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木进了书院,直奔若愚的房间,一看,果然,这小子正在头悬梁锥刺股,拼命努力地学习呢。
“嘿。”厚木亲热地拍拍他的肩头。
若愚抬头到:“好久不见,舍得来上学了?”
厚木嘻嘻一笑:“跟你商量件事?”
若愚不知他搞什么鬼,点点头示意他说。
厚木神神秘秘地凑近了,压低声音问:“你想不想飞黄腾达、光宗耀祖啊?”
“当然了。”若愚悠然一笑,顷刻间仿佛看见梨容的脸庞。
“我可以,让我姑姑,当今皇后,给你个好差事,”厚木高深莫测地说:“不用这么刻苦,一样出人头地。”
若愚似信非信:“你有这么好?”
“那当然,”厚木见他着了道,又说:“不过,有一个条件。”
若愚一听,随即黯然:“我既无钱又无势,怎么达得到你的条件?!”
“当然是你能做到的,而且,一点都不为难。”厚木笑得意味深长。
“只要是我能做到的,”若愚想了想,问:“你确定能保我入朝为官?”
“至少是个六品官员,还是京官,”厚木轻声道:“你想想,一般新科状元,也得从七品做起啊——”
若愚更加怀疑了,这么好的事,怎么会轮到自己头上?厚木,又凭什么这样卖力地帮我?
厚木看他一脸狐疑,于是收起笑脸,用手指瞧瞧桌子,用一种严肃的口气说:“给你时间,好好想想。不过,我提醒你,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若愚闷闷地坐着,不用多想,他已经拿定了主意。不管厚木说的是不是真的,他都要试一试,因为,只有入朝为官了,他和梨容早日成婚的愿望才能实现,这么难得的机会,他绝对不能放过。
他沉声到:“什么条件?”
这小子,动心了。厚木悠然一笑,低声道:“你把梨容,让给我,如何?”
若愚脸色猛地一变,极其难看,他愤然到:“不行!”
厚木居然想打这样的算盘,决计不行!上天出于怜悯,才把梨容许婚给我,我再想为官,也不能放弃梨容啊。没有了她,我哪来的动力,现在我这么刻苦,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她么?!
“哎呀,不要生气嘛,”厚木并不恼,只细声来劝:“我的要求的确有些过份,不过你还是静下心来,好好考虑一下嘛。”
若愚缓缓地,用手撑住额头。
官拜六品,何等荣耀啊,可以有自己的府第,可以接了母亲回自己的家,再也不要古寺的冷清。他终于不再是小子,而是陈大人,可以跟叔父平起平坐,讨论朝中大事,可以在婶娘面前挺直腰杆,可以在谢家大声说话,甚至,还可以在自己的宅院里,栽许多许多的梨树,到明年春天,他就可以在自己院子里赏梨花了。
若真如厚木许诺的,他这一生中,想要的,都齐了——
可是,这一切,要用梨容来换。
不,他绝不放弃梨容。
中榜,是为了梨容,有自己的宅院,也是为了梨容,栽满院的梨树,还是为了梨容。他要陪她一起赏梨花,是为了告诉她,人生若只如初相见,谢家令他惊艳的,不仅仅是梨花,还有她谢梨容。
为了她,他要成就自己。
他怎么能舍弃梨容?
是的,我天资愚钝,今年已经名落孙山,明年也不见得会如愿高中。但无论如何,为了梨容,我会尽力。
想道这里,若愚低声道:“厚木,谢谢你的好意,我还是决定凭自己的本事去考。”
厚木的脸,霎时灰白交加。
“你不知道,梨容对我来说,有多重要,”若愚慢慢地抬起脸来,目光迷离地落在远方,他幽声到:“我可以为她穷尽一生,怎么能够让给你——”
厚木默默地望过去,沮丧的表情,却仍旧坚毅地一抿嘴,我是,不会放弃的!
台州行宫。
“殿下,奴才千里迢迢而来,只为皇上要一个答复。”公公风尘仆仆地站在殿中,连披风都未曾脱下。
朗昆默默地抬头看了公公一眼,映入公公眼里的,是一张消瘦的脸。
他垂下脑袋,低声道:“答案是不会让父皇满意的。”
“殿下先别急着回答,”公公说:“奴才还忘了告诉殿下一件事。”
朗昆没有说话,把淡淡的目光转向窗外。
公公担心地看了看朗昆,犹豫着,最后还是一咬牙,说:“谢小姐已经定亲了,这是谢大人呈给皇上的婚书,殿下可以过目一下。”
一张薄薄的信笺轻放到桌面上。
朗昆合眼呆坐,许久都没有动。
内心翻江倒海,是几欲喷簿而出的情感。
他不愿相信,梨容放弃了,她竟然放弃了——
他不想看那纸婚书,那意味着他所有的抗争和坚持都敌不过父皇的强权。
他悲伤,这就是自己一直坚持的结局?
他愤怒,父皇还是使尽一切手段逼他就范。
他绝望,前世今生,他们,难道都只能是有缘无份?
大殿里安静得吓人。
“殿下……”公公微颤的声音:“您,要想开些——”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陡然间仰天大笑,长歌当哭。
“殿下……”公公失色。
“你回复皇上,儿臣愿留在台州,愿在清冷之宫长念佳人。”朗昆的声音里,是无尽的颓废。
“请殿下三思……”公公疾声道。
“出去。”朗昆冷冷地转过背去。
“殿下,”公公苦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朗昆直直地走进了里间。
公公望着里间门页重重地合上,轻叹一声:“这可如何是好啊?”
正阳殿,皇上抬头,望见来人,脸上一派意料中的安然。
“他还是不答应?”
“是。”公公战战兢兢地回答。
“他还说什么了?”皇上看上去很平静。
公公偷眼一望,嗫嚅道:“殿下说,他愿留在台州,愿在清冷之宫长念佳人。”
皇上默默地抬起头来,眼中寒光一闪:“死不悔改!”
“来呀,拟旨!”皇上冷声道:“将朗昆即刻贬往济州!”
“是。”公公领了旨,正要退去,皇上又说:“带三封圣旨去。”
台州行宫,公公宣读完圣旨,将黄锦一合,轻声道:“皇上问,殿下想好了没有?”
朗昆俯在地上,默然道:“儿臣只愿与心上人相伴到老。”
公公长叹一声,展开第二道圣旨:“……六皇子朗昆忤逆犯上,不知悔改,为严正朝纲,着贬往沧州。”
朗昆听了,面无表情。
公公将圣旨合上,又问:“殿下,皇上问,想好了没有?”
朗昆淡淡地苦笑着,正要回答。公公却出言阻止:“殿下三思啊——”
朗昆嘴角一扯,是一丝揶揄的笑,公公急道:“殿下,退一步海阔天空啊——”
“只羡鸳鸯不羡仙,何况身外之物。”朗昆沉声道。
公公复又长叹一声:“宣,……朕本想,幽闭思过,六皇子会有所悔悟,谁知冥顽不灵,屡教无改,着贬往全州。”
宣读完圣旨,公公已是一脸凄然:“殿下,难道,您誓要与皇上作对到底么?”公公幽声道:“奴才多嘴了,以卵击石,殿下不是自取灭亡?为何,就不能做一个识时务的俊杰?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朗昆跪在地上,无言。
“皇上还是要问,此刻,殿下可曾改变心意?”公公眼圈都红了,颤声道:“殿下,殿下啊,此时回头,还来得及——”
朗昆决然地摇摇头,一字一顿地说:“臣意坚决。”
公公身子一颤,难过地,从袖笼中抽出第三封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