛,更重要的是对面前生活的困惑。孩子们还小,加之世态炎凉,又有谁去同情、去理解、去安慰、去帮助她呢?按张兰茹说的“我进张家门,没享一天福,有什么法?认命吧!”
在母亲的抚育和呵护下,孩子们长大了,儿女们更加理解了敬爱的母亲,每年寒假,他们都冒着凜冽的西北风在冰天雪地里去拾柴。柴草不好找,孩子们就冰里刨、雪里打。孩子们都很懂事,手冻裂了,脚冻肿了,没人吭一声。母亲用点面给孩子们贴在口子上,边贴边掉泪。默默地念叨,这苦日子何时是尽头哇!孩子们,快快长大吧!
儿女们都很有志气,他们在贫困中发奋学习。没钱买肥皂,张兰茹就用麻雀粪做成“肥皂”,给孩子们洗手用。每逄过年过节,街坊邻居煎炒烹炸,而张兰茹家却连粗茶淡饭都难以维系,但孩子们中,没有一个羡慕和眼馋,母亲常常对他们说:“人活着要有志气。”女儿上到中学还没穿过一件花衣裳,土布衣服伴随了一个女孩子的花季。一次回家,女儿去推碾子,为拣一个从碾盘上溅出来的苞米粒,滚动的礙子碾碎了她右手的食指,鲜血一个劲儿地往下滴。大儿子上中学时,因差一分钱不能买从唐山到新寨的车票,他就冒着初冬的严寒步行回家。作为大儿子,他想念母亲,惦着这个家,一百六十里路,走了一整天,鞋子走掉了,赤着脚走回家,两脚打满了血泡。
这一切都让母亲心碎。为了给孩子们筹集足够的学费和路费,她只有省吃俭用,不停地劳作。她常常饿肚子,满脸憔悴,累啊!她真想躺下来歜一欷,但一想到孩子,她就继续咬紧牙关不停地搡劳。她想:只要孩子们能上学有出息,我就是再苦再累也值得!
1955年,正读小学四年级的小儿子患了孔洞性肺结核,吐血休克。村医捵过孩子的脉,摇摇头,他对张兰茹说:“这孩子恐怕不行了。”母亲决不信儿子会离去,她说:“我就这么一个老儿子,他爸牺牲了,我不能再失去我的孩子,我要救活他,就是背,我也要背他到唐山去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