价值整合的“平行四边形”合力原则――兼论全球化背景下多元价值的现实取向
李建群（西安交通大学人文学院哲学系主任，教授）
彭敏（西安交通大学人文学院硕士研究生）
20世纪下半叶以来，伴随着人类社会的全面发展，我们面临前所未有的机遇和挑战――全球化。德国社会学家乌尔利希？贝克在《什么是全球化》一书中提到：“全球性描述的是这样一个事实：从现在起，在我们星球上发生的事情失去了地域的局限，所有发现、所有胜利与灾难都与整个世界息息相关。我们必须把我们的生活与行动、我们的组织与机构，按照地方―全球的坐标重新定向，重新组织。”全球化既是经济全球化，也是文化全球化。价值是文化体系中的核心范畴，文化的全球化是否会导致价值体系的大融合？如何在这种全球化趋势与由于历史、文化背景等因素所形成的多元价值观念的巨大差异之间合理推进社会文明的全面进步，则成为现时代文化价值研究的主题。
要明确全球化背景下多元价值的现实取向，首先应该研究在人类历史长河中价值体系的整合机制与途径，以及多元价值取向之间的关系。本文认为人类价值体系的运作与整合遵循“平行四边形”合力原则。什么是“平行四边形”合力原则呢？这就需要了解历史唯物主义中恩格斯关于历史发展的“合力论”思想。
一、恩格斯关于历史发展的“合力论”思想
恩格斯在阐明社会发展中各种因素交互作用的基础上，提出了前进，服从客观运动规律的支配。其次，人的意志愿望在积极地影响历史的进程，社会发展的规律和自然规律不同，它既受社会物质因素的制约，也受人的意识在内的主观因素的影响。历史发展是主体和客体相互作用的结果。恩格斯认为，在社会活动中，每个人受精神的、物质的需要和经济利益的制约，他的向往和追求形成一种单一的力，许多人的愿望形成多种多样的甚至相互冲突的力，并参与到社会的总过程中，按照数学和物理学中平行四边形原理，“平行四边形”对角线所代表的力即是合力。
社会历史实际进程要复杂得多，不仅有个人的意志，还有阶级和政党的意志；其中，不仅有进步的，也有反动的，性质各有不同，造成历史发展的曲折，有进步的也有倒退的，其结果不是任何一个意志的体现，而是许许多多意志“合力”的结果。恩格斯说：“人们通过每一个人追求他自己的、自觉的目的而创造自己的历史，却不管这种历史的结局如何，而这许多按不同方向活动的愿望及其对外部世界的各种各样的影响所产生的结果，就是历史。”
“合力”的思想，首先，恩格斯指出，历史是人们创造的，而历史发展的规律是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的。以往的历史总是像自然过程一样地。
二、价值整合遵循“平行四边形”合力原则
1.全球化背景下多元价值的存在，有着深厚的历史、文化因素
美国学者阿尔君？阿帕杜莱斯将全球化归结为五种维度：一是在全球流动的人种图景；二是跨国性的科技图景；三是超越民族与文化差异的媒体图景；四是无国界的货币流动图景；五是全球性的而非国别性的意识形态接受图景。所谓全球化趋势，本质上是由当今世界历史所蕴含的各种现实矛盾所产生的社会一体化趋势，它是民族国家历史向世界历史转变过程的新的历史阶段，是在各个民族、国家和地区的经济、政治、文化相互冲突、相互碰撞、相互整合基础上所形成的整个世界历史不可避免地逐步走向共同发展的基本趋向。由于全球性问题的出现，“这个世界必须被看作是一个由各个国家和地区通过各种相互依赖关系而形成的一个世界系统”，“它要求世界任何地区就重大问题采取的所有行动都必须按全球角度加以考虑，并且要从多学科的各个方面加以考虑”。近年来东方学者对西方技术理性和个体本位精神对于商品经济的功用的关注，以及西方学者试图以天人合一精神重建人与自然统一的后工业文明的探讨，都深刻地昭示价值观整合的契机。在全球化背景下，价值体系具备相互融合的内在品质，同时更多呈现的却是多元价值取向之间的巨大差异和多元化的倾向。
从价值的内涵看，价值论关注的主要是“世界万物的存在及其认识对于人的意义”，简单说价值就是一切事物（包括世界万物、人和社会、人的思想和活动等在内）对于人的意义（好坏、善恶、美丑、利弊、祸福等），以及与之相联系的人的反映和选择等。不同社会、群体和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定价值取向，不同民族由于历史、文化背景的差异，也存在着文化以及价值标准上的巨大不同。
从价值的外延看，价值既是多样化的，又是多元化的。“多元”是一种实质性、根本性的“多样”。主体的多元存在是现实生活中价值多元化的基础，不同主体之间的价值取向是多元的、相对的，但在每一主体那里却是一元的，具有某种绝对性；同时，由主体的多元而决定的价值多元，也要通过主体间的共同联系和人类的历史发展而相互促进和发展。如果不能自觉地掌握多元与一元之间的辩证关系，将会引起种种简单化和极端化的思想情绪，如盲目追从别人的价值观念和价值标准，或将自己的价值观念与标准强加于人等。美国纽约“9？11”恐怖袭击事件的发生，则使我们看到两种极端的普遍主义（西方主义与伊斯兰原教旨主义）之间的对抗，是造成新的恶性冲突的根源。
此外，在主体多元化的前提下，每一个作为主体的个人或群体，其价值取向也进一步走向多维化、多向化、立体化的状态，这不仅是历史的必然趋势，而且是十分有益的社会进步。它使人们回到自身的社会存在，重新发现自己的社会角色、权利和义务，重新发现生活的丰富性和复杂性，使人们的生活变得更加真实，并且通过努力可以使人们的生活变得更加合理和充实。
2.多元价值在人类社会历史发展中，相互比较融合，遵循“平行四边形”合力原则，推动人类文明的不断进步多元价值如何共存于全球化这一背景下？价值体系在人类历史长河中的整合机制与途径是什么？本文认为多元价值的历史整合遵循“平行四边形”合力原则。恩格斯关于历史发展的“合力论”思想何以适用于多元价值整合呢？下面我们来比较一下二者的关系。
首先从使用前提看，历史的本质也好，价值的本质也好，都是“一种对发展着的、不断建构的、逐渐深化与展开的主体与客体之间互动关系过程的认识。”历史是人们创造的，历史发展规律是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存在，社会历史发展既受社会物质因素的制约，也受人的意识在内的主观因素的影响，历史发展是人的主观意志与客观规律之间动态互动作用的结果。价值观是一切事物对于人的意义，以及与之相联系的人的反映和选择等问题；同时，价值体系的形成离不开自身的文化背景、社会条件等客观因素，价值体系是人的认识与客观条件动态互动的结果。价值观从个体角度看是主观的，从整个人类社会发展的维度看是客观的。其次从作用发生的条件看，历史发展存在多源力，而这些力是相互联系、相互作用的。这些多源力中，有进步力也有倒退力。同样，价值的多元是由主体的多元决定的，不同的主体有不同的价值观，不同的民族有不同的价值体系，多元价值在全球化的过程中相互冲突，相互融合。这些相关又相异的力的存在是“平行四边形”合力原则得以实现的必然前提和客观条件。
在社会领域内，历史主体对一定价值的追求，是历史主体创造性、主体性的一个根本表现，也是历史主体成为自身的内部规定性的标志；同时，也就是历史主体在认识和改造社会的实践活动中的价值指向，是历史主体把自身的需要转换为社会实践活动过程中的功利目标。它产生于历史主体和历史客体的相互作用过程中的价值关系，但又不等同于价值关系，它是历史主体和历史客体之间价值关系的提升。因此，关于价值问题的研究不应当局限于认识论领域，应提升到历史唯物主义的高度。“价值是在实践中变化发展的。随着历史的演变，社会的变迁，科学技术的进步，客体对主体的价值也发生变化。客体的价值都是相对于一定的社会历史条件而言的，具有历史性。”价值其实是一种普遍的历史现象，一切价值问题最终只有用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和方法才能得到合理解决。
多元价值的进化发展过程与社会历史的发展过程存在诸多相似，而且用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和方法研究价值问题是科学而合理的。因此，多元价值的历史整合可以援用恩格斯关于历史发展的“合力论”思想来说明。价值体系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多元价值因素是交互作用的。首先，价值观念来源于人们关于客观事物对于人的意义的认识，是主体的认识与选择，而价值体系的形成是有其客观基础和条件限制的，是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实在。其次，价值观的形成既受人的意识在内的主观因素的影响，也受社会物质因素的制约。它是主体和客体动态互动作用的结果。在价值观形成过程中，每个人受认识能力、自身利益以及环境因素等的制约，他的价值取向形成一种单一的力，许多人的价值取向形成多种多样的甚至相互冲突的力，并参与到人类多元价值取向的历史整合的总过程中，按照物理学中“平行四边形”原理形成了“总的合力”。所以，每个人的意志都对“合力”有所贡献，每个人的价值观念对人类价值体系的进步也都是有所贡献的。社会价值体系的实际进程要复杂得多，不仅有个人的价值观念，还有集团甚至整个民族的价值体系；其中，不仅有积极的，也有消极的，性质各有不同，其结果不是任何一个价值观念或价值体系的表现，而是许许多多价值观念和价值体系“合力”的结果，即多元价值的“平行四边形”合力整合的结果。
随着现代社会的进一步发展，人与自然关系越发显得重要，作为活动主体的人的地位也日渐凸显。我们在研究人类社会价值的历史整合时，首先关注的应该是人，不是抽象世界虚无的人，而是现实世界具体的人。关注主体的人，就应该从空中楼阁的虚无飘渺的人回归到有生命力的具体的每个人。社会是由个人组成的，每个人的发展就是人类社会的发展；每个人的价值选择构成了社会的价值选择，每个人的价值取向对整个人类社会价值整合都是有贡献的。价值历史整合的“平行四边形”合力原则就是这一客观历史事实的理论反映。全球化背景下价值的合力整合，充分体现了由于不同历史原因与文化背景等造成的多元化价值适应全球文化的趋势，相互融合和共同发展的大气象，使多元价值的冲突与融合这一不可避免的历史趋势更加趋于合理化，从而推进人类文明的辩证发展和人类文化的飞跃进步。
三、全球化背景下多元价值的现实取向
多元化意味着差异和冲突。因此如何处理好多元化与统一性的关系，在多元化的现实基础上形成新的整合，显然是全球化背景下提出的、具有很大冲击力的文化建设课题。
1.目前对待多元价值的两种极端态度：普遍主义与特殊主义对待价值取向多元化，目前存在两种截然对立的态度：普遍主义与特殊主义。普遍主义往往以人和万物本质、本性的共同性、普遍性，以及认识的真理性等观念为基础，进而在价值问题上持本质主义、绝对主义和一元论的观点。普遍主义相信人类生活中存在着“终极”的、绝对合理的、普遍适用的一元化价值及其标准，只要人们通过恰当的方式发现并推广执行，就能够基本解决世界上的大部分纷争。特殊主义则以人的个性、认识的主体性和价值的特殊性为基础，在价值问题上持个性化、相对主义和多元论的观点，认为世界上不存在唯一的、终极不变的价值体系及其标准，必须面对人类价值多元化的事实，依据主体的具体特殊性来处理各种价值问题，才能保持人类社会的平等、自由、和谐和安宁。为了使人类价值文化从普遍主义与特殊主义对峙的传统困境中解脱出来，走上新的繁荣发展之路，许多人进行着不懈的努力。而哲学思维方式层面上的批判研究，无疑起着先导的作用。
2.全球化背景下多元价值的现实取向：遵循达尔文主义，给多元价值的“进化发展”以自由发展的空间达尔文主义是一种建立在英国博物学家C？达尔文的工作，尤其是其名著《通过自然选择的物种起源》基础之上的科学学说。它认为包括人类在内的有机界经由自然的和逐渐的演化过程而来，而这一过程的主要机制是“自然选择”。自然选择那些能最好地适应其生存环境的物种和同一物种中的成员。由于它能以自然原因解释功能适应和物种多样性，它反对关于上帝存在的设计论证和创世说，也反对目的论。它还认为物种或自然类之间的区别不是绝对的，从而对传统的本质主义提出挑战。达尔文理论的这些主要特征，引发了许多旷日持久的争论，并且极大地改变了我们的世界观和价值观。通过社会达尔文主义把适者生存的概念引来说明人类社会的形成问题的尝试，也产生了种种伦理和社会争论。
多元价值的整合遵循“平行四边形”合力原则，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对全球化背景下的多元价值采取达尔文主义的态度是必要的。价值进化论是生物进化论在文化价值领域的引申，很大程度上带有生物进化论的痕迹。与生物进化论关于生物进化的“自然选择，适者生存”的进化标准相一致，价值进化论强调价值进化的标准即：一种价值体系与周围环境的能量转换水平和适应能力。进化价值体系应该成为我们应对全球化背景下多元价值的现实取向，进化价值体系具有多种环境的普适性，具备进化的基本能力。但是需要指明一点，价值进化论的前提是：任何一种文化都有其自身的独特价值，这种价值是与其存在的特殊环境相匹配的，不同种类的文化形态之间在价值上是相对的、平等的，从而是不可比的，它们之间无所谓先进和落后、高级和低级之分。
处在一定社会关系中的人，是不可能不带有自己的价值观点的。在社会实践过程中，人不仅追求价值，而且追求最优价值，这就体现了人们的价值选择，而且是一种优化选择。每个个体的价值选择都因个体情况而有所不同，不存在完全一致的价值选择；众多个体所产生的众多价值选择，遵循“平行四边形”合力原则，在社会历史不断发展的进程中，相互融合比较，淘汰不适应人类社会发展的价值取向，发展了那些能最好地适应人类社会全面发展的价值取向和文化体系，“自然选择”产生了“进化的”最优价值体系。从这个意义上说，社会进步是历史主体对实践活动进行价值优化选择的结果。价值优化选择构成社会进步的灵魂。一个社会越是缺少价值的优化选择，这个社会就越是一个超稳定的社会，其所处的历史发展阶段就越低。社会进步是通过价值累积进行的。现当代社会的开放和重实效的价值取向，现实的价值目标等都是社会价值遵循历史合力原则，从而都是“自然选择”进化发展的结果。
超越对特权和狭隘功利的追求，以对价值文化本质与特性的理解为基础来思考全球化，其目标和前景，应该具有一种普遍性与特殊性相结合，分化与统一互动，在多元化基础上形成统一性的特征，要在全球普遍平等的基础上，通过交往的实践去形成。实践的本质决定了社会进步的必然性。列宁指出：“善是对外部现实性的要求”，“世界不会满足人，人决心以自己的行动来改变世界。”在人类实践活动中，人总是不满足于现状，而不断超越现实去创造自己的未来。当人们意识到现状与价值理想不适应时便产生改变现实世界的愿望和精神动力，当然，改造现实世界的过程，也促进了社会的发展。
对于我国来讲，改革开放、建设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伟大实践，使当代中国置身于一个充满机遇与挑战的历史关头。从闭关锁国走向全方位开放，中西文化及价值观发生激烈碰撞，从中我们得以清醒地观察世界，审视自己，借鉴人类一切优秀文化成果，让世界走向中国。改革和现代化建设的实践，特别是前无古人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建设，又使古老而新生的中国文化不断冲破旧的樊篱与羁绊，从而充满活力，顽强地走向世界。历史赋予我们的重任是如何使中华文化得以推陈出新、发展传承并成为现代中国发展的推动力。我们当尊重多元的文化价值体系，给多元价值的“进化发展”以自由发展的空间。在人类文化中发掘中华文化的特殊性，在中华文化中提炼人类文化的一般性，找出先进文化的发展方向，使我国的文化建设为经济现代化和国家的繁荣插上腾飞的翅膀，以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