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一早,我爹就知道,你是梨容。”金勃说得很轻。
“其实,我心里知道你们都明白。”梨容低声道:“你们家的人都很好。”
金勃默默地笑了一下,聪明的女孩。他说:“我三弟很痴情,我爹娘一直到很希望你能嫁到我们刘家,在此之前,我们也都这么希望,”瞥梨容一眼,又说:“不过,皇上派我来追你的时候,我就知道,这都是美好的愿望,你的心里,已经放不下别人了……”
“厚木的心,我懂,可是,辜负了他深情,只能来生再报……”梨容轻声道:“你们回去后,好好宽慰他……”
金勃沉重地点点头,忽然说:“你怎么劝动我爹的?他一直没打算送你去和亲……”
梨容神秘地笑笑,不答。
“如果你不告诉我,我就把圣旨拿出来,强行带你回去,”金勃狡黠地说:“我爹答应你了,我可没有。”
梨容看他一眼,知道他是使诈,笑一笑,但随即一想,都到了这时候,告诉他也无妨,于是说:“我把过去和朗坤的事同你爹爹说了,告诉他,我不想伤害媛贞,请他成全我。”
听到这样的回答,金勃半晌无言。尽管他知道,如果梨容留下,皇后可能易主,但梨容能这样坦率地跟父亲说这事,确实让金勃太意外了。从中可以看出,梨容经过了深思熟虑,已经不打算回头了。正因为考虑到媛贞的将来,父亲才不得不忍痛作出了这样的决定。
他幽幽地叹了一声:“可惜我也是媛贞的哥哥,不然,我还真的想成全你们,唉,你们,真的应该在一起,太……”
他想说,太可惜了?太遗憾了?可是,又觉得这些个词语形容的程度不够,是啊,只能说,太让人痛心了。
“别难过。”金勃想不去其他的话来安慰梨容。
梨容淡淡地摇头:“我不难过,反而觉得有点快乐。”
“快乐?”金勃不解。
“是啊,成全爱的人,不伤害喜欢的人,回报施恩的人,这些事情,都完成了,我没有遗憾了,”梨容微笑着,带着心灵的超脱,说:“一切都过去了,生命,可以重新开始。”
我成全了朗坤,保全了媛贞,回报了刘家,报效了国家,唯一的遗憾,就是放弃了爱情。可是,我不后悔。因为我明白,世上,除了爱情,还有许多比生命更为重要的东西,它们都凌驾于爱情之上。我牺牲了爱情,选择了它们,从自己来说,是不值得,可是,从大义来说,是正道。
我无怨无悔。哪怕,哪怕将来,我仍旧只有一死,但无怨尤,也无抱憾,不是很好的结果么?
她将目光投向遥远的天际,此刻是身在故乡,而明日,她将远去蒙古。国一事,家一事,惟有牺牲多壮志,山一程,水一程,魂向故土绕梦萦。
“你要的答案我已经给你了,”梨容细声问:“那么,你该如何回去向皇上复命呢?”
她默然道:“如果实话实说,只怕会连累媛贞。”
金勃想了想,问:“那你觉得,我该如何回复圣上?”
梨容沉吟片刻,回答:“你就说,等你到达的时候,我已经去了蒙古大营。”
“可是……”金勃有些顾虑重重。
“大雪封山,耽搁时日是必然的,你能赶得这样及时,倒叫我吃惊了呢。”梨容笑道:“你若迟了一日,我便已去了蒙古。”
“为了追你,我可是四天没睡觉呢……”金勃默默地盯着雪地发了一会呆,忽然说:“要是你不送你过去,而蒙古又退兵,有这样两全其美的办法就好了……”
梨容闻言,终于“扑哧”一下忍不住笑了起来,金勃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这种异想天开的事情,除非奇迹出现,不然怎么可能?
就在同一时刻,挞西也正站在蒙古帐外的小土丘上,眺望中原的营地。
“将军,”随从轻声问:“您觉得,明天中原真的会把谢小姐送过来吗?”
挞西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您相信谢小姐没死吗?”随从又问。
挞西沉声道:“我希望她真的没死。”
“如果没死,我们是不是真的退兵?”随从小心地看了看挞西的脸色。
“这句话,你应该分开说,分开说了,就不需要问我答案了。”挞西默然道。
“对不起将军,小的,实在是愚鲁,请将军明示意。”随从红了脸。
“这个不怪你,你不知道其中的原委。”挞西说:“这个谢小姐,可不仅仅是我挞西喜欢的女人,也是中原新登基的皇帝的心上人。”
随从顿时恍然大悟:“这下小的明白了,我是应该分开说,如果谢小姐没死,那中原皇帝就会将她收入后宫,不会送到蒙古来,所以,我的第二句话,我们是不是真的退兵,完全没有必要问,答案是明摆着的。”
挞西点点头。
“可是,”随从犹犹豫豫又问:“那稚娟王妃还是公主,听说还是中原皇帝最喜欢的亲生女儿呢,还不是一样送到蒙古来了?!中原皇帝看上去,都不是什么重情重义的主,头一个皇帝可以舍下女儿,这个新皇帝为什么不能舍下一个女人?听说,皇帝后宫的女人多得数不清呢,有些女人到老死都没见过皇帝长什么样子。那个谢小姐,又能算什么呢,说不定皇帝腻了,正好,丢给我们蒙古人……”
“不会的,如果她没死,被皇帝收入了后宫,那就更不可能送给我们蒙古了,”挞西笑道:“那个男人能受得了夺妻的羞辱,更何况,他还是堂堂的皇帝,把自己的老婆拱手送人,以后还怎么做人?”
他拖长了声音说:“中原的皇帝,要能窝囊到这种地步,那离灭国,也就没有多远了……”
“照这么说,那中原给我们回复,说谢小姐来了边境,明日就送过来,是使诈罗?”随从从鼻子里哼一声出来:“敢捉弄我们,他奶奶的,杀他个片甲不留!”
“你的话倒是提醒了我,”挞西喃喃道:“他们决计没有胆子敢捉弄我们,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梨容真的来了……”
他的眼前,瞬间出现一个微笑着的淡绿色的身影。
“她要是真来了,就说明你上回去中原,他们就散布了假消息……”随从恨恨道:“中原人就是狡诈!”
“这你可冤枉人家了,一就算他们知道我会去中原,也不知道我去不去百洲,更不知道确切行程的时间,二他们也不知道我一定会去探访梨容,三,他们有什么必要花那么多的心思,在我面前造成梨容去世的假象?”挞西黑亮的小眼睛眨了眨,迟疑片刻,说:“我去过百洲城,亲耳听见的消息,梨容的确是死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挞西的眉头纠结成一团,片刻之后,又散开,他忽然兴奋地一摆手,说:“明天我自然是要先验证一下的,管他怎么回事,她要活着正是我所希望的……”
“将军,将军!”随从紧跟几步上来,又问:“她要是活着,又按照要求来了蒙古,我们到底要不要退兵?”
“你说呢?”挞西一回头,笑意吟吟地反问一句,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昨日的艳阳高照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阴沉的天空,一片雾气。
刘将军站在营外看了一会天色,召集了军士们回到帐中。
“如果蒙古今天来接人的计划不变,那可真是天助我也。”刘将军兴冲冲地说:“一切按原定计划行事,趁着大雾,赶紧各就各位,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轻举妄动!”
他一直担心蒙古人背信弃义,带走了人还要进兵,但为了表示中原的诚信,也为了不触怒蒙古人,更不给蒙古人进兵提供借口,他一直不敢大动作地做防御阵势。现在,趁着大雾,他正好预备防事,万一蒙古进兵,也不至于眼睁睁地打一场毫无准备的战役。
面对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雾,挞西也有些难掩的兴奋之情:“长生天保佑我蒙古,送来这样一个好天气!”他环顾左右,问道:“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众人齐声响亮地回答。
挞西满意地点点头,问道:“现在天气情况如何?”
随从回答:“雾淡了些,能见度在一里地左右。”
“好!”挞西高声说:“派使者过去——”
中原人,阴险狡诈,你们若是铤而走险,就别怪我下手太狠。见不到梨容,今天就要你片甲不留,见得到梨容,是否另当别论?那就取决于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