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成本除了金钱,还有一些很难量化的内容,比如人格、尊严和良知。我们追求名也好,追求利也好,追求权也好,总不能以牺牲人格、尊严和良知为代价。在德国文豪歌德的笔下,浮士德将灵魂典押给魔鬼靡菲斯特,以换取人生的种种快意,最终变为了一场大悲剧。
由于人与人的观念和活法不尽相同,为人生幸福所作的投资或高或低,所获自然也就判若云泥。不过有一点倒是一致的,谁都希望用最小的成本取得最大的收益。人类要温饱,要发展,要追求功名利禄,没有一样不需要成本的支持,有投入才可能有产出,但它绝不是一道简单的算术题,不是1 1=2,有时候小成本的运作可以滚成大雪球,而有时候大成本的运作反而会发生雪崩。
战国时期赵国商人吕不韦精于囤积居奇,他买贱卖贵,积攒起百万家财,但他大富未安,仍然嫌经商的利润微薄,赚钱辛苦。有一次,他请教见多识广的老爸:“众所周知,务农可以一本十利,经营珠宝可以一本百利,如果搞政治,可以获利多少倍呢?”他老爹的报价是:“一本万利。”于是,吕不韦铁下心来搞政治,他刻意包装在赵国充当人质、久已被秦王室疏远的嬴异人,助他登上秦王的宝座。吕不韦果然厉害,将百万家私全都用在刀刃上,他先是远赴秦国收买华阳夫人,说服她择定嬴异人为嫡子,意犹未尽,他又把赵姬的肚皮弄大,送个带馅儿的整人情给嬴异人。赵姬果然争气,生下了真命天子嬴政,即日后扫荡六国、一统天下的秦始皇。吕不韦出钱出力,为自己的政治命运上好双保险,手段极其高超。他一手遮天,在秦国当了二十多年丞相,不仅升格为天下第一权门,而且富可敌国。
以成本运作的技巧而论,吕不韦自是世间不可多得的高手,尽管他所使用的全是旁门左道,令孔孟之徒嗤之以鼻,但在黑厚学盛行的中国官场,他这一套才有市场,才可以一本万利。从古至今有许多人在政治雷区闪展腾挪,最终却难逃身败名裂的命运,高成本最终都变换为高风险。远的且不说,在中国近、现代史上,汪精卫便是一个彻底破产的政治操盘手,他早年刺杀摄政王载沣,身陷囹圄,险些掉脑袋,幸得辛亥革命成功,民国建立,他才从冥河边捡回一条性命,并且因祸得福,被视为革命勇士,受到党内同志的敬仰和孙中山的倚重。汪精卫拥有的政治本钱不可谓不大,声名不可谓不显赫,当时举国之中也很少有人能出其右。然而他不肯珍惜名节,竟在国难当头之际投靠日寇,甘为天字第一号的大汉奸,他在南京建立傀儡政权,出卖民族利益,最终被历史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汪精卫用最大成本换来的却只是高额亏空,这样的反面教材在历史上也不多见。
演艺圈是个最引人注目的万花筒,从中我们经常可以看到不少成功者的窘状,面对媒体的贴身紧逼和执著追问,有的明星王顾左右而言他,有的明星则干脆坦承自己并不快乐。她们反顾来路,成名甚是艰难,有的被无良导演骗到失身,婚姻因此解体,有的被黑社会绑架,受尽百般凌辱,大量裸照流传到社会上,有的在情场一路走低,最终直走到两眼漆黑。梅艳芳绕树三匝,无枝可栖,中年患癌,孤孑而终,潘虹也在中央电视台“艺术人生”节目中黯然述说她早年为了事业不要孩子,是一生最大的遗憾。刘晓庆曾经风光无限,现在看来,也只是一位凄楚可怜的弱女子,她两度离婚,一度入狱,财产被冻结,徒有一个“亿万富姐”的虚名,还能使她感到幸福和满足?她们为追求功名所运作的成本非常之高,现在看来却都有些得不偿失。
在商品经济社会,人人个个都能切身领教到金钱的魔力,为了赚取高额利润,许多人大有奋不顾身的架势,然而大大小小的弄潮儿又有几个真能做到手把红旗旗不湿?贪官的事例最具有说服力,他们欲壑难填,利用职权大捞松活银钱,几年十几年下来,少则数百万,多则上亿元。他们将成本越盘越大,以至于无法收手,一旦东窗事发,锒铛入狱,或者被判无期徒刑,或者奔赴阎王殿报到。我们不禁要问,莫非这些人不收取这么多贿赂就不能建筑起幸福人生的基础?莫非他们不知道来路不正的银钱攒多了终归会烧得慌,成本放大了,风险同样会放大?只因为他们时时刻刻抱着侥幸心理,总认为网漏吞舟之鱼也不是不可能,才落了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小老百姓不可能有贪官日进斗金的幸运,他们的想象力通常只能在数十万元的数目上打转转。我认识一位陈姓青年,他原本爱好文学,还是一位相当够资格的球迷,在文化机关上班,日子过得还算滋润。有一天,他迷上了足彩,可是十余期下来投注的数千元全都打了水漂。正在他懊恼沮丧之际,有人介绍他去参加短兵相接、刺刀见红的地下赌球,投入产出立竿见影,刚开始,他下小注,胜多负少,此后下注额越来越大,最终在2003年欧锦赛附加赛苏格兰对荷兰一场他孤注一掷,押下十万元,赌荷兰赢球,他动用了自己的全部积蓄,结果是大崩盘,输得满地寻牙。小陈的教训非常深刻,虽说富贵险中求,但他求财心切,拿自己的老本作孤注,用高额成本作风险投资,难免一败涂地,他不输在这一回合,也会输在另一回合。
人生成本除了金钱,还有一些很难量化的内容,比如人格、尊严和良知。我们追求名也好,追求利也好,追求权也好,总不能以牺牲人格、尊严和良知为代价。在德国文豪歌德的笔下,浮士德将灵魂典押给魔鬼靡菲斯特,以换取人生的种种快意,最终变为了一场大悲剧。应该说,人格、尊严和良知乃是人类所拥有的最高成本,是不可以在各式各样的赌桌上轻易动用的。唯有降低人生成本,我们的理性才会上升,胜算才会增大,一生中才不会遭遇滑铁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