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渐渐白了起来,雾气又淡了些,有些许的阳光穿破了雾气,射到雪地上,反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象彩虹桥一般璀璨。只待雾气散尽,虽然时间晚了些,却又是一个跟昨天一样的艳阳天。
雪地里,响起一长串的马铃声,走近,然后停住。同样,对面,也响起一长串的马铃声,走近,然后停住。两队人马中间相距正好两里地的距离,都是在雾气中依稀看见人影,数得清个数,却看不见脸,看不分明装束。
“对面可是蒙古来使?”一军士高声说:“我们已经按照要求,将所有送谢小姐的纵队马匹都系上了铃铛。”
挞西端坐马上,冲随从使了个眼色,随从便大声问:“我们接人的也系上了铃铛,谢小姐来了吗?”
对面朗声问道:“退兵书带来了吗?”
挞西再使一个眼色,随从会意,马上按照先前已在帐中商议好的话说:“不知你们带来的谢小姐是否真是我们想要的那一个,我们要先验证一下。”
想趁机掳人,退兵书没来,门都没有?我们早有防备。刘将军使了个眼色,军士说:“为了谢小姐的安全起见,正式交接之前,不能靠近,以三丈距离为限,谢小姐由一名军士护送过去给你们验证,你们只能派一个人来看,不得带任何兵器,不得骑马。”
只准一个人去验证谢小姐的真假,没有看到退兵书,中原当然只能这样要求,见一个女人,不得带任何兵器,不得骑马,这个要求也不为过。想都想得到,中原是怕他们把谢小姐掳了去。可是,谁去验证?除了挞西,可没人认识谢小姐。
挞西想都没想,就开始解刀。
随从担心地看了挞西一眼,低声道:“将军,是不是太冒险了?”
挞西悠然一笑:“长生天与我同在,我可是常胜将军。”
如果今天来的,是真正的梨容,我就绝对不会有事。他们肯交出梨容,中原皇帝为了退兵连梨容都可以舍弃,说明他们害怕我们出兵,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是绝对不想打仗,也绝对不敢先出手的。
何况,只要梨容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数万蒙古大军中只有我一个人认识真正的梨容。梨容肯来,就做好了去蒙古的准备,甚至,她也准备好了爱我,不管是为了国家,还是为了百姓,抑或是为了中原皇帝,她都不会允许战争的发生。
所以,我是安全的,我要去验证,要去见她,要向她证明,为了她,我不惜以身涉险,以此来证明我的爱。
挞西毫不犹豫地解下了所有的兵器,递给随从。
随从迟疑着,低声道:“将军……”
挞西利落地一摆手,说:“不会有事的。”
随从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放弃了阻止,却向对面人马毫不示弱地喊道:“你们也不得带任何兵器,不得骑马。”
“那是自然。”中原队列回答。
刘将军侧身过来,悄悄问梨容:“你肯定来验证的人一定是挞西?”
“只有他认识我。”梨容说:“见到他,我就问他要退兵书,拿到退兵书,你们就可以把我留下,自己回来了。”
刘将军点点头,低声吩咐军士:“你一定要保证梨容的安全,在退战书到手之前,不能让他们把梨容带走了。”
军士点点头,正要解配剑,忽然伸过来一只手,按住了他的手。
金勃闷声道:“我去送梨容。”
刘将军沉吟片刻,说:“你确定自己能行?”
金勃然地点点头,幽声道:“最后这一程,梨容当然希望是个熟人想送,”他看着梨容,微笑道:“我说的没错吧?”
梨容轻轻地颔首,
“相机行事。”刘将军终于同意了,挥手让金勃去送。
“验证程序开始。”随着一声宣布,梨容将披风解下,露出一身淡绿的缎袍,缓缓地朝前走去,赤手空拳的金勃跟在后面,走入雾中。
刘将军望着儿子的背影,忽然露出一丝惊异的脸色,随即嘴角一扬,滑过一个会心的微笑。
他轻轻地抬手,做了个动作,队列中所有的军士都从怀中掏出一块软布来,将自己坐骑的铃铛系住了。
淡淡的雾中,挞西看见一团淡淡的绿色,而后,颜色渐浓,人影渐渐清晰,面容渐渐清楚,他的心骤然间跳动得厉害起来!
是的,这的确是梨容!
“挞西——”梨容按照约定,停在三丈之外,轻轻地唤了一声。
金勃马上明白,这是梨容喊给自己的听的,面前这个黝黑的、长着细长眼睛的魁梧男人,就是赫赫有名的常胜将军挞西。他端详着这个蒙古人,不禁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什么常胜将军,总有一天,我要打败你!
挞西瞥一眼梨容身后的军士,发现来人确实没带任何兵器,也就放下了心。这里一听梨容喊自己名字,随即开心地裂嘴一笑,来不及问梨容过去的事情,只想着梨容就要跟自己去到蒙古,不禁心花怒放,情不自禁地又上前一步:“梨容,跟我回草原吧。”
“我会跟你回去的,”梨容淡淡地笑道:“不过,你要拿退战书来换。”
挞西轻轻地笑了起来:“退战书?退战书得汗王签字,现在,我的奏报还在路上呢……”
金勃心头大惊,这个蒙古人,根本就没打算退兵,但脸上,他还是保持着平静,静观梨容的话语。
闻听此言,梨容的脸色巨变,她敛去笑容,正色道:“你是什么意思?不打算退兵么?”
挞西未置可否地笑着,又向前迈了一步。
“中原信守了承诺,你们蒙古人怎么可以这样言而无信呢?”梨容冷声质问道。
挞西微笑着,轻描淡写道:“你们中原有句俗话,叫兵不厌诈……”
梨容顿时全明白了,朗坤说得没错,就算得了人,蒙古也还是会出兵,他们是贪婪的,一直以来,拿走的,只会比他们提出想要的更多。
“你一早就有决定,不管我出不出现,都必须出兵?”梨容的脸色,气有些发紫。
挞西点点头,继续走近:“我们给了你们五年的时间休养生息,难道你们不应该报答我们一点什么?!”
“你给我站住!你们这班强盗!”梨容厉声道:“这就是你所谓的爱情?为了我可以不发动战争?!你满嘴的谎言,有什么资格谈爱情?!”
挞西缓缓地停下了步子,说:“不打仗,皇帝怎么会乖乖地把你送过来?中原怎么会乖乖地给我们财物?难道为了爱情,我就要把你留给那个皇帝?就不要中原的财物了?那怎么可能?”
他说:“梨容,你要现实一点。那个皇帝为了不打仗,就把你舍弃了,他不值得你爱。”
“他不值得我爱,难道你值得?”梨容冷笑着,反问道。
“当然,”挞西信誓旦旦道:“你若跟了我,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丢下你……”
“因为他可以为我做一切,所以我为了他来和亲。如果你可以为我做一切事情,那么我也可以为你做一切。你可以吗?”梨容冷静地问。
挞西亦冷静地回答:“我不会为了你而退兵。”
“那我就不会为了你而去蒙古。”梨容飞快地回答。
挞西的唇边泛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他说:“今天见不到你,我要发兵;见得到你,我既要发兵,也要带走你,这个,是由不得你的……”
“你休想!”梨容决然道:“我原本对你还有些崇拜之情,今天一席话,倒叫我死了心,道不同不相为谋。如今中原信诺,送来我,是你蒙古继私毁六年盟约之后,再次失信于天下,必受世人唾弃!今生,你纵有天大的名号,也休想再见我!”
“诡者,用兵之法;诈者,兵家常事,”挞西大言不惭道:“这有何不妥?”
他大踏步向前一步,霸气道:“今天,没有退兵书,我也要带走你——”
梨容匆匆地,转身就跑,只两步,越过金勃身旁,金勃横身过来,正好在距挞西不到十步的距离,忽一弯腰低头,就在一瞬间,挞西还没有反应过来,眼前一道金光射过来,只听“嗤”的一声,挞西忽然身子一硬,表情瞬间停滞……
只一刻功夫,挞西双目圆睁,就要一头扎进雪地里。金勃急上前去,将他身子一扳,看见咽喉处已经见血封吼了,于是冷笑一声道:“兵不厌诈?!”随即急速离去。
梨容跑回队列之中,金勃也紧跟着跑回来,一跃上马。只听见雪地上一阵“噗噗”声,队列顿时消失在雾中。
对面蒙古人的队列只看见验证的地点人影晃动了一下,然后绿色身影往回跑了,挞西的随从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还想着等挞西回来发号施令,再一看时,忽然觉得有些不对,挞西的身影还在原地,却似乎躺到了地上,接着又看见中原队列撤走,随从忽然一惊,为何,没有再听见马的铃铛响,难道,他们把铃铛下了?
他大喊一声:“不好!”赶紧策马上前查看,却看见,挞西的尸首躺在雪地里,已经气绝,一时之间,方寸大乱,赶紧驮了挞西的尸首回来,急速召集众人,商议对策。正在大家在帐中面对这突发事件而手足无措的时候,偏偏又还是群龙无首,急烘烘,乱糟糟时,忽然听见帐外战鼓起响,喊声震天:“挞西死了!杀啊——”
蒙古部将慌了神,会也不开了,赶紧集合自己的兵士,兵士们一听他们的常胜将军挞西是真的死了,顿时军心涣散,士气大跌,卷了帐篷,拖了旗子,一溜烟,狼狈地逃离了边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