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刘子宁散文集《在行走中聆听心跳》
2004年只剩下最后几天了。窗外,雪花如舞,在夜色中无声地狂欢。几天来,寒冷步步逼近,窗玻璃上早已凝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气,迷糊了窗外不眠的路灯。夜深了,我还守护在儿子的床前。这是儿子发烧的第四天了,即使深夜,我仍不敢睡去,不时给他量体温,用湿毛巾护着他瘦小的额头。看着儿子渐渐平静地睡去,我的心情宽慰了些许。旧的一年即将过去,不由自主地想起走过的这一年。看那留下的一行行歪歪斜斜的脚印,虽偶有得意之处,但太多的仍是沉重的无奈与落魄,有悲伤、有泪水,有叹息、有迷茫,有亲人永逝、有磨难在继续,家事、事业事,人生事,几多沉顿与奋起,一幕一幕在眼前历历而过。那些错过的机会,那些来不及表达的情感,都已不再。惋惜是没有用的,安慰也不过是一支麻醉剂,无法镇定自己乱麻似的心绪。
但我还是努力克制自己,让自己在这个年底的雪夜平静下来,像雪花片一样,让心灵轻轻地降落在坚硬的大地上。
就这样,我打开放在枕边多日还未来得及看的散文集《在行走中聆听心跳》。几天前,刘子宁用他那双还不太好使的手颤巍巍地把它送给了我。
窗外的雪花还在默默地飘着,想必地上已是浅浅的一层,周遭异常地安静,只听得妻子和儿子熟睡中均匀的呼吸,昭示着今夜的安祥与平静。
很快,我就进入了用文字营造的世界,跟随着刘子宁那蹒跚的脚步,彳亍在北湖、行走在闹市,踌躇在人生酸甜苦辣、休戚荣辱的每一个角落,聆听他乐观、豁达、坚毅、不屈而有节奏的心跳。
初识刘子宁,觉得他是个挺怪异的人。他拄着拐杖入席,却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全无忌讳;在餐桌上,他年纪与我们几乎大出一辈,谈笑间却无半点架子,天地人间,古往今来,风花雪月,无所不谈;他烟不离手,云里雾里,妙语惊座,一副看破人生多少事的神态。再识刘子宁,才知道他有着几乎是传奇一样的生活经历,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他贫穷过,富有过;潇洒风光过,困顿窘迫过;奋斗拼搏过,沉沦迷茫过;他大输过,也大赢过。一场大病,让他从生活的一极滑向另一极。一个四十岁的人,突然将生活的战线收缩到不能再小,小到只有一张病床,可以想象,其精神的痛苦会是更甚于肉体的多少倍啊!四十年苦心搭建的生活大厦,突然被病魔击得支离破碎,除了病榻,就只有锻炼身体了。如火的事业停止了,交际圈停止了,从死神跟前走过的刘子宁,面对的是一片生活的废墟和一个残缺的身躯。可是他没有退缩,他透过废墟看到了一线希望,哪怕是奇迹也值得去尝试。他开始了漫长的求索之路,既是肉体的拯救,也是灵魂的拯救。他坚持锻炼身体,北湖公园每天清晨都留下了他的身影。他拿起了笔,与其说是走上了写作之路,不如说是走上了用笔重新构建生活的路。因为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比找到活着的意义更为重要。他从此走上了用笔、用思考、用文字证明生命存在的漫漫征程。写作是心灵的历险,从死神跟前走过的刘子宁又何惧历险呢?他的笔端记录了生活的点点滴滴,笔触伸及生活的各个角落。一件平常的小事,一道被人遗忘的风景,一点生活的小感触,都能成为他笔下的文章,引领读者去领悟生活的真谛。
也许作为一篇篇的散文,书中不是每一篇都精美隽永,字字珠玑,但它作为一个并不算健康的人重新构建生活的象征和证明,它又何尝不是成功的呢?我们每个人都一样,行走在生活的风风雨雨中,一些珍贵、美好的东西,随时有可能在风中飘落,被雨水淋坏,有时,它是一个人一辈子守着的理想的突然幻灭;有时它是一段至真的感情的意外殒落;有时它是一个亲人的猝然离去——使得我们的生活摇摇欲坠,土崩瓦解。人之于生活,就如岩石之于风,人总要在生活中风化,风化,渐渐失去掉自己本来的面貌。面对残缺,面对风化,自怨自艾是没有用的,抱残守缺是不足取的,真正的勇者,将会拾起重来,忘记过去,重新建设一座新的生活大厦。
夜已不知深几许,窗外的雪花越来越大,听得见院子里树枝上不时滑落积雪的声音。妻子与儿子沉浸在他们的梦乡。掩卷席思,我的心绪平静了许多。尽管过去的一年有太多的伤痛与遗憾,但新的一年就要到来,昨天很快就要成为记忆。
我忽然想起昨晚的天气预报:久雨即将结束,今年元旦将会是一个好晴天。
我在心里,默默地祝愿明年会更好,祝福刘子宁和所有与人生的无物之阵默默抗衡的人。
(2004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