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一切早该过去了,只是她一直执着不放而已。放下原本容易得很,就像这玉鞋,不过是抬手的工夫,就已踪迹全无。物犹如此,何况是本就无常的世事呢?这世上本就没有不变的东西,她又何苦非要守着那些并不美好的过去活下去?所谓立场,所谓责任,几乎没有一样是她自己选择的,不过都是别人替她安排好了的,放下了也好,至少她可以解脱了,不是吗?
见她回来,身后的人才放下心来。她刚才的举动,他自是看在眼里,忍不住问她:“那是他唯一留下的东西,你为何……”
“你难道希望我留着?”她难得没有岔开话题,语气淡淡,话里的调侃之意却是分明。
他没料到穆念慈有如此回答,略怔了怔,最后竟是摇头笑了。
“有些事早该放手了,之前不过是我的执念罢了。”她似是感慨道。
“你认命了?”他似笑非笑。
“现在……”她有意将尾音拖长,果然发现他十分在意,不由勾起一边嘴角:“还没有。”身后的人却是无奈地笑笑。
她本想找个地方将玉鞋埋了,后来又觉得既然已经决定彻底放下过去,又何必留着旧物,徒增烦恼呢?何况他之前虽然嘴上不说,心里想必也不大好受吧?
“在想什么?”她见身旁的人一言不发,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由开口问道。
“没想什么”他浅笑摇头,“只是觉得我叔父或许就要回来了。”
昨天一直忙着照顾她,对纸上的内容未曾仔细推敲,直到刚刚才隐约发现其中问题。以郭靖的脑子,决然想不出什么奇谋,况且花剌子模易守难攻,绝不是用一般的战术就能攻克的,想必是有人暗中帮他,而对这傻小子死心塌地,且又能想出奇谋的估计只有黄蓉了。
上次太湖归云庄被毁,起因就是叔父想要抓住黄蓉,而从刚才的分析看来,黄蓉定然是在郭靖身边,那叔父是不是也在蒙古呢?
“欧阳前辈?”她没有他想的那么多,所以不知他何以会这样说,“你打听到有关的消息了?”
“算是吧”他略一点头,“只是不知我猜得对不对。”
“要不然我们再出去打探打探?”她提议道。
“再等等吧”他语气淡淡的,“我还没有想好怎么见他。”他之前对欧阳锋一直尊敬有加,几乎从不违背他这位“叔父”的命令,在得知自己身世之后,更是希望得到认可。若说没受伤之前,他对欧阳锋是敬畏,而受伤之后这种敬畏倒掺杂了一些失望和心寒。欧阳锋在离开之前,再次把九阴真经交给他保管,之前也没有在拿到真经之后就丢下他不管,可他始终心结难解,担心两人见面之后,欧阳锋一开口问的就是九阴真经的所在。
他不是非要和死物一较长短,只是欧阳锋在王府说的话,委实令人心寒——原来他和娘亲加起来,在那个人眼里竟然还比不上几张纸重要。他名义上的父亲早逝,娘亲对他也一直都是不冷不热的,他小时候一直把这位叔父当作自己亲近的人,所以当初欧阳锋说出那样话,对他的伤害可想而知。
穆念慈见他神情,也想起了之前他所说的话,知道他是心结未解,这种事旁人帮不上忙,只能由当事人自己开解。不过还是劝道:“父子没有隔夜仇,总有机会解释清楚的。”
“他是我叔父。”欧阳克平静地吐出几个字。
穆念慈还以为他是有意怄气,所以才会这么说,正想开口,又听他继续说道。
“你以为我和他是为了掩人耳目才以叔侄相称的?”他分明话里有话。
穆念慈不知其中缘故,因而迟疑点头。
“他是我名义上的叔叔,实际意义上的父亲。”他说的委婉,她却已然听出其中端倪,仍是不作声。又听他继续说道:“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你是一个,之前还有杨康和完颜洪烈,只不过没有人知道事情的真相,你是第一个。”
略低了头,垂下眼睛掩饰住自己的落寞,“我这样的身世在你们中原人看来,十分为人不齿,可这却是我选择不了的。”说完自嘲地笑笑。
“人的出生环境本就无法选择,没有必要因为前代人的事而自苦。”她听了虽也觉惊讶,但并未有什么别的感受,反而安慰道:“不管怎么说,夫人和欧阳前辈都还在你身边,至少还能有个念想。”
“我娘”他略顿了顿,“还是笨了些,为了根本得不到的东西赔上了大半生。”这话若是从旁人口中说出,听起来似乎有些大逆不道,可由他说出倒也合适。
“怪不得夫人会那样说”想起之前欧阳夫人对她说过的话,直到此时才明白话中意味。
“我娘说了什么?”他没想到欧阳夫人竟对她说过这样隐秘的事。
“夫人说我运气很好,不像她一样把一片痴心错付给了别人。”她如实说道。
他点头以示赞同,随后又敏锐地从话里觉察出一些别的东西,不由勾起了嘴角,好整以暇地说道:“你的运气的确很好。”
穆念慈此刻发觉,自己刚才所说的话貌似不小心暴露了什么,原本雪白的脸颊如火烧一般迅速变红。似是很满意她此时的反应,心头的烦闷也消失了大半,他向来见惯了妩媚多情的女子,甚少在那些人脸上见过这样娇羞怯怯的神态,所以在同她熟识了以后,总是有意无意地逗她,只为了看她脸红时的反应。当然,这件事的另一个当事人对此并不知晓。
穆念慈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当即加快了脚步,想要趁着下山的机会甩开他,省得被他戏弄。西域本就多雪,加上天气寒冷,所以山路上的积雪堆得甚为厚实,她又不熟悉山路,所以难免脚步踉跄。第一次差点摔倒时,她被身后的人扶住,却是执意不要他相扶,接下来的几次也都拒绝了他的好意。欧阳克早就知道她的脾气,所以不好强求,只是在身后相陪。直到她再一次从山路上踩空,又被他眼疾手快地拉住时,他终于没有松手。
“松开”虽是这样说,她的气势却不甚强硬,想来也是略觉理亏。
他摇了摇头,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我担心照你这种走法,我们今晚怕是回不了山庄了。”
她无可反驳,只好任他牵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