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心灵对话:中国古代绘画精品探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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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秋光千里自登临

——读陆为《山水集册》

清代画家陆为,字日为,号遂山樵。浙江遂昌人,居于松江(今属上海)。画艺熟练精湛,为人耿介。传说他曾经住在超果寺南面的小巷子里,过着清苦的日子。当年那些费尽心机欲得其画的人,登寺中高楼,望见其家时至正午尚炊烟不起,就赶忙持银米前往易画,然其性孤气傲,来者终不可得,因此坊间称他为“陆痴”。这个“陆痴”,史上没能再多一点文字记下他的生平事迹。但我们知道超果寺初名长寿寺,为唐咸通十五年(874年)华亭人心镜禅师所建,后改名为超果寺,现位于上海松江县一中操场北边。

与历史上那些衣食无忧的隐者士人不同,他家贫寒得往往揭不开锅,孩子们饥饿哭声不绝于耳。生活过得简直糟糕透了,可以说穷困差一点就会要了他的命。但就是这样一位势穷力蹙的文化人,哪怕快要饿死也不愿意把自己的画作卖给不相与谋的俗人,先生从骨子里把儒家“静以修身,俭以养德”作为自己的生活信念。他不依附、不攀爬,不颂政、不谄媚,也不奴心。世易时移,当今天坐在宽敞清凉的房间里的我们当打开这套册页,看着幅幅悦目怡人的画作,想象他如此困顿的人生,一时难以理解他心里怀着怎样的气节,如何能够在困顿中坚持自己的一生?读着看着,画面内透露的气息不知不觉袭上心来,弥漫脑海;看着读着,慢慢地又不知不觉走近他的心里。

迎面而来的氤氲墨气和着弥漫变幻的烟云,折射出他超逸澹宕的心境,也让人们侧面理解了陆鸣的气节。这套册页共八幅画,画的是作者散游衡州(今湖南衡阳)所见,择疏竹枯木、茅亭草庵以及塔影古刹入画。《渔樵暮归》写天色近晚,雾气已经渐渐地升了上来,依山而建的城关前的山路上,满载而归的樵夫大步赶路入关。郊外的江汀里,农人撑着一叶扁舟牧鸭。《烟波小渡》里水绕山,山依水,树生石,石托树。水榭里的士人当窗语对,江中的渔夫收网上船。《听雨知秋》画隐者独坐草堂,听风听雨是在听心。画面笔墨层次隐现于云霭间,山石多采用“简笔披麻皴”的画法,章法平中见奇,构图疏朗虚简,浅锋设色或以淡石绿罩染,并用挑笔密点,由淡及浓渐次皴染。空灵虚静,幽远天然,脱尽市井繁华气象。

按陆为生活的时间应当是在康熙盛世,此时多少文人以极近荣仕为求,而陆为之画一反常态,以清静无为、避世隐逸为人生理想。从他的选材到画法,摹古气息浓厚,有明代绘画风习浸染的迹象。史上有记他曾学过“二米”等山水画浓点并置的技法,从这套册页来看,未见有“二米”的影响。或认为此画应作于陆为晚年,已自成一家气象。

从这套册页和作者陆为的生平,我们可以看到古代的知识分子是怎样固守着自己的信念、人格和尊严。为了手中的这支画笔的纯净,一生心甘情愿抉择清贫、坎坷而独守精神的高贵。想来陆嗔这样的人或者是用画笔在抗争社会的不平以及人性中暗藏的劣性。陆鸣的一生或许没有起伏跌岩的传奇,亦没有可歌可泣的丰功伟绩,但是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屈辱和隐忍、苦难、忧患和无助的人生,比生死存亡关头的一时血性还要冷酷得多。折磨并没有让他身上的书生骨气和中国人最为景仰的气节减少一分,这从他的画中可以看得到。

自古以来中国的士人是十分崇尚气节的。孔子曰:“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孟子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他们还一再强调在安身立命的关键时刻甚至还要敢于“以身殉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他们的追求不是安逸和快乐。家园和国土以及民众才是他们执着的惦念,是他们苦难生活中最深沉的甜蜜。在报国无门的时候,他们常常选择孤高自洁作为扞卫独立人格、品性的最后一把剑。就像明代大臣杨继盛,刚直不阿,高风亮节,因为万民之利弹劾权相严嵩而被捕下狱,受尽酷刑。临终前,他在监狱的墙壁上题诗明志:“铁肩担道义,辣手着文章”。这里“辣手”应该就是文人用性命固守的气节吧。在浮躁的功利时代,回望中审视传统文化的核心价值观,必须进行道德的重建,矫枉新时期的精神坐标。“天不变,道亦不变”。无论在什么样的社会里,文人志士都应该是社会道德良心的晴雨表,是天地正义的见证、社会精神的脊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