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成功励志心灵的巷战:重整21世纪精神版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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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生存的困惑

活着还是死去,这是一个问题。丹麦王子汉姆莱特的这句名言值得我们念念不忘,深长思量。好的生存——有健康、有活力、有乐趣、有尊严、有安全感的生存,业已拥有者自当珍惜,尚未拥有者自当追求,它是我们进入生活大庭院和生命后花园的必由之径,舍此毋论其他。

如今,某些人穿的是名牌,吃的是名菜,住的是名楼,开的是名车,活得十二分滋润,哪里还肯转一转心思去想一想这个世界上仍有层出不穷的天灾人祸,仍有如隔霄壤的贫富悬殊,仍有一触即发的核武危机,仍有愈演愈烈的地区冲突,仍有滥杀无辜的恐怖袭击。他们觉得那些糟心事要棘也只棘别人的手掌,要伤也只伤别人的脑筋,全然与自己无关,可以抛之脑后,束之高阁。然而,他们迟早会觉悟到自己的想法犯了个天大的错误。在高科技时代,地球已经小如一座鸡犬相闻的村庄,牵一发而动全身,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有时候你打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可是你没那么容易超然物外。远的且不说,2003年春天爆发的SARS危机即给国人扎扎实实上了一课,教我们在生死一线间骤然明白了至为浅显的道理:大众的生存安全仍有不少隐患,社会还远远没有进步到高枕无忧的境地。有饭吃,有水喝,有衣穿,有房住,这只是低层面的生存状况,多数人确实不必为此烦心;有可靠的安全感,有全面的医疗保障,有完整高效的救援机制,有危机乍现时的快速反应能力,这才是高层面的生存状态,人类要达到这一步,还有不少路要走,还有许多事要做。“9.11”给了美国人一个难以消化的教训,SARS也令中国人大梦惊醒,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在我们竭力追求生活质量和生命质量的今天,生存的困惑反而有增无减。

SARS流行期间,曾有一位自称无畏无惧的“勇士”来跟我算一笔明细帐,中国每天光是公路交通事故一项就要报销多少多少条鲜活的生命,数字高到令人惊悚的程度。然而,他就不动脑筋想一想,SARS冠状病毒具有高吸附性、高传染性、高杀伤性,它比“交通事故”隐含更大的危险,比高速公路上汽车的连环追尾还要可怕千百倍,因为一旦某个阻遏的环节失去控制,它就可能会转变为席卷天下的狂飙,除了夺走不计其数的生命,还将摧毁整个社会赖以维系的情感结构和道德体系。对此,我们只要读一读法国作家阿尔伯特·加缪的长篇小说《鼠疫》(描写上个世纪初那场殃及全欧洲的大灾难),心灵便会受到震撼。在小说中,里厄医生以救人为天职,为了遏制泛滥成灾的疫情,他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这种大无畏的勇毅精神使许多惊恐万状、濒临死地的病人获得了及时的安抚,看到了一线生机。小说还塑造了几个不同类型的人物:起先只在意个人幸福而置身事外的记者朗贝尔,面对怵目惊心的鼠疫,他良知醒悟,及时改弦易辙,由漠不关心的旁观者变为奋不顾身的角斗士;那位虔诚祷告的神甫安于所谓天命,拒绝治疗而去见了上帝,实则他是一位懦夫;还有一些趁火打劫的败类和大发灾难财的黑心奸商,他们堕落为疫魔的帮凶。小说的结局是光明的,人类最终以智慧和勇敢战胜了不可一世的鼠疫,并从殊死拼搏的战斗中锤炼了博爱、乐观和自省的精神。

诚然,SARS冠状病毒是给予“食万物而自信的人类”一记严厉的警告,使之从骄傲回复谦卑,从狂妄回复敬畏,对于健康,对于环境,对于生存法则,生发出前所未有的警觉和思量,如果这份警觉和思量能够长期延续下去,人类就会取得实质意义上的进步。说大一点,是对地球村——人类的安身立命之地,少攫夺少污染少破坏一些;说小一点,是对自身和他人的健康——这笔经不起蚀耗的革命本钱,多留意多关怀多珍重一些。

面对SARS疫魔,有的人记起了张爱玲曾以厌世口吻说过的那句话:“人总是脏的,沾着人就沾着脏。”有的人则记起了英国诗人邓恩的著名诗句:“任何人的死亡都是我的损失,因为我是人类的一员。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丧钟为你敲响!”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思想境界。前者之低,我们也许能够轻易超越;后者之高,我们则很难望其项背。一个人若对他人的苦难感同身受,又怎会关起门来独独庆幸自家的吉祥平安?在“非典”肆虐期间,许多医务人员履行天职,不幸倒在SARS疫魔的刀口下,我总觉得他们是为人类壮烈牺牲的,而人类是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任何一分子的损失都是整体的损失,任何一分子的获救也是整体的获救。

随着夏日来临,SARS疫魔的身影愈行愈远。经此一劫,整个社会已迅速增强危机意识,提高应对能力,扩大知情权,改善生活习惯,养成公共道德。我们不妨乐观一点想,祸兮福之所倚,这正是大家创造美好明天的一个契机,来路还长,此时憬悟仍不算迟。

“活着还是死去,这是一个问题。”丹麦王子汉姆莱特的这句名言值得我们念念不忘,深长思量。好的生存——有健康、有活力、有乐趣、有尊严、有安全感的生存,业已拥有者自当珍惜,尚未拥有者自当追求,它是我们进入生活大庭院和生命后花园的必由之径,舍此毋论其他。

最近,我读到美国剧作家皮尔斯·霍尔贝克(曾创作过名剧《纽约黄玫瑰》)的一篇文章,他谈到自己在“9.11”事件后对于生存的种种忧虑,文字颇为痛切,他的许多感受与读者的想法是共鸣的,只不过他提供的版本更高级一些。

皮尔斯·霍尔贝克就职于纽约肯尼迪艺术中心,他才华出众,每年只须完成一个剧本就可以过得悠哉游哉。他天性乐观,人生态度积极,兴趣广泛,自称为世界公民,最喜欢的是环球旅游。然而,如今这位世界公民的脸上已很少再绽露出昔日惬意的笑容,他总有点忧心忡忡,神情恍惚,时不时地发出几声悠悠的叹息。他多次准备好了旅行箱,却搁置一旁,总有些六神无主。这才短短两年多时间,他的生活习惯、业余爱好和性格特征都发生了深刻的变化。

他不再吃牛排,道理很简单,疯牛病的潜在威胁令他举(餐)刀四顾心茫然,不仅茫然,而且惶然,他担心自己会中“六合彩”大奖。

他见到白色粉末状的东西便仿佛见到墓地的幽灵,目光中满是惊恐,他担心那些白色粉末会传播炭疽热——一种无药可医的传染病。

他洁身自好,严格自律,不再去色情场合一夜风流,他害怕自己稍不小心就会染上爱滋病,死得既痛苦又难看。

他在任何一幢四十层以上的高楼都不敢滞留半小时以上,有一次,他从窗口看见一只鸟儿展翅向大楼飞来,由于惊悚立刻产生幻觉,以为那是一架类似于美国中学生毕晓普驾驶的小型飞机,他二话不说,立刻撇下朋友,乘电梯逃之夭夭。可以这么说,“9·11”事件后,他患上了严重的恐高症,这究竟算不算心理疾病?他正在踌躇要不要付出一笔数目不小的心理咨询费。

坠机事件越来越频繁,乌克兰的客机甚至会遭遇恐怖分子的地对空导弹的偷袭。皮尔斯·霍尔贝克摊开世界地图,顿时傻了眼,偌大的地球竟然已经没有几个真正安全的地方可以旅行。先看南美,哥伦比亚毒枭猖獗,政局动荡,阿根廷发生严重的经济危机,已陷入无政府状态,秘鲁民众掀起抗议政府的浪潮,智利工人大罢工,巴西的经济摇摇欲坠;再看澳洲,森林动辄起火,久扑不灭,连大都市的居民也人人自危;再看非洲,乱枪如林,流弹无眼,连年饥荒,黑死病猖獗,刚果金丧失人性的种族灭绝无比血腥;再看西亚,美国军事打击伊拉克后,美国公民已成为该地区的头号肉靶;再看中东地区,巴勒斯坦哈马斯组织派遣的人肉炸弹四处肆虐,无辜者随时随地都可能被炸得血肉横飞,还是躲远点,自求多福吧;再看南亚,印度和巴基斯坦的冲突只见流血,不见止血,本·拉登的恐怖势力在这一地区已大面积渗透,美国人去那旮旯,等于找死;再说东南亚,巴厘岛大爆炸后,不仅该地区的旅游业迅速凋蔽,而且人心惶惶,就算他有胆去,也不见得有命回,何况最近越南和泰国又爆发了禽流感;再说东亚,北朝鲜悍然启动核装置,半岛局势骤然紧张。皮尔斯·霍尔贝克左看右看,欧洲的情形似乎要比别处好一些,但爱尔兰共和军、意大利黑手党、德国新纳粹主义分子和车臣恐怖组织并没有冬眠,汽车炸弹的“热恋”和火箭弹的“飞吻”样样致命。此外,还剩下南极洲和北极洲,他自知与南极企鹅和北极熊缺乏缘分,与爱斯基摩人难结友情,那就只能在家里老老实实地歇着,日复一日,旅行箱已蒙上厚厚的灰尘,世界地图也已经好久不曾摊开。有一天晚上,他在家中眺望远处的灯火,心底冒出一个绝望的念头:“我不再是一位世界公民了!”这个人世间充满敌意,已经日益危险,变得难以应付,世界公民的角色沾满边缘化色彩。

更要命的是,在俄罗斯国家大剧院发生人质灾难后,皮尔斯·霍尔贝克不再觉得去百老汇看戏是一种艺术享受,他甚至不再觉得美国是一片神仙乐土,能够在俄国上演的悲剧就完全可能在美国上演,他不再抱有任何侥幸心理。如此一来,他的职业也开始面临危机,一旦观众疏离,剧目减少,他的收入也会直线下降……

这位美国剧作家形同惊弓之鸟,他的描述并非故意夸张。在《海外文摘》上,我曾看到一个触目惊心的调查结果:“9·11”事件之后,美国人的乐观指数已锐减了28%,紧张指数已激增了35%,对本土安全的信任指数已锐减了42%。这个信号太明显了,美国人正在大幅度丧失他们一向引以为自豪的安全感。似《诺查丹玛斯预言》那类老掉牙的巫书又开始在坊间流行,又有人以智者的狂妄向外界宣称他用尽心水,终于破解了诺查丹玛斯所作的最关键的那则预言(“恐怖魔王从天而降”):本·拉登即“恐怖魔王”,所谓“从天而降”即指飞机撞毁世贸大楼双子座,造成惊世大劫难。这样的事后诸葛亮再多几个、几十个、几百个,又于世何益,于事何补?

作为一位个性鲜明、心地善良的世界公民(或谓之“地球村的居民”),那位美国剧作家希望世界和平,众生幸福,我们也同样怀有真诚的意愿,而且这种意愿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为强烈。在这个充满危险的人间,安全维系着人类的全部福泽,我们决不希望它变得千钧一发,决不希望和平的橄榄枝变成头顶恐怖的悬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