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人杰的抒情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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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故婆罗门、佛者,人道之至仁也,无以逾之矣。印度人见蚁不履,见虫不杀,其余化亦仁矣哉!虽然,未至其时而发高论,必不能行也。方当乱世,国与国争,家与家争,人与人争,人且食人肉,何有于鸟兽肉乎!虽为大仁,施之少躐等矣,乱次以济矣。虽然,婆罗门、佛者,真天下之好也,虽茹苦不舍也,仁人也夫!吾好仁者也,主戒杀者也,尝戒杀一月矣,以今世必未能行也。故孔子有远庖厨之义,以今世之故,虽不能至于至仁也,但勿使杀根种焉,亦不得已者乎!孔子之道有三:先曰亲亲,次曰仁民,终曰爱物。其仁虽不若佛而道在可行,必有次第。乱世亲亲,升平世仁民,太平世爱物,此自然之次序,无由躐等也,终于爱物,则与佛同矣,然其道不可易矣。大同之世,至仁之世也,可以戒杀矣。其时新术并出,必能制妙品,足以代鸟兽之肉而补益相同者,且美味尤过者。当是时,人之视鸟兽之肉也犹粪土也,不戒杀而自能戒矣。合全世界人而戒杀矣,其视牛、马、犬、猫,如今之视奴仆,亲之,爱之,怜之,恤之,用之,而食之,衣之,斯为大同之至仁乎!

当代肉妙品未出之先,必不能绝肉食也,于是量全地人之所食,而牧部量地畜牧而供之。其杀之也,以电机杀之,不使其有呼号痛苦之苦。夫所尤恶于杀而恻隐所生者,在其苦耳,今既不苦,则鸟兽终有死之日。虽不得终其天年乎,然于彼无苦而在人亦不致植其杀根也,斯亦于不仁之中有仁在焉,亦远庖厨之推类至尽也。

当大同之世,全地之兽皆治及之,其恶毒而噬人者绝其种焉。各地皆有生物院,或留其一二种以考物种,皆由人饲养之,各因兽所生所乐之地,为之堆山穴石以处之,而以铁栏围之焉,其数取足供全地生物院之数而止。生物院皆置于山中,否则假山焉。盖全地之大,自生物院而外,无复有猛兽者矣,只有驯兽耳,盖至是全地皆为人治之地矣。夫兽与人同宗,而才智稍下,遂至全绝,此则天演优胜劣败之极至矣夫。

其驯兽,若牛、马,则为驾重乘跃之用,犬、猫则为娱弄随从之用,猴则尤灵,至大同时必通其语,则供仆从使令之用,鹦鹉供传言歌舞之用,盖人等皆平,则惟奴使驯兽、灵鸟而已。当是时,猴、鹦为上,牛、马、犬、猫次之,此则人多畜之,满于全地,其种最盛。若象及刚角鹿之奇大,而驯鹿之文明皆人所爱畜者,其种亦繁孳,不须约束,听其游于园囿山原间以供玩乐。盖人治极强,受其驯扰者则生存而孳其种,不受驯扰者则扫除而绝其种,亦人治之不得不然者耶!凡兹豢兽,皆用而不杀,死则化之。孔子以敝盖埋犬,敝帷埋马,待以人道,其仁爱之至欤!

鸟盈天空,既戒杀生,则听其飞翔歌舞以流畅天机之行,点缀空中之画,皆供人之乐也。若其大鹰、雄鹘力能杀人者,则捕绝其种焉,此为保人类所不得已也。若其孔雀、彩雉、白鹤、鸳鸯、秦吉、画眉及南美绿羽长尾之小凤,声色足娱,供人豢养,由来久矣。鹦鹉能言,其最上者以代奴婢,应繁其种。大同之世,园林益多,游乐之人更众,则此物尤盛焉。鸟与人为远宗,而依天不依地,与人不争,故其类多全焉。鳞分类之生,下于鸟兽,上于昆虫,而皆有智,则亦痛苦,是皆众生也,与人为远宗耳,既已戒杀,一律纵之。夫龟鳖邀游沼泽嬉嬉,蛤蛙之类,当同比例;惟鼋、鼍、蛟、鳄之大者,特能杀人则除之。凡治鸟兽之大例,其害人者则除,其不能害人者则存之,此通义也。

故戒杀者,先戒杀牛、马、犬,以其灵而有用也;次戒杀鸡、豕、鹅、鸭,以其无用也;终戒及鱼,以其知少也。是故食肉杀生,大同之据乱世也,电机杀兽,大同之升平世也,禁杀绝欲,大同之太平世也,进化之渐也。

然则如佛之一切戒杀乎?亦不然也。虫则游于地上,无地无之,若必尽戒杀,则虫能侵人,其疾病多矣,是与印度无异也,人之自保其类,亦不若是其迂也。今定一律,凡有犯人者许杀之,是亦不得已也。若夫一切虫虱之类,是时亦必有新药能令虫虱自不侵犯人室者,则亦不须杀之矣。虽然,人既为人,既有身有形矣,滞于形矣,有所限之矣,虽欲为仁,乌能尽吾仁,虽欲为爱,乌能尽吾爱!万物之形,有大有小,其大有尽而其小则无能尽也。蟭螟巢于蚊蜨,三飞而蚊不知,今夫蟭螟物之至大者也。今置滴水于杯,而以显微镜视之,则见万虫蠕蠕,有圆者,有长者,有轮而角者,有翅而足者,千怪万,跂跂缩缩,不能尽也。大同之世,显微镜之精,拓于今日不知几亿兆京垓秭倍,今之视蚁如象矣,异日之视微生物之大,将如负青天之大鹏矣。满空尽皆微生物也,以人之宏巨,一欠呻嘘吸,而杀微生物无数,一举足挥手,而杀蚁虫无数。盖吾自谓好仁,而自有生以来,杀微生物不知经几千倍恒河沙无量数也。谓彼为么麽无知乎,而显微镜视之,则过于龙象矣,是亦众生之巨者也,是亦生物也。佛者号戒杀,而日杀生无数矣。昔者佛命阿难以钵取水,阿难言水有微生物,不当取而饮之,佛谓不见即可饮。夫佛言“众生”,但当论生物不生物,不当论见不见,假令不见者而为人也,则亦可杀之乎?盖并水不饮,实不可行,故佛为遁词。

抑知佛虽不饮水,而不能不吸气也,气有呼吸,即佛有杀生矣,吾不能遁于气外而不吸之,即安能仁于生物而不杀之乎!仁乎,仁乎,终不能尽,故孔子止远庖厨;生乎,生乎,终必有杀,故佛限于不见。已乎,已乎,生生无尽,道亦无尽,惟其无尽,故以尽尽之。故道本于可行而已,其不可行者,虽欲行之,不能不止矣。吾仁有所限矣,吾爱有所止矣,已夫,已夫,虽大同之仁,戒杀之爱,置之诸天之中,其为仁不过大海之涓滴也夫!虽然,诸天之内,诸天之外,为仁者亦无以加兹。

去苦界至极乐

(第一章)治教以去苦求乐

当生民之初,以饥为苦,则求草木之实、鸟兽之肉以果腹焉,不得肉实则忧,得而食之饱之饫之则乐;以风、雨、雾、露之犯肌体为苦,则披草树,织麻葛以蔽体焉,不得则忧,得而服之则乐;以虫、蛇、猛兽为苦,则橧巢、土窟以避之,不得则忧,得而居之则乐;以不得人欲为苦,则求妃匹,拥男女,不得则忧,得之则乐。后有智者踵事增华,食则为之烹饪、炮炙、调和则益乐,服则为之衣丝、加采、五色、六章、衣裳、冠屦则益乐,居则为之堂室、楼阁、园囿、亭沼、雕墙、画栋杂以花鸟则益乐,欲则为之美男、妙女、粉白、黛绿、熏香、刮鬓、霓裳、羽衣、清歌、妙舞则益乐。益乐者,与人之神魂体魄尤适尤宜,发扬、开解、欢欣、快畅者也。其不得是乐者则以为苦,神结体伤,郁郁不扬者矣。其乐之益进无量,其苦之益觉亦无量,二者交觉而日益思为求乐免苦之计,是为进化。

圣人者,制器尚象,开物成务,利用前民,裁成天地之道,辅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竭其耳目心思焉,制为礼乐政教焉,尽诸圣之千方万术,皆以为人谋免苦求乐之具而已矣,无他道矣。能令生人乐益加乐、苦益少苦者,是进化者也,其道善;其于生人乐无所加而苦尤甚者,是退化者也,其道不善。尽诸圣之才智方术,可以二者断之。虽然,圣法之为苦乐也,循环以相生,则视其分数以为进退焉。圣法之为苦乐也,因时而异境,则权其轻重以为去留焉。九界既去,则人之诸苦尽除矣,只有乐而已。

(第二章)居处、舟车、饮食、衣服及其他之乐

居处之乐大同之世,人人皆居于公所,不须建室,其工室外则有大旅舍焉。当时旅舍之大,有百千万之室,备作数等,以待客之有贫富者。其下室亦复珠玑金碧,光彩陆离,花草虫鱼,点缀幽雅;若其上室,则腾天架空,吞云吸气,五色晶璃,云窗雾槛,贝阙珠宫,玉楼瑶殿,诡形殊式,不可形容;而行室、飞室、海舶、飞船四者为上矣。

行室者,通路皆造大轨,足行大车。车之广可数十丈,长可百数十丈,高可数丈,如今之大厦精室然,以电气驶之,处处可通。盖遍地皆于长驱铁路外造此行屋之大轨,以听行屋之迁游也。盖室屋之滞碍在凝而不动,既无以吸天空之清气,又无以就山水之佳景,偶能择得,亦难遍纳清佳,此数千年之所苦也。

惟屋可游行则惟意所适,或驱就海滨而挹海气,则岛屿沧茫;或驶向湖边江湄而饫波光,则天云漭氵养;或就山中而听瀑,则岩谷幽奇;或就林野而栖迟,则草木清瑟。一屋之小,享乐无穷,泛宅浮家,于焉娱志。盖太古游牧,中世室居,太平世则复为游国,如循环焉。若夫为大舟之娱游,泛海舶以跌荡,此则易见矣。

飞屋、飞船者,汽球之制既精,则日推日大,可为小室、小船十数丈者,再推广则为百数十丈,游行空中,备携食品,从容眺咏,俯视下界,都会如垤,人民如蚁,山岭如涌波,江海若凝膏,飘飘乎不羽化而登仙焉。然是但供游行,不能常住也。凡兹行屋、飞船,一切大旅舍咸备,其余五步一楼,十步一阁,蜂房水涡,几千万落,大小高下,拱交绣错,听人之租之。故太平之世,人无建私宅者,虽大富贵逸老,皆居旅舍而已。

间或智士创新领赏,财富巨盛,亦只自创行屋,放浪于山岭水涯,而无有为坐屋者矣。盖太平之世,人好行游,不乐常住,其与古世百里鸡狗相闻而老死不相往来,最有智愚之反也。夫草木至愚者,故系而不动,羊豕之愚胜于草木,能动而不能致远者也,若夫大鹏、黄鹄,一举千里。古世老死不出乡者如草、木,中世游行如羊、豕,太平世则如大鹏、黄鹄矣。

凡公所、客舍、私屋,制造形式皆以合于卫生为宜,必经医生许可。凡公所、旅舍,夏时皆置机器,激水生风,凉气砭骨,冬时皆通热电,不置火炉,暖气袭人,令气候皆得养生之宜焉。其四壁及天盖地板,绮交绣错,花卉人物,日月能变,皆如生者,中皆藏乐,抚机即作,以怡神魂而畅心灵焉。

舟车之乐大同之世,水有自行之舟,陆有自行之车。今自行之车已盛矣,异日或有坐卧从容,携挟品物,不须费力,大加速率之妙。其速率比于今者或百千倍焉,其可增坐人数者或十百焉,或借电力,或新质,飘飘如御风焉。

人人挟一自行车,几可无远不屈,瞬息百数十里。自非远途,铁路或只以载重焉,其牛马之车,但资近地载物之用,且新电车可以载物,并牛马亦无所之。

大小舟船皆电运,不假水火,一人司之,破浪千里,其疾捷亦有千百倍于今者。其铺设伟丽,其大舟上并设林亭、鱼鸟、花木、歌舞、图书,备极娱乐,故人亦多舟居以泛宅浮家焉。故大同之始居山顶,其中居水中,其后居空中。

饮食之乐大同之世,只有公所、旅舍,更无私室,故其饮食列座万千,日日皆如无庶大会;亦有机器递入私室,听人取乐。其食品听人择取而给其费。

大同之世无奴仆,一切皆以机器代之,以机器为鸟兽之形而传递饮食之器。私室则各有电话,传之公厨,即可飞递。或于食桌下为机,自厨输运至于桌中,穹窿忽上;安于桌面,则机复合;抚桌之机,即能开合运送去来。食堂四壁,皆置突画,人物如生,音乐交作则人物交舞,用以侑食。其歌舞皆吉祥善事,以导迎善气。

大同之世,饮食日精,渐取精华,而弃糟粕,当有新制,令食品皆作精汁,如药水焉。取精汁之时,凡血精皆不走漏,以备养生,以其流质销流至易,故食日多而体日健。其水皆用蒸气者,其精汁多和以乐魂文品,似印度麻及酒,而于人体无损,惟加醉乐。故其时食品只用精汁、汽水、生果而已,故人愈寿。

大同之世,新制日出,则有能代肉品之精华而大益相同者,至是则可不食鸟兽之肉而至仁成矣。兽与人同本而至亲,首戒食之,次渐戒食鸟,次渐戒食鱼焉。虫鱼与人最疏,又最愚,故在可食之列;然以有知而痛苦也,故终戒之,此戒杀之三世也。盖天之生物,人物皆为同气,故众生皆为平等。人以其狡智,以强凌弱,乃以食鸟兽之肉为宜。然徒以太古之始,自营为先,故保同类而戕异类乃不得已,然实背天理也。婆罗门及佛法首创戒杀,实为至仁,但国争未了,人犹相食,何能逾级而爱及鸟兽,实未能行也。若大同之世,次第渐平,制作日新,当有代者,到此时岂有复以强凌弱,食我同气哉!是时则全世界当戒杀,乃为大平等。故戒食兽肉之时,太平之据乱世也,戒食鸟肉之时,太平之升平世也,戒食虫鱼之时,则卵生、胎生、湿生皆熙熙矣,众生平等,太平之太平世也。始于男女平等,终于众生平等,必至是而吾爱愿始毕。

草木亦有血者也,其白浆即是,然则戒食之乎?则不可也。夫吾人之仁也,皆由其智出也,若吾无知,吾亦不仁;故手足麻木者谓之不仁,实不知也。

故仁之所推,以知为断。鸟兽有知之物也,其杀之知痛苦也,故用吾之仁,哀怜而不杀之;草木无知之物也,杀之而不知痛苦也,彼既无知,吾亦无所用其仁,无所哀怜也,故不必戒杀。且若并草木而戒杀,则人将立死,可三日而成为狉榛之世界,野兽磨牙吮血,遍于全地,又须经数千万年变化惨苦而后成文明,岂可徇无知之草木而断吾大同文明之人种哉!故草木可食。

衣服之乐大同之世,衣服无别,不异贵贱,不殊男女,但为人也无不从同;惟仁智异章,以励进化耳。衣之从同者,裹身适体,得寒暑之宜,藏热反光,得养生之要,帽之前檐必蔽目,履之仰革以便走,贴身而裁以作工,戴章而荣以行礼,其时虽严寒盛暑,必有一新制足以一衣而却寒纳凉者。自此之外,燕居游乐,裙屐蹁跹,五采杂沓,诡异形制,各出新器,以异为尚,其时雾縠珠衣,自有新物,非人所能拟议矣。

器用之乐大同之世,什器精奇,机轮飞动,不可思议。床几案榻,莫不藏乐,屈伸跃动,乐声铿然,长短大小惟其意。夕而卧息,皆有轻微精妙之乐以养魂梦。若夫男女交合,则有房中之乐在其床焉,皆仁智吉祥之善事,神仙天人之欢喜者也。男女抅精,万物化生,实为全地人道之本始,宜皆有节奏廉肉,清浊高下,以应节合拍,蹈中履和,庶几外以极人欲之乐,而内以正生人之本,则生人之传种庶皆中和明妙焉。其他舟车之奇妙敏灵,用器之便巧省事,日有所进,千百万倍,以省人之日力、目力、心力、记事者,殆不可量也。用器进,故人之明智亦日以进焉,交相为用,其莫大。用器精可以调察人之行事,令人难惰、难偷、难诡,令人惊犹鬼神之在左右,使人不敢为恶,则善行自进。盖观于铁路所通,即文明骤进,用器之关于进化如此。

净香之乐大同之世,自发至须眉皆尽剃除,五阴之毛皆尽剃落,惟鼻毛以御尘埃秽气,则略剪而留之。盖人之身,以洁为主,毛皆无用者也。凡鸟兽则纯毛,野蛮之人体亦多毛,文明之人剪发,太平之人,文明之至也,故一毛尽拔,六根清净。是故多毛者去兽不远者也,少毛者去兽远而不离近于兽者也,惟无毛者超然为最高明之人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