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韵”乐队(The Verve)并非尽人皆知,却是英国的一支奇特的乐队。虽然,他们一共仅仅出品了三张唱盘,和那些大牌乐队年年都有新唱盘出不可同日而语,但他们却是以少胜多,盘盘不俗。
《天堂里的一场暴风雨》是他们在一九九三年出品的第一张唱盘,是非常值得一听的作品。
好几年前,我去买唱盘,想买点儿摇滚的听听。那时,我对摇滚一窍不通,但很想尝尝梨子的滋味,听听摇滚到底是什么样子。正巧一个小伙子也在买唱盘,是个行家,便请他帮我推荐几盘,他问我想听什么样的?是英式的还是什么样的?看我一脸茫然一无所知的样子,不再说什么,想是再说也是对牛弹琴吧,便随手挑出一张,天蓝色的封套,抽象的图案,中间一团扎眼的明黄色,像是摇曳着的烛心。他把这张唱盘递给我,说了句:“您先听迷幻的,可能您能接受。”
便是这盘《天堂里的一场暴风雨》。
那时,我没听出什么味道来,尤其是迷幻的味道,甚至他们乐队叫什么名字都没弄清楚,只觉得有的歌挺好听,起码不像有的摇滚那样闹。那时,我实在对摇滚还相当的隔膜。
天堂里的那一场暴风雨,没有淋湿我身上一丝雨点。
最近,我一口气听到了他们的第二张唱盘《一个北方的灵魂》和第三张唱盘《城市赞美诗》,多少被他们那纯净而忧郁的音乐所吸引,想再找那张《天堂里的一场暴风雨》一起来听听,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他们这支乐队是一九九〇年在英国南部一个叫做维根的小镇成立的,这是一个充满田园风味的小镇,美丽清静得几乎与世隔绝。乐队的四位成员:主唱理查德·阿什克罗夫特、吉他手尼克·麦凯布、贝司西蒙·琼斯、鼓手彼德·赛利斯伯里,都是来自维根的温斯坦利大学的大学生。一个乐队的成功就像一棵树长大绽开满树缤纷的花朵,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的种种条件,美丽而宁静的环境和青春的清新气息,造就了他们,给他们的音乐注入了天然神韵的营养液,没有污染的风吹拂着心和歌声一起荡漾,让他们的音乐确实与众不同。当然也让他们的音乐有种遁世的味道,起码在我听来,那种逃避的感觉弥漫在纯净的空气里和馥郁的花香中,还有那飘忽不定的歌声中,带有一丝哀婉凄迷的忧郁是在所难免的。作为摇滚,向世俗挑战向现实攻击,是一种选择;逃避现实远离万丈红尘之外,躲避在自己营造的唯美的迷离梦幻空间里,也是一种选择。显然,他们选择的是后者。
后来,我知道他们第一盘《天堂里的一场暴风雨》,就是在南方和他们的家乡维根一样美丽宁静而与世隔绝的康沃尔这个海滨小镇录的音,便会明白他们的音乐为什么有那样一种遁世的感觉,大海和花朵树木的呼吸,毕竟和人的喘息不一样。面对人世间的熙熙攘攘蝇营狗苟,自然的美、纯净和静谧,常常让我们无可奈何地叹息。
将音乐作得这样至美至纯至诚至爱,实在让人感动。他们要想让他们的音乐不同凡响,首先得让他们的音乐不能有一丝杂质,有一点干扰。这样的音乐确实应该是“神韵”。他们为自己起的这个名字真好。难怪这第一张唱盘《天堂里的一场暴风雨》出来之后,不为人所知的神韵,立刻水漫金山般漫漶了整个摇滚歌坛。其实,他们的出现,并不符合当时英国摇滚歌坛的流行风格潮流和时尚时宜,但他们让人们耳目一新,尤其是他们首次登上伦敦的舞台,那种逼人的青春和现场富有张力的演出,让他们魅力四射,夺人眼目而有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他们的脱颖而出成为了那一年音乐界的大事,被人们称之为和当年有名的“山羊皮乐队”(Suede)一起将成为明日的希望之星。人们的预测没有错。
阿什克罗夫特那忧郁而变幻无常的歌声,麦凯布那精彩绝伦超凡拔俗的木吉他,是神韵的灵魂。加上鼓点的激越奔放和贝司那浓重如同海的呼吸,一阵阵涌来,实在让人着迷。谁能想到,就在他们出版了第二张继续好评如潮的专辑《一个北方的灵魂》的那一年一九九四年,由于阿什克罗夫特的女友离开了他,让他痛不欲生,掉了魂似的,护照一连丢了几个,最后一醉方休麻醉自己,酒精中毒导致全身脱水,送到医院抢救才脱离危险。麦凯布帮助不了阿什克罗夫特,因为这时不仅阿什克罗夫特一人酗酒成瘾,鼓手彼德一样饮酒闹事而且遭到警方的逮捕,出来后和阿什克罗夫特一样不思改悔,两人一起常常不穿救生衣就坐上划艇划进深海,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不说,实在影响演出和录音的正常进行,为此,麦凯布没少跟阿什克罗夫特争吵,两人的关系越来越紧张,友情终于如弦断裂,乐队只好解散。
在这第二张专辑里有一首《历史》的歌,是首悲伤的浪漫曲,没想到成了他们的挽歌,乐队刚刚成立四年,竟一下子成为了历史。据说乐队解散时,只有麦凯布一个人没说什么,独自一人回家和女儿呆在一起,不再轻易动那把木吉他,只是时不时地玩玩电子音乐。
对于艺术家来说,甜美的爱情和不甜美的爱情,都有可能是艺术的腐蚀剂。只是因人而异,有的可能是被甜美的爱情齁坏了嗓子,有的却可能是被不甜美的爱情刺伤了心。阿什克罗夫特这一次显然属于后者。音乐这只小鸟为爱情之箭射中,竟如此不堪一击,神韵就地倒下,呜呼哀哉。
如果不是一九九七年神韵重组,再次亮相摇滚歌坛,也许他们真的昙花一现,寿终正寝了。不过,一个曾经把音乐看得那样神圣的乐队,甘心只是因为爱情和友情就把音乐放弃,大概是不可能的,因为作为一个真正的音乐人来说,只有音乐才是唯一的,才是第一位的。
一九九七年,这一年阿什克罗夫特决心复出,在心头拂拭不去的音乐,肯定又如迷失在暴风雨中的船扬帆归来,是其重要的因素,但我以为,另一个不可忽视的因素,是阿什克罗夫特又恋爱了(一个乐队的键盘手),爱帮助阿什克罗夫特让音乐复活。
这一年,阿什克罗夫特已经作好了五十支歌曲,憋足了劲就等着重振雄风。他找到了老朋友鼓手彼德和贝司西蒙,唯独没有去找麦凯布,想想当初两人的不欢而散,自尊让他放不下面子。他先后找了几个吉他手顶替麦凯布的位置,却怎么也找不着感觉,就像全身的衣服都穿戴好了,就是贴身的衬衣不合身,伸胳臂动腿都觉得别扭。他心里明白是因为缺少了麦凯布,缺少麦凯布那出神入化的吉他,乐队就不再是神韵,就好像缺少了星星的夜空就不再是真正的夜空,只能是一片黑暗一样。他必须找到麦凯布,他找到了麦凯布,其实,麦凯布也在等着他,当真的见到了他,一切前嫌便都冰化雪融了。
爱情和友情,给神韵插上了一对飞天的翅膀,让他们再次起飞。
他们出版的这第三张唱盘《城市赞美诗》,是他们的巅峰时刻。第一首歌《又苦又甜的交响乐》就那样动听。手风琴声中夹杂着的婉转的鸟鸣,电子乐作出的交响的效果,浑厚的背景里那种浩淼,强有力的鼓点和悠远的贝司中出现的阿什克罗夫特的歌声,唱的格外开阔,有种高空作业的俯视的感觉,身后是湛蓝湛蓝的天空,真是让人提气。一直到最后一首歌《快点》,结尾时手风琴声中竟然出现的细微的婴儿的啼哭声,一阵阵如天籁之鸣,和开头曲的鸟声遥遥呼应着、共鸣着,一种以前神韵里没有的自然之声,让人听了心旷神怡,忍不住想起他们的故乡那遥远而远离尘嚣亲近自然的小镇维根和录下他们第一盘唱盘那海阔天青的康沃尔。
就像在这盘《城市赞美诗》中那一首《一天》中略带忧郁的平静唱道:“一天或许我们再次跳舞,在蓝天之下;一天或许你会再次爱,爱将永远不会死去……”
爱情和友情将永远不会死去。这是没错的。
虽然神韵再次分手各奔东西。
据说,阿什克罗夫特今年再次出山,只是这一次是自己单挑,出版了他的唱盘,名字叫做《独自面对所有的人》。他有着他从来没有过的勇气。只可惜,虽然依然有着他俊秀的面容和他忧郁的歌声,他的这张唱盘却没有得到什么好评,面对上一张神韵的巅峰之作,独自面对所有人的阿什克罗夫特,没有给人们带来什么新意。
人们说,他再一次跌入爱河。
按以前的惯例,阿什克罗夫特的音乐是和爱情连在一起的,但这一次爱情没有帮助了他。因为帮助他的音乐飞翔的双飞翼另一只翅膀——友情,他到底还是缺了。
神韵,就这样离我们远去。
据说,阿什克罗夫特本来定好要到美洲去巡回演出,现在说是因病无法前行了。缺少了老朋友尼克、西蒙和麦凯布的阿什克罗夫特,无法独自面对所有的人。
天堂里的那一场暴风雨,已经属于过去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