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看哪,这人;查拉斯图拉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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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六十三 与两王之言

查拉斯图拉走在群山和森林中间不到一点钟,他突然看见一种稀奇的行列。

在他刚要走上的右边的道上,两个王走过来,紫袍金冠,彩色绚烂,如同红鹤;在他们前面赶着一头负载的驴。“这两王到我的领域内作什么呢?”查拉斯图拉惊诧地自语,随即隐藏了自己在丛林后面。这两王到了他那里,他又自言自语,低声说:“奇哉!奇哉!这么多不调和!我看见两个王,——和一匹驴!”

因此两个王停住;微笑着注视声音所来自的地方,后来又彼此观看彼此的脸面。这事在我们中间也想到了,在左边的王说:“只是我们没有说出。”

右边的王耸耸肩回答:“那或者是牧羊人,或者是一个在岩石和森林中居住太久了的隐士。因为离群索居,所以丧失了礼仪。”

“礼仪么?”右边的王嗔愤而凄切地回答:“我们为什么逃出来?那不是‘礼仪

么?那不是我们的

‘好社会

’使我们如此么?

真的,生活在隐士或牧羊者之间优于与我们的修饰的、虚伪的、粉装的贱氓同在,

——虽说那会自称为

‘好社会?’

虽说那自称为

‘高贵’。但那里一切都是虚伪而腐烂,总之一切是血腥,

——谢谢老恶疾和不良医生吧。

现在,在我看来,最优良、最可爱的乃是健全的农人,粗壮、敏捷、强项而坚忍:现在那才是最高的种类。

现在农人是最优良者;农人的族类当作支配者!但在贱氓之王国,——我不

愿自欺了。贱氓那是垃圾堆。

贱氓之垃圾堆:在其中一切都互相羼混,圣哲和骗子,绅士和犹太人,还有来自诺亚方舟的各种动物。

礼仪么!一切对于我们都是虚伪而腐烂。没有人知道尊敬:为此,我们才逃出。一切都是污秽的闯入的狗,他们镀饰了棕叶。

这种嫌憎哽塞了我,所以我们做王的也虚伪了,拖带着、扮装着我们祖先之陈旧腐败的仪仗,夸示着最愚蠢、最狡猾和购买权力者的炫耀。

我们不是第一等的人,

——虽然不能不代表了他们:最后我们对于这种欺骗,也已成为倦怠和憎恶。

我们从贱氓逃出;离开了那些号叫者,著作之苍蝇,恶臭屁贩子,精神恍惚的野心家,离开了所有他们的腐臭的呼吸。唉,生活在贱氓中间;在贱氓中间代表了第一等的人们;憎恶!憎恶!憎恶!现在我们帝王们有什么用处!”——

“你的老毛病又发作了!”这里左边的王说,“我的可怜的兄弟,你的憎恶又发作了。但你知道有人在听我们说话呢。”

查拉斯图拉听了这些话,即刻从他所隐藏的地方出来,走到两王的面前,并如是说:

“听了你们,且喜欢听你们谈话的人便是查拉斯图拉。

我就是查拉斯图拉,我从前说过:现在帝王有什么用处呢!原谅我吧,我快活,当你们互相说

‘现在我们帝王有什么用处!’

但这里是我的国土,和我的领域:你们在我的领域内寻求什么?或者你们在

路上已看见我所寻觅的人了!即我所寻觅的高人。”

这两个王听了这话,都捶打着胸脯,并同声说:“我们被人发觉了!

你以言语之利剑刺我们心中之最浓黑处。你发觉了我们的绝望;因为看哪,我们正是去寻觅高人。

——

寻觅比我们更高尚的高人,虽说我们是帝王,我们带给他这头驴。因为最高尚的人也当是大地上的最高的王。

大地上的有权势者不是第一等的人,在一切人类的命运中再没有比这更悲痛的不幸了。

所以一切成为虚假、歪曲和可怪。更坏的是,即使他们是最末后的人,比人更近于兽,这贱氓的价值还是增高又增高,最后且讲说着贱氓之道德:看哪,只我一人有道德!”

“我听见什么了?”查拉斯图拉回答,“什么!在帝王中有这种智慧!我欢喜极了,真的,我已经兴奋得要写一首诗歌:

——

即使那首诗歌不适于一切人的耳朵。我很久忘记了长耳朵了。现在为长耳朵而写诗歌。那很对!为它!

(在这里,驴子也会说话了:它分明地以恶谑说着‘唏——哈’。)从前,我相信,是我们救主之年,

——

西巴无酒而沉醉,如是长悲戚:

悲哉!悲哉!现在一切成过去!

坠落呀!坠落呀!

世界从没有坠落得这么低!

现在罗马成娼妓,成为娼妓的荒淫。

罗马的凯撒是野兽。

上帝——成为犹太人!”

这两个王很喜欢查拉斯图拉的这首诗。但右边的王说:“哦,查拉斯图拉,很好,我们就是来访你!

因为你的仇敌在他们的镜子里将你的像示我们:那里你看去有着魔鬼之怪状,且是一个邪恶的嘲笑者,所以我们都怕你。

但那是什么!你总以你的箴言刺透我们的心与耳朵。最后我们说:他的面貌如何,有什么关系?

我们必须听他的教言:‘你们应当爱和平作一种新的战争的工具,爱短期的和平甚于长期的和平!’

没有人说过这样勇敢的话:‘什么是善?能勇敢便是善。战争圣化了一切战争的理由。’

哦,查拉斯图拉哟,听了这些话,我们祖先的血液兴奋在我们的脉管里,那如同春天的声音之于古老的酒坛。

当宝剑突击如同赤链蛇,这时我们的祖先爱好人生;在他们看来,一切和平之太阳好像惨白而微温,长久的和平使他们羞耻。

当他们看见雪亮的宝剑空悬墙头,他们如何地悲欢!他们如同宝剑一样焦渴于战争。宝剑渴血,灿射着欲战的光辉。”—

——

这两个王如是热心地谈及他们祖先之快乐,查拉斯图拉很想嘲弄他们的这热心:因为他看见他们显然是很和平的帝王,有着古老的、温文的脸面。但他仍自己隐忍。“好吧!”他说,“这是到查拉斯图拉洞府的大道;今天当有一个长夜!

现在原谅我,一种求救的叫喊,呼叫我,我不能不离开你们。

你们坐在那里期待,那是我的洞府的荣幸:但真的,你不能不期待得很久!

好吧!那算什么?比之于朝堂,人学习期待的更好的地方是何处呢?所有帝王的道德,为帝王们保留着的全部的道德,

——在今天,不是所谓的能够期

待么?”

查拉斯图拉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