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一声辞旧岁,总把新桃换旧符。
距春节还有几天,空气中就已经弥漫着浓烈的爆竹硝烟气息。或远或近的声声爆竹脆响,仿佛一声声遥远的召唤,催促着人们匆匆的脚步,撩起人们那份急切回家的心绪。一声爆竹一声催:过年了。
也许他年少离家,在他乡经营着一份事业,或辉煌或平淡,已多年不曾回过老家了。但在这硝烟弥漫的空气中,在声声急促的呼唤中,他总会暂时搁下纷扰的杂事,让心休憩片刻,抬头望望心中遥远的故乡,或闭上双眼,默念着心中故乡那熟悉的景致。
也许他是新近外出谋生的打工仔打工妹,穿梭在陌生的城市徘徊在他乡的路口。在平日那些机器轰鸣汗水挥溅的日子,他无暇怀念家乡的山山水水,家乡的月圆月缺。但当爆竹在空气中炸开第一声响,预示着春节不日将到时,他会立即放下手中的活儿,甚至不惜放弃老板克扣的最后一个月的工资,打起行囊,回家过年!
也许他远在千里之外的大洋彼岸,在字母文字织成的世界中穿行,远离黄色的土地,看不到黑色的眼睛,更听不到爆竹的脆响。但春节的钟声敲响的那一刻,他的心中依然会冉冉升起回家的意念。
也许他整年在忙碌,但春节一到,他又会歇下来,携妻带子,回家过年;也许他为生活流离奔波,但再穷再苦,哪怕两手空空,春节到了,他会回家;也许他高俸厚禄,沉醉梦乡,但春节了,他依然会踏上回家的归途。
“春节,回家去!”一个无声而强烈的呼唤在每个人的心里响起。这是来自母亲的呼唤,也是来自我们心里的呼唤。
春节将至,多少人都在赶往回家的路上啊!火车,汽车,飞机,即使平日再冷清的线路,也人满为患、熙熙攘攘。在那千万个黑黢黢的头颅里,装着的是同一个主题;在那千万个趱动的背影下,赶往的是同一个方向。千万条回家的路,就是千万条壮观的河,人潮浩浩荡荡,汹涌着,奔腾着,向着故乡,向着家。据有关方面统计,每年春运期间,全国出行旅客达数亿人次。试想想,这是何其庞大的一支队伍啊,今天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大的一支队伍吗?我们有过奥运会、“世界杯”那空城空巷、趋之若鹜的盛况,有人说那是全人类激情的喷发,也有人说那是成人游戏的叹为观止;我们也见过麦加朝圣的千万人潮,有人说那是人类至真至善的追寻,是对真主无限的虔诚。但这些,相对于这支回家过年的亿万人潮来说,又是多么微不足道啊!在这支蔚为大观的人潮中,有的为了与家人团聚三五天,不惜迢迢千里甚至越洋过海,不惜在路上花费十天八天;有的为了与家人吃上一餐除夕团圆年夜饭,哪怕呆上几个小时,也甘愿栉风沐雨数百数千里。
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让人们对家如此眷恋?
记得曾看过这样一则报道:一位解放前离开祖国大陆侨居海外的老者,自离开的那一刻起就开始了对家的思念,直至他风烛残年,年届古稀时,始终没有打消过回家的念头。那年春节,他终于辗转数千里,带着儿女于回到故乡。虽然满目物是人非,故乡迎接他的却依然是一串长长的爆竹。当他听到家乡的爆竹响起时,老人不禁老泪纵横,并不惜以他古稀之躯,俯身下跪,亲吻着脚下阔别的泥土。
这则报道再平淡不过,但其情之切却久久地震撼着我、感染着我。对老者而言,家是什么?她是母亲,是童年,是一个人永生不能忘怀的亲情,是一个人的心灵之根!
一个外出务工的农民工,劳累了一年之久,眼看春节将近,急于回家的他向老板索要工钱。他没想到自己遇到的是一个恶老板,不但工钱分文没要到,反而在争执中遭到恶老板打手们的一阵痛打,被残忍地打折了股骨,并被驱出了厂门。举目无亲、目不识丁、身无分文,却拖着断骨一根,在当下社会,这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无疑险如绝境。但逼上了绝境的农民工并没有绝望。后来他谈到当时的心情,就是尽快回家,在春节前回到家,回到家里就好了!他拖着断腿,沿着铁轨,按照依稀记忆中的方向,一步一步爬上了回家的路。三个月后,他终于爬回了自己的家,尽管春节早已过去。
我们不必赘述他艰难的乞讨生活,不必赘述他在茫无人烟的野外铁路上、在疾风骤雨的夹击下的日子,也不必回过头去理论恶老板的惨无人道。我们可以想象,当他拖着断腿在铁轨上一阶一阶地向前攀时,家、春节,对他意味着什么,在他心中又是怎样一个概念呢?是的,是回家的坚强意志让他顽强地活下来了,是对于家的无限信任与眷恋使他战胜了人间深重的罪恶!
在家千日好,是因为家的温馨、安全、和谐,以及亲情,让人留恋而不知返,快乐而不思蜀。虽然,因为种种原因,人们总是不断地从家、从故乡走出去,走遍天涯海角。但又岂不能说,自从他离开的那一刻起,回家,就成了游子们永恒的人生命题?
有一个畏罪潜逃的嫌疑犯,几次逃脱了公安机关的追捕,终于杳无音讯。但每年春节前后,他却会想方设法地潜回家过年,有时一二天,有时就一时半会儿,为的是与家人团聚。短暂团聚之后他又浪迹天涯。几次回家,他都险些被警察抓获。当他再一次回家过年时,终于被早已守候在他家的警察逮个正着。对此,我们应当理解,凭他的智商,是完全能清醒知道回家的危险的。但是,家的召唤还是一次又一次地战胜了自己的理智。他最终铛鎯入狱,这也许对他而言是罪有应得,但是什么让他甘冒危险而回家过年呢?这里难道不是一种植根于心灵深处的召唤吗?难道不是一种已浸入我们民族骨髓的心灵节拍?
回家过年,这已不仅仅是与亲人团聚的表层意味,从更深的意义上讲,它已经融入了我们汉民族的集体记忆和潜意识,它总是在我们灵魂的最深处牵动着我们,驱使着我们一次又一次伴着爆竹的硝烟踏上归途,走进红灯笼底下的那一盏桔黄的守夜灯下。
穿越那些已逝和未逝的岁月,我们看到,多少人都踏在回家过年的路上,向家朝圣!
(2006年春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