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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场,本是官宦沉浮、追名逐利之所在;文人,文化之人,精神、文化是其工作的对象,文坛是其活动的舞台。然而,《论语》一句“学而优则仕”,使文人与官场结下了难解之缘。官场充斥着文人,文人总在官场边上徘徊。从此,历史的舞台上便演出了一幕幕文人与官场纠缠不清的故事,纷纷攘攘,一些文人在官场边上转着圈子,最后进入了官场,而一些文人始终找不着门,终究只是在门外打着转,像卡夫卡笔下的K和他的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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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凡官场一帆风顺、春风得意者,不是真正的文人,这不仅如杜甫所言:“文章憎命达,魑魅喜人过”,而且因为官场与文人有着本质的区别。官场媚俗,说话做事全看他人,看权势,唯有不看自己;官场为官,成败荣辱全系一个顺字,顺权势者飞黄腾达,平步青云,逆势者“英俊沉下潦”;文场为文,得失高下全在一个心字,万物全收在我眼中,寄于我心中,艺高不怕胆大,追求的是个性的张扬与心灵的自由。所以,大凡真正的文人是很难在官场一帆风顺的,也是不屑于在官场中追名逐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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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场是人生的一极,而文人就是人生的另一极。一个人往往有官场性的一面,也即奴性的一面;也有其文人性的一面,也即其神性的一面。有时一个人兼而有之,或奴性的一面多些,或神性的一面多些。一个真正的文人,其神性比奴性多,这样的文人掉入官场,必是如入泥淖,处处碰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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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东坡,一代文豪,满腹经纶显于当世。然终其一生,虽以做官为职,却始终没有真正融入官场,宦海沉浮,一生大半时间都为谪贬所累,正所谓:“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澹州”。当他像一滴离心运动的水珠远离政治中心远离官场时,他离文学、离文人却越来越近。当他最终彻底与官场决裂时,他却自我塑造完成了作为一个文人的苏东坡:心灵的空间变得空前广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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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官场得失,李白比苏东坡更惨。虽然李白之才气已为当世人所公认所折服,但他照样只是在官场的边门口打着转儿,“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而作为文人,李白又是一座无与伦比的殿堂,一座无与比肩的巅峰,一个光芒四射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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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高大的文人,一到官场,就变得矮小了,即使大师也不例外。
李白为求得一荐,曾作《与韩荆州书》一文,文采飞扬,吹捧权势不遗余力,谄媚奉承溢于言表。实为李白完美人格的难掩之瑕,常为后人所惋惜。苏东坡初入仕途,以其大师之笔,所撰公文,每每被老朽的太守修改得满纸乌黑,一篇短短的文书,常要在太守与东坡之间往返数次方可成文。困顿之状,也常为后人所叹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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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有文人挺不住了。陶渊明作出了回归文人的选择,解甲归田,第一次实现了作为文人精神追求的自觉性。“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此言一出,为中国文人长长地呼吸了一口自由自在的空气。
可陶渊明之外,真正从官场找回自己、解脱自己的文人又有几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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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开历史,多少文人在官场的边缘行走、叹息,多少文人只见去却不见还?
行在官场边缘的文人,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2002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