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5日,王震指挥部队赶到留坝县的江口镇。王震提出一个返回陕甘宁边区的计划:以5天时间连续行军,从宝鸡、凤县之间的黄牛铺、草凉驿穿过川陕公路;再以7天时间突破西(安)兰(州)公路,进入陕甘宁边区。他的设想是正确的,其后得以全部实现。
按照这一部署,部队随即攀越上80里、下60里的玉皇顶大山,插向凤县河口地区。敌人发觉我军北返意图,急调两个师从北向东地区截击;令尾追的6个师迅速跟进,又想将我军歼灭于川陕公路以东地区。面对严峻的形势,王震决心以三两天的强行军,在敌人的包围圈尚未合拢以前,冲杀出去。8月20日,果然在进抵川陕公路的时候,行动迟缓的敌人还未来得及合拢包围圈。我军闪电般穿过敌人预谋的合击点,向北奔去。但是,走在旅直后面的平山团第2营,突然受到敌第123师先头部队的合击。唐纯锋营长带领二营奋勇迎敌,展开决死的格斗。一群敌人冲进机枪排,和机枪排的战士扭打在一起,一挺九二式重机枪被敌人抢去。这挺重机枪是在上下细腰涧战斗中缴获的,之后一直随同部队南征北战,战士们把它当宝贝,全旅上下一直把它看作光荣和胜利的象征。营长听到战士“重机枪被抢走了”的呼喊,立即发出夺回机枪的命令,亲自带领一排人冲进敌阵。战士们一个个跃身向前,怒不可遏地向敌冲杀,用刺刀同敌人展开肉搏战。战士葛庆增脚掌腐烂化脓,走路都很艰难,但他以惊人的毅力,勇猛地跃入敌阵地,开枪打死几个敌兵,夺回机枪。
这时已跨过川陕公路的平山团1营,听到枪声掉头赶来增援,和2营的勇士们一起拼杀,一鼓作气,冲过了川陕公路。
此时,中央接应部队也在泾川、长武出击。极度疲惫的战士们精神又振奋起来。21日进抵陇县的赤沙镇。以日行150里的速度急进,拟于泾川、长武间的瓦云寺突破顽军的西兰公路封锁线。28日,当我军进至距瓦云寺约20里时,尾追的顽军第123师追上来了,顽军第28师也已车运至瓦云寺以东地区。
一个优秀的指挥官,往往能抓住战场上转瞬即逝的战机,从而改变整个战役的命运。王震伫立在西兰公路边的土塬上,即令走在队伍最前面的平山团第3营营长冲上对面的公路。虽然对面就是公路,但隔着黄土高原特有的深沟,咫尺之隔,却难很快赶到。及至第3营已到公路边的沟坎,部队正从沟底往土塬爬时,突然被公路上卡车运来的顽军发现。顽军急忙下车,欲封锁公路。第3营经过连续征战,大量减员,实际只有一个连的兵力。他们人数虽少,却勇猛地向敌冲杀,敌人比较慌张,和我军进展开激战。旅直陆续进入塬边狭窄地段,挤在一起。敌人的后续部队正坐汽车源源赶到。情况十分紧迫,一旦两路敌人围攻布置就绪,猛扑过来,后果不堪设想。
王震冷静地注视着敌人在公路上的动态,在此千钧一发之际,他以惊人的胆略,决定乘敌人立足未稳、来不及联络部署之际,强行全面突破,打他个冷不防。他立即挺身而出,振臂高呼:“同志们!这是最后一关了,接应我们的部队已经为我们扫清了道路,冲出去就是胜利!”随着呼喊,王震率先向前冲去。他那激昂的喊声震荡高原,直冲霄汉,震撼指战员的心灵。霎时,一呼百应,所有的人都奋不顾身,紧跟王震奔上土塬,奋勇冲杀。几十路纵队,势若排山倒海,猛不可挡。前面的敌人愣了,胡乱放枪,后到的敌人机枪还没有架好,全旅已进入绿海般的高粱地中,无影无踪了。
后来第3营9连副指导员秦玉萱回忆:“……当时只是闪电般的一霎时间,司令员抓住了最好时机,要是稍迟一步,也就过不了西兰公路。王胡子真神,现在回想起来,玄乎得很。”
传奇的北返队伍,终于在王震的高呼声中穿越了最后一道危险的封锁线,胡宗南眼看着龙归大海,只好望着青纱帐感叹了。另外,717团单独在秦岭地区****西杀,两个营只有百十人却成立359旅“独立大队”,迷惑敌人。最后只剩下“82勇士”,却也传奇般返回了陕甘宁边区。
******写给习****的9封信
南下支队万里征程,孤军奋战,时时刻刻牵动着延安的窑洞中领袖的心。一年多来,******关切的目光始终和战士们一起翻山蹚河,把精神的力量灌注给指战员们。但是,当来自秦岭的电波中断时,******的心也揪了起来。他写电报的笔,不停地写着信件,从1946年7月26日至9月2日,短短的30多天里,******九次写信给****中央西北局书记、陕甘宁晋绥联防军代政治委员习****,把接应王震部突围北返的任务交付给他。
今天,我们在这浑厚洒脱的书信中,看到******的思考和感情,看到部队指挥、兵力配置、行军路线、物资保障甚至伤病员收治以至组织迎送等,无不在他的考虑之中,殷殷深情,浸透纸背。
******在这9封信中准确地标记了众多的山川河流、地形地貌、人名地名和物土风情,其对情况之熟悉掌握,部署之细致入微,术语措词之精确得当,显示了一个军事家深厚的军事知识造诣和高超的指挥才能。据不完全统计,****中央、中央军委在中原突围前后先后发给中原局、中原军区文电达110多份,其中******亲手起草的就有60多份。这些文电从战略部署到战斗方案,从突围方向到根据地建立,从战术原则到方针政策,都作了明确具体的指示。其高度负责的工作态度和巨大精力都是十分感人的。
根据中央档案馆保存的手稿,信件选摘如下:
****同志:
陕南来报五份请查阅。李、王两部决定分散;李部分为七股,均在陕东南。王震率部正向柞水、镇安前进,将分散于柞水、镇安及其以西地区,这一带西北局是否可派干部前去协助?因该区尚无像巩德芳那样的地方部队,如不多派熟悉情形的干部,恐立脚困难。此外,郑位三、陈大姐、戴季英三同志及其他大批离军干部,如何秘密接引来边区,需十分秘密,亦请考虑办法。再则,苏斌、曾谅芳支要求受陕西省委领导,请加处置为盼!
请考虑派一两个大员去帮助李、王两部,如汪锋及其他适当之人。
******
七月二十六日
****同志:
请考虑派出几枝〈 支 〉游击队(武工队)性质,策应李先念、王震,创造游击根据地,以利将来之发展:(一)麟游为中心一枝〈 支 〉,约三至五个连,其中以三分之二(两个至三个连).以班或以排为单位,分散于泾渭之间、陕甘之间十余县,只要有党的地方,或无党而群众条件好,就放下一班或一排;完全地方化;如穿军衣不便,则穿便衣;如一班、一排目标太大,给养困难,则更加分散,每地(例如一区)三五枝〈 支 〉枪;总以广泛分布于泾渭间十余县,作为当地人民武装斗争之骨干为目的;其余三分之一(一个至两个连)则集中公开行动,但须取当地人民自卫队或人民游击队名义,或其〈 他 〉地方性名义;无论分散的,集中的,在一年内一律由边区供给经费,不从民间筹款;派出之前须加以训练;须配备充分多〈 人 〉数政治工作人员;须有强的领导,须有本地干部率领,队员都要陕甘人(或杂以少数外地有经验者);要自愿肯干;要准备吃苦。(二)两当、徽县为中心一枝〈 支 〉,约二个至三个连;办法同上。(三)此外,尚请考虑可否以海原、固原为中心派出一枝〈 支 〉,以静宁、庄浪为中心派 出一枝〈 支 〉,每枝〈 支 〉约二百人左右。
以上方针是否可行?估计派出后是否有站稳脚跟之把握?或先派麟游、两当二枝〈 支 〉,每枝〈 支 〉数目较小?请你召集有关同志讨论见覆〈 复 〉。此外,蒲城、白水各县力求就当地非法武装予以干部及指导,创造游击根据地。
敬礼!
******
八月十日
****同志:
王震行进甚速,拟以十一天到达宁镇或栒正地区。王来两电请阅, 并摘要转告关中、陇东。关于准备三个强的团位于适中地点,以便迅速出动策应王震,此事请于日内准备好,并即速出动于边境附近待命策应为要。
敬礼!
******
八月十九日
习****是一位从群众中走出来的领导,是****中央各个分局中最年轻的书记。在陕甘宁边区劳模大会上,******点名表彰了习****。《解放日报》为此专门发表社论,号召所有边区军民,向习****和王震旅长学习。
习****和王震都是******的爱将。习****也差一点走在南下的队伍里。1944年组建八路军南下支队之时,******曾找来习****谈话,大意是:我们不能老困守在陕甘宁边区,为了全国人民的解放,我想建议你随王震一起南下。但是,******似乎还在反复掂量。没过几天,******又找习****谈:我考虑再三,你还是应该留在陕北,让我们一起首先把陕甘宁边区建设好,巩固好,这是当务之急。
此时接应南下支队,******首先找到习****,并接连写信。当时联防军隶属于中央军委和西北局双重领导。因而由习****担当此任,有利于统一协调边区各级党政军联合行动,特别是便于指挥联防军部队和地方武装协同作战。
8月20日,习****按照******指示,马不停蹄地开始接应工作。立即动员西北局一百多名干部和两个连组成的武工队,打入国民党统治的麟游山区,开展敌后游击战。同时,又和张宗逊指挥的晋绥联防军分左右两翼迅速向南线出击,攻占陇东与陕西间的一批重要的据点,强行突破敌人的几道封锁线,歼敌1300余人,打乱了胡宗南的部署。同时地方游击队分散活动于旬邑地区,钳制迷惑敌人。习****随时将南线出击战况向******作了报告,协助359旅主力杀出重围。虽然这支队伍3800多人只有833人突围回来,但实现了******“只要王震活着回到延安就是胜利”的目标。
32年后,习****回忆当年在******指示下接应王震部时曾深情地写道:毛主席既放手让干部工作,又注意具体指导……王震同志率领一支部队向陕甘宁边区转移。毛主席把我叫去,问我路怎么走,从哪里过渭河,并要多派人接应。这期间,主席不几天就来一封信,有时隔一天一封,一个多月时间就写了九封。毛主席在信中的指示十分具体,既谈到要派熟悉情况的得力干部去接应,又要我收集沿途敌人驻防和分布情形,还指示我如何配合开创新游击根据地,甚至连部队到达后要开群众欢迎会都想到了……
1946年8月29日,王震率领的359旅与陕甘宁晋绥联防军警备第三旅会师于甘肃屯字镇,接应的部队看到这支艰难返回的英雄部队时,两边的将士都眼含着泪水。从6月26日到今日,两个多月里,他们没有吃上一口熟食,战士们已经连续十几天没有合眼了!他们衣衫褴褛,有的战士没有衣服穿,光着下身或****着上身,双脚溃烂,双腿打颤,眼窝深陷,头发胡子蓬乱……会师那一刻,王震集合部队,刚要讲一些注意事项,他一开口:“同志们,我们回来了,我们胜利了……”部队没有欢呼,没有骚动,“呼啦”一声,突然间,许多战士都晕倒在地!
因为极度疲劳、紧张、饥饿,超越了人的生理极限,骤然松弛下来,战士们都昏睡过去。他们醒来后的第一顿饭,有些战士因为暴食而被撑死!
王震在倒下的30多名战士们跟前,流着泪水,懊悔万分地说:“本来准备提醒大家,吃饭一定要注意……还没有来得及听完,他们就睡过去了,他们没有死在两万七千里的征途上,却死在胜利的今天,太可惜了……”
采访手记:
2012年一个春日,我采访了曾担任过习****秘书的贾延岩先生。他是平山县河渠村人,出生在延安,父亲贾一平、母亲李文放都是老延安。贾延岩先生长期在海南工作,前两年我在写作《故国中山》时,曾电话采访过他,他十分关心家乡的中山国文化,为遗址建设捐款、奔走。
同时,和我寻找平山团一样,他对父辈的斗争经历有着非常浓厚的情结,他曾拿着母亲留下的、署名不清楚的、写于60年前的一封短信,上东北下江南,寻找母亲战友董启文烈士。几番周折,终于找到董启文家人,弄清了这个不为人知的烈士事迹,最后在东北的一处陵园,找到荒草淹没的烈士墓地。他在文章中说:“……历史远离我们的速度越来越快,在物质世界的变化中的人们已越来越懂得保护的必要,但在精神世界里,人们是否也应该意识到继承和发扬的必要呢?”
他的诘问也正是我寻找中的思考。
我们谈到平山团,讲到南下支队,谈起了习****接应南下部队回延安。他曾多年担任习****的秘书。他说,他曾听习****回忆过那9封信的故事,习老感佩******主席对南下战士们的感情深厚,感佩那既放手又具体的工作方法。在后来的解放战争中,习****担任西北人民野战军副政委,成为这支部队的领导者。贾延岩谈起习老对平山、平山团有着很深刻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