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年初,应中国文学出版社之邀,去北京参加一个座谈会,与阿城抽暇去了潘家园的文物大市场。满眼的青铜器、玉器、石器、字画,但绝大多数是赝品,看来看去也就兴味索然。幸喜在一个小摊上,购到两只小小的干葫芦,忙买了来。如今,这淡黄的葫芦搁在书柜里,友人来了往往夸说好看。
葫芦在我国栽种的历史,至少在七千年之上。民俗学家解释“盘古开天地”的“盘古”,即是“盘瓠”,盘瓠便是葫芦。说明葫芦是个非常古老的物种。《诗经·大雅·绵》中说:“绵绵瓜瓞,民之初生。”据一些专家考证,这“瓜瓞”便包括了葫芦。
葫芦除可食用外,将它干燥后,可做各种盛具,如碗、杯、瓢、勺、壶,以及浮水的工具。在古典书籍中,我们可以不时读到关于葫芦的文字,例如《林教头风雪山神庙》一节中,林冲用枪挑着个葫芦,冒雪去酒店沽酒。
葫芦在清明前后点种,六月份开始开花结实,八九月份逐渐成熟。成熟了的葫芦白中透黄,采摘晾干变成亮黄或浅棕色。
在今天,葫芦的实用性功能渐渐退化,随着生活的日益丰富,它的工艺性能却日益为人们所注重。许多大城市的工艺美术店,各种形状的葫芦成为人们的爱物。一些雕刻家在葫芦上刻出新奇的图画,敷以色墨,购来点缀于家庭,真是美不胜收。
诗人吟咏葫芦的不是很多,但画家却常拿它入画。绿叶黄实,加上虬藤疾走,有线有面,很是好看。
扬州八怪的金农,喜欢画葫芦,题款也很有意思:“采铅客,拾珠人种满墙阴。一架新,葫芦口大贮古春。”
吴昌硕的葫芦画得非常大器,满纸肥叶乱藤,在藤叶间悬以硕大的金色葫芦;或者与小金瓜混杂而画,红金瓜与黄葫芦交相辉映,整幅画生机勃发,富丽堂皇。他的题款也是别有心思:“葫芦葫芦,安尔所职?剖为大瓢,醉我斗室。”因有“依样画葫芦”的俗语,吴昌硕也常题“依样”二字。
和吴昌硕一样,齐白石也非常喜欢画葫芦,不过,他的葫芦生活趣味似乎浓郁一些,这与他曾耕作于田间菜畦有着很大的关系。他和吴昌硕一样用的是没骨法,但比吴简洁。他用大笔蘸藤黄,从葫芦柄端开始,一笔画至球体部位,向左凸起画弧,再在球体右侧向右画弧与之合抱,中央留出亮光。或在中央淡扫两笔,一只葫芦便栩栩如生。他喜欢画一只葫芦,配一二片叶,加几根细藤,画面单纯极了;然后在葫芦上添一只小昆虫,触须尽现,平添许多情趣。他除题“依样”“好样”之类款识之外,还能以葫芦为题,抒发自己对世事的评判,意旨深远,引人咀嚼。且引三首如下:
画葫芦
风翻墨叶乱犹齐,架上葫芦仰复垂。万事不如依样好,九州多难在新奇。
题画葫芦
别无幻想工奇异,粗写轻描意总同。怪杀天工工造化,不更新样与萍翁。
题画葫芦
涂黄抹绿再三看,岁岁寻常汗满颜。几欲变更终缩手,舍真作怪此生难。
从他的这些题诗中,可以看出他对人世安于现状、不思变革的慨叹,以及他孜孜不倦于艺术创新的雄心大志。
书柜里摆着的葫芦,在写作的间隙里偶尔一瞥,自愧“岁岁寻常汗满颜”,也就告诫自己应该努力,争取写出一些有新意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