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大人和夫人正在房里说着话,忽然,“咚,咚”,卧房外响起轻轻的叩门声,梨容的声音传来:“爹,娘。”
“进来吧。”谢夫人问:“有什么事啊?”
“我想,后天再去一次交庄。”梨容说。
“去吧,去吧。”还没得妻子答话,谢大人就开口同意了。
谢夫人愠丈夫一眼,不满他不问原由就贸然应允,便问:“你不是去过了,怎么又要去呢?现时交庄的梨花都快谢了,还有什么好看呢?”
“就是快谢了,才还想去看看。”梨容回答道:“上回也没怎么看。”
“是了,说到这里我想起来了,我还想问问你呢,上回去交庄,明明带了食盒,说是过了中午才回,怎么才两个时辰,就回来了,白颜怎么还没有跟你们一块回来,落到了后面?”谢夫人说:“当时我就想问你的,一忙又忘了,正好,现在问问你,怎么那天没有好好看梨花呢?”
“那天,”梨容一紧张,先是红了脸,低声解释道:“那天,去交庄碰到了太学的学生,白颜说要去找若愚,给他送点吃的,我同意了,她走了没多久,佩兰就说肚子疼,吵着要回来,我看郊外要找个好大夫不容易,怕佩兰吃不消,所以就赶着回来了,哪知进了城,佩兰又说肚子不疼了,但既然进了城,还不就直接回家了。”
谢夫人点点头,似乎对女儿的解释很满意。她寻思着,应该是佩兰记得自己的吩咐,怕梨容跟若愚见面,所以假意找了个借口,带了梨容回来。
“娘,我可以去么?”见母亲不答话,梨容又问。
“去。”谢夫人笑道:“你爹都答应了,他是一家之主,我当然听他的。”
“那我回房去了。”梨容高兴地出了门。
“你怎么什么都不问就答应梨容了,那么干脆?”谢夫人挑起眉毛,笑着责怪丈夫。
“明明是你心里想要的答案,怎么又变成了我的主意?!”谢大人沉声道:“你不是不希望她跟六皇子接触么,后天殿下过来,她正好出去,你称心了——”
谢夫人嫣然一笑,没有说话了。
梨容回了房,佩兰赶紧迎出来:“小姐,你是照我的话说的么?”
梨容点点头,抓住佩兰的手按住胸口:“你摸,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你的手心里都是汗呢,快擦擦。”佩兰拿了手帕过来。
“我,”梨容低声道:“我觉得不应该骗娘……”
“那你就是不想去交庄了?”佩兰凑近来问。
梨容沉默了,去交庄和不欺骗母亲,她只能选择一样,不管心里有多么的不情愿,她还是早就做出了选择,万般无奈之下,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早些睡吧,小姐。”佩兰整理好床铺。
梨容惆怅地说:“最近我常常都睡不好。”
佩兰轻轻一笑,低声道:“今晚一定能睡塌实的。”
“佩兰!佩兰!”梨容忽然大叫起来。
佩兰一惊,睁开眼,慌忙跑到梨容床前,摇醒睡梦中的小姐:“怎么了!怎么了?”
“快点,”梨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要下床:“要迟到了。”
佩兰一愣,马上便明白小姐指的是交庄之约,她看着小姐睡眼朦胧却情急的模样,忍不住好笑,安慰道:“才二更天呢,早呢,睡吧,睡吧。”
哦,梨容应了,闭上眼,还不忘叮咛一句:“你可不能睡死了,记得早点叫我啊——”
翻过身,又沉沉睡去。
佩兰静静地坐在床头,忽然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小姐啊,上天会怜悯你们么?会让你们在一起么?我多么希望,一切都比想象之中还要美好啊——
交庄的清晨,满是梨花的香气和青草的味道。
梨容早早地就带着佩兰下了马车,徒步走进林子里。
“小姐,我出门的时候听管家说,六皇子殿下今日要到家里跟老爷下棋。”佩兰说:“我就奇怪了,他不是约了你到这里么?难道他忘了,还是有分身术啊?”
梨容一愣,旋即莞尔,好啊,这个家伙,又捉弄我爹娘,明明没打算去谢府,非要煞有其事,搞得更真的一般。她心里明白,如若不是这样,娘,是不会准她出来的。她不好点穿,只好说:“他可能先来会我,再去家里吧。”
哦,佩兰点点头,左顾右盼,然后下结论:“我说还早吧,他还没有来呢。”
“不,他来了,”一丝甜甜的笑容漫上梨容的脸,枝桠里透过来的阳光正好照着她脸上淡淡的红晕,愈发显得柔媚,她说:“他来了,我能感觉得到,他就在附近,而且,现在,他正看着我们。”
佩兰左看右看,猛一回头,呆住!
真的,六皇子真的就骑着高头大马,站在她们身后。
朗昆用脚一夹马肚子,大黑马得得地跑起来,眨眼功夫,已到她们身边。他策马,绕到她们前面,梨容微笑着,抬起头来注视着他,黑发闪着锻子一样的光泽,玉梨簪灼灼生辉。他默然地,一侧身,一鞠手,拦腰一揽,就把梨容抱上了马,随即,大黑马腾起四蹄,飞速奔跑而去。
佩兰还没反应过来,一阵疾风,小姐就不见了踪影,只听风中传来朗昆的声音:“佩兰,我会按时把她送回来的——”
她傻傻地站在那里,任梨花被黑马带过的旋风刮落。
谢府,谢大人早早就坐在前日封存的棋盘前,想着接下来的棋路。
管家进来了。
“是殿下来了么?”谢大人问着,就要起身。
管家回答:“老爷,殿下差人来说,今日宫中有事,脱不开身,过两日再来,请老爷保管好棋局,定要一分胜负。”
谢大人点点头,挥手让管家退下,复又拿起罩子,郑重地将棋局罩上。
风在耳边呼呼做响,不知奔跑了多久,他才停下来,松松地挽着缰绳,任由马在林子里自己走。
“你到得这么早?”她掠掠耳边凌乱的发,侧过头来问他。
他沉声道:“因为害怕错过你。”
她回首嫣然一笑,温婉甜媚。轻轻地扭一扭身子,好象是坐得不舒服。他伸手,环住她的腰,望自己身上带一带,说:“靠着我,不然久了会腰疼。”
她犹豫了一下,依言靠过来,他默默地抱紧了她,将脸贴着她的额头。
“皇上出的考题,明天就要交卷了,你答好了么?”她轻声问。
恩,他从鼻腔里出声。
“你有心事?”她关切地问。
“没有。”他回答。
“不说就算了,”她说:“不过,你是骗不了我的。”
唔,他应了一声,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她侧过脸,朝向他:“我可以帮你么?”
“可以。”他回答。
“那要我怎么做呢?”她认真的问。
“嫁到蒙古去和亲。”他眺望着远方,不紧不慢地回答。
“我?!和亲?!”她吓了一大跳,旋即陷入沉思:“为什么是我?”
他漠然道:“因为,你年轻、漂亮、聪明,最重要的是,有胆识,相信你嫁过去,能有办法保证蒙古六年之内不进犯中原。”
“可我不是皇亲啊——”她说。
“封你为郡主不就得了。”他沉着地回答,仿佛早就想到了她会提出这个问题。
“真是不公平呢,好事就抢着要往你们皇亲身上揽,坏事就拼命往别人身上推。”她忍不住发一通牢骚。
“那你去还是不去?”他低下头来,看着她的眼睛。
她垂下眼帘,低声道:“你约我来,就是为了这事?”
他沉默,在她看来,就是承认。
“难道还能选择?不去又能如何?!”她的声音瞬间变得冰冷,将他的手往边上一推,自己就跳下了马,背对着他,决绝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她抬头,面对满目的梨花和新叶,谓然长叹一声:“梨花,就要谢了——”
“哈哈,哈哈!”他看见她当真的模样,再也憋不住了,大笑起来。
“郎心似铁,最是无情!”她愤然回头,呵斥。
“你真的是笨呢!”他从马上滑下来,近前点戳着她的额头,说:“笨!”
她紧紧地抿着嘴,瞪着他,恨不得吃了他。
“这小脑袋瓜,除了空长了一张漂亮脸蛋,就没有一点智慧了?”他笑嘻嘻地说:“傻瓜,我怎么舍得把你送去和亲呢?!”
她冷不丁,就是一拳打过来,砸在他胸口上,真的有些疼,看样子是用了真力气了。
“有种你再打!”他呲起牙,竖起眉,吓唬她。
她愣了一下,旋即,拳头象雨点般,劈头盖脸地向他砸来:“你以为我不敢啊?!我就不信打你不死!”她恨恨地叫道,毫不手下留情。
朗昆没想到她来真的,手足无措之下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只好用手臂捂住头,蹲下来,求饶:“可以了吧,算了,好不好?下次再不敢了——”
梨容全然不管他那一套,一直揍到自己手软,方才气喘吁吁地停住,咬牙切齿道:“看你捉弄我!哼哼,哼哼,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
“我终于知道你不是病猫了,现在我才是病猫。”他直起身子,抱怨道:“看我堂堂六皇子,空有如此强健的体魄,居然被一弱质女流痛揍,传出去,岂不颜面扫地?!”
“去你的吧!”她喘着粗气,一挥手,不置可否。
“不生气了?”他涎着脸,凑过来。
她默不作声。
他想了想,转身到梨树前,仔细看看,一伸手,摘下几枝梨花,几下几下,变魔术般的,柔韧的枝条顷刻就在手中变成了一个花环,新绿夹杂着雪白的花蕊,煞是可爱。
“给!”他将花环放在梨容眼前晃一晃。
梨容眼睛一亮,偷眼一斜朗昆,他正眼巴巴地望着,她知道自己一旦高兴,他又会得意洋洋了,岂能如此轻易就饶过他了?!她打定了主意,尽管已经不生气了,还是绷着一张脸,冷冷道:“谁让你摘花的?!”
“你高兴我不就不摘了,谁让你生气了?!”他无趣地瘪瘪嘴,小心翼翼地将花环戴到她的头上,不顾她的执拗,将她的身子扳过来。“瞧这脸臭得,这么一大扎梨花,都闻不出香了——”他说。
“胡说八道!”她忍不住抗议了。
他呵呵一笑:“肯理我了——”
“死皮赖脸。”她哼一声,再也没办法保持脸的紧绷了。
“走,带你去看一个好地方。”他说,一跃上马,俯身一抱,将梨容带上马:“驾——”
黑马驮着俩人,在梨花中穿行,迎面扑来的是雪白,转瞬而逝的还是雪白,在风中,在花香中,在他宽厚的胸膛前,任花瓣象飞雪翩跹,旋转翻飞,从眼前掠过,梨容这一刻,恍如隔世。
这景色,是多么的熟悉啊,仿佛上辈子、前世、上千年前,一样的花海,一样的时空,一样的他们,也曾经这样奔跑过,她实在是想不起来,曾几何时,她和他曾这样置身其中,如真实般的梦幻!而此时,她,停止了思维,混沌中只有眩目的梨花!梨花!谁能告诉我,这是哪里?我到底是谁?为何要为他而生?他又是是谁?为什么要随梨花而来?随梨花深植入我心,似乎跟我与生俱来?
梨花的清香让人迷醉,他的气息在花香中若隐若现,仿佛咫尺,又这么的遥远,似乎陌生,而又如此熟悉。她的裙裾飘飞,象淡绿的雾气,轻盈而朦胧,带着梦幻般的神秘。在黑马卷起的旋风中,他们的身影紧紧地偎依在一起,甜蜜温馨,灵动飘逸,和谐完美,在梨花雪白的背景下,已将瞬间凝固成永恒。
一株株梨树飞快地向后逝去,淡蓝色的天幕下,风起云涌的是一波又一波的白色狂潮,黑马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划开雪的胸膛,穿破柔嫩的新绿,带着他们,奔向另一个世界。她象被空气托起,在他的怀里沉醉,两夜都未曾安睡,此时,终于在马背上抬不起眼帘,沉沉睡去。
马终于停下了,他丢开缰绳,依旧是环紧了她,坐在马背上,任马自行悠闲地散步。
她不知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是他温和的笑脸:“醒了?”
梨容不好意思地一笑,揉揉眼睛,朗昆在她耳边轻声道:“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她缓缓地转过头,惊叹一声:“啊——”
真美啊!
梨容面前,是一个美丽的湖,湖畔,满是梨树梨花,三面环山,对岸、两侧,都是堆积了满满一山的梨花。兰色的天幕,淡淡的云彩,还有远处的倒影、近处的倒影,映在碧绿如玉的湖中,美得如此纯净。
她回过头,轻轻地望着他一笑,他默然地,握紧了她的手。
“你怎么找到这个世外桃源的?”她问。
他说:“无意中闯过来的,就记住了地方,有空也会来走走。”
“你常到交庄来么?”她问。
“梨花开的时候,我一般都会来。”他回答。
“看不出啊,你也是爱花之人,从前,我一直都以为你对这些风花雪月没有兴趣。”梨容微笑着说。
“谁说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可以来看花,我不可以?”他反问。
“当然可以,不过,谁知道,你是为何花而来?!”她将他一军。
“那你又是为何花而来?”他狡黠地展现着自己的精明,步步为营。
“我为梨花而来。”她挑衅地望着他,潜台词是,你的目的可不是这么简单。
“跟你一样,我也是为梨花而来。”他滴水不漏。
“是吗——”她拖长了声音。
“不是吗——”他也拖长了声音,更加夸张。
她本来是想跟他抬杆,绕了半天,却找不到一点破绽,无趣道:“不老实,懒得理你啦。”一转身,丢个背影给他,自己跑到湖边上,斜身一望,那如镜的水面,除了雪白的繁花,还有一个绿衣的倩影,她忍不住望着水中的自己,微微一笑。
忽然,“丁冬”一声,一个小石子,凭空落下来,跌落在湖面,激起水花,层层的涟漪散开去,打破了湖面的宁静,水中的花朵,随水波荡漾开去。
她知道坏事是谁干的,回过头,愠怒地瞪他一眼,便蹲下来,等水面恢复平静。
他走过来,静静地挨着她蹲下,注视着水中的她,微笑,低声道:“如果我说,我是为你而来的,你相信吗?”
她怔怔地望着水中的他,过了许久,才缓缓地,点点头。
“第一次到交庄来,是被二哥拖来的,来了之后,就知道自己,今生都无法割舍了。每次来,我都喜欢在林子里乱转,总觉得,自己会碰上一个人,一个等了好久的人。有时候做梦,我能梦见她,一片雪白,看不见她的脸,也看不见她穿什么衣服,只能看见她黑亮黑亮的发,还有发上的那根簪子。那根簪子,特别的清晰,好象是故意要让我看清楚,在暗示我什么,告诉我什么。我知道,那根簪子,必然跟我的生命,有着很密切的联系;我确信,那个女子,应该就是我一直在等的人,她在我生命中,曾经占据,今后也会占据很重要的位置,”他轻轻地抬手,从梨容发上摘下玉梨簪,握在手心,然后望着水中的她,继续说:
“那天在集市上,我本来是没有看见你的,是二哥发现了你,他人不坏,只是有些好色,”他揶揄一笑,轻声道:“他把我拉过去,我没心思看你,倒是先发现了你手中的簪子,我一眼就认出,那是我梦中曾经出现过无数次的簪子,是那个梦中人发上的簪子,当时我心里,是很不希望你买了去的。”
“我自然是没钱买啦,可是,后来,你怎么又把它送给我了呢,用那样一种方式?”她纳闷地问。
“说实话,你长得有多美,其实对我来说,没什么特别意义,我不是二哥,不会看到美女就两眼发亮,”他执起她的手,默默地坐在草地上,依旧望着水中的她,将簪子放在她的倒影上比划着:“起先你对二哥的拒绝,只是让我觉得你特别,不过,惺惺作态的小姐见多了,也没怎么往心里去,以为你,不过是做作一番,终究还是会屈膝于权势之下,况且,二哥英俊,该是小姐们理想的情郎罢。”言罢,他轻轻一下,笑出了声。
她淡淡地笑了一下,原来他是这么想的。
“一百两的端砚,你当然可以看不上,不过一千两的簪子,世间已经少有,还有人不会为此动心?”他沉声道:“我跟二哥打赌,他说你会回头,我说不会,我以为我一定会输呢,”他侧过头来,浑厚的声音传到她耳边:“你没有回头也许是因为放不下架子,女孩子么,用二哥的话说,该是矜持的。”
“二哥没买到簪子,就另雕了一支给你送过去,他以为,你会很高兴地收下,知道他的身份后,会更加对他感兴趣,一切,好象都如他所想,水到渠成。可是,没想到,你竟然把他的簪子和端砚都退了回来。”朗昆呵呵地笑道:“他差点就恼羞成怒了,也因此,跟你耗上了。”
“知道不?你去退还礼物的时候,我就在里间。你故意顶撞他,是害怕他作出不轨举动吧?”他嘻嘻地笑道:“二哥虽然好色,却不是歹人,对你,他其实也没有歹意。”
哦,她似信非信。
“我二哥啊,君子好色,取之有道,他绝不会强求,也还算是个君子。”他解释道:“你大可不必害怕他。”
“那当时在交庄,他靠过来,我看你也紧张呢。”她答一句。
“你不是扇了他一耳光,我是怕他情急之下,打你。”朗昆低声道。
她想想在竹林里朗泽的举动,倒也中规中矩,便点点头,问:“怎么叫跟我耗上了?”
“觉得你与众不同,所以另眼相看。”他说:“你那天去交庄,是他早就探听到了消息,跟去的。”
“对了,那天我们走了,你用什么办法把他拦下来的?”她弯弯的眼睛,亮晶晶。
他嘿嘿一笑,顾弄玄虚地说:“我自然有办法,不过,保密。”
她会心一笑,不再追问,对他,她是放心的,既然是自己想要的结果,过程是怎么样的也许并不重要。
“哎,你还没说完呢,你怎么又把玉梨簪送给我了呢?”
“是你的背影,你离开时候的背影,”他把眼光投向湖面,又掠过湖面投向远处堆积着漫山梨花的山峦,厚重的声音:“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熟悉。”
“你走后,我马上就把玉梨簪买了下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应该要送给你,似乎一切早就约定好了,只有它才适合你,也只有你,才值得拥有它。”
他的手再一次抚摩过簪子,低沉的话语响起:“直到三月三那天,二哥又拖我去交庄,在梨花丛里,我看见你的背影,我简直惊呆了,那就是我常常在梦里见到的情形,忽然一下出现在我的面前,那么清晰醒目——”
他的眼前,又闪现出那天的情景:
一片雪白的梨花做背景,她淡绿的背影,散发出朦胧的莹光,看不见面容,只看见她手执玉梨簪,沉默地站着,只有乌黑的发,散发出无比熟悉的光泽。
虚幻的梦境此刻终于和真实的现实重合,一点也没有错,他的呼吸变得急促,那是他梦里的情景,而她,就是他一直在等的人!
她拿着玉梨簪,应该也是在等他,他强烈地感觉到,他和她,为何要因簪子而相遇,为何要在梨花盛开的地方邂逅,冥冥之中总是有双看不见的手,在牵引和指引他们,直到他们在茫茫人海中相逢、相识、相爱。
她在他的梦里出现了那么多次,熟悉的背影转过来,却是似曾相识的一张脸。
他见过她,为何没有认出她?难道注定,他们一定要在梨花繁盛处才能回忆起过去,才能认出彼此?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了梨花——
梨花盛开,她,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