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看哪,这人;查拉斯图拉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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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三

这二重的经验,这种向着绝不相同的两个世界的意义,恰在我自己的天性中反映出来,

——我有一个变化的自我:我有肉眼,有慧眼,或者甚至于也有天眼。我的遗传的天性使我的观察超越过仅仅是局部的,民族的,畛域的视线;要做一个

“好欧罗巴人”,我一点不费力。在另一方面,我或者比现代德意志人——德意志的国民,

——更德意志的,我是最后的非政治的德意志人。但我的祖先是波兰贵族:由于他们,我的血液才有这多种民族的天性,——谁知道呢,

或者甚至于有波兰贵族的自由否定权①。当我想起我在旅行的时候常常被人认作是波兰人,而很少被人当作是德意志人。那好像我是属于仅有少量德意志血缘的一类人。但我的母亲厄勒尔(FOehler),却纯然是一个德意志人;也同样我的祖母E。克兰斯(EKranse),后者全在古色古香的魏玛②,度过了她的青春,并非和歌德那一班人无关。她的哥哥克兰斯,柯因斯堡③的神学教授,在赫德尔死后④被召来魏玛当学务总长。所以那是当然的,她的母亲,我的外曾祖母,曾以穆特根(Muthgen)的名字,出现于少年歌德的日记里。她再醮的丈夫是爱伦堡⑤的宗教会长尼采,即我的祖父。大战争的一年,一八一三年十月十日,当拿破仑统率着他的总参谋部进到爱伦堡的时候,她生了我的父亲。因为是撒克逊人,她是一个拿破仑的崇拜者,或者我也是如此。我的父亲生于一八一三年,卒于一八四九年。在接管了离吕岑⑥不远的洛肯⑦教区的牧师职务之先,他在阿尔滕堡⑧的宫堡住了几年,在那里教授了四位公主。这四位公主,便是汉诺威皇后,康士坦丁的女大公,奥尔滕堡的女大公,和萨克森—阿尔滕堡的特雷萨(Theresa)公主。他充满了对于普鲁士王菲德烈克威廉第四(FWilliamIV)至诚的尊敬,从他,他得到他在洛肯教区的职位;一八四八年的政变,给他以很大的悲哀。我是十月十五日,与上述普鲁士王的诞生同日,所以,我自然地得到了霍亨索伦⑨王室的菲德烈克威廉的名字了。这一日,有许多吉庆的事情。所以我的全儿童时代的生日,都是一个公共的假日。我以为我有着这样的一个父亲是一种特权。在我,这种特权甚至于说明了我能有着一切特权的要求,——除掉了生命和对于生命的伟

大的肯定。我所受福于他的,尤其在这一点,我只稍稍忍耐,不必特别用心,就可以不自已地进到一个更崇高更精美的世界。在那里,我自得,只有在那里,我①

自由否定权(LiberalismVeto),波兰贵族的特权,可以个人的否决投票,否决了任何议案。

——译注

②③ 魏玛(Werlmar)、柯因斯堡(Kuvugsberg),地名,皆在德国东部。

——译注

赫德尔(Herder),德国的宗教学者。

—译注

爱伦堡(Eilenburg),地名,在德国境。

——译注

⑥⑦⑧ 爱伦堡(Eilenburg)、吕岑(Lutzen)、洛肯(R。cken)、阿尔滕堡(Altenburg),皆地名,在德国境。

—译注

霍亨索伦王室(Hohenzollern),约建立于十一世纪,一七○一年以后之普鲁士王,一八七一年以后之德帝,皆产生于王室。至欧战后之威廉第二而王统绝。

——译注

的最深心的热情能够自由活动。我差不多为这特权赔偿了我的生命,一定地,这还不算是折本。一个人要约略懂得我的查拉斯图拉或者他必须如我一样的自处,

——以一足跨出生命之外。

我永远不知道激起敌对的技艺(为此,我也要感谢我的无比的父亲),甚至于当最值得我这样去做的时候。无论我怎样是一个非基督徒,我仍然没有遇到任何恶感。你们可以考察我的生活,也寻不出有人对我表示恶意的任何痕迹,——

甚至于仅仅一次。或者你们反可以发现了人们对于我的太多的好意。

……甚至于

同那些最难于相爱的人,我的经验也无例外地得到他们的好意。我驯服一切熊罴,我能使顽石点头。有七年之久,我在巴塞尔的专门学校高级班教希腊文,我没有发生过惩罚学生的事,即使最懒惰的学生,对于我的功课都很勤谨。我总是整备以暇。我必须从容以求自制。我能操起任何乐器,即使那是不和谐的乐器,如同人类这种乐器一样。除非我是病了,我总能使这乐器奏出悦耳的声音。我怎会不被这些乐器本身常常告诉我它们自然没有听过这样的言语。

……或者这种感

情的最活泼的表露,当是HV。斯太因(H

VStevin)了,他在这样不可救赎的少

年时代死去。他在用尽了心情得到了许可之后,曾一度来西尔斯—玛利亚

①住了

三天,并向那里的人解说。他并不是为恩格顿而来。这个杰出的人,有着少年普鲁士贵族的刚毅的纯朴,曾陷溺在瓦格纳

②的泥塘里(也陷溺在杜林

③的泥塘里

了)。但在这三天内,差不多被一阵自由的飙风所激荡,突然变为一个鼓翼高翔的自由人。我一再告诉他这仅仅是爽朗的高山空气的影响;一切人都有同感——

人不站在离拜罗伊特

④六千尺之上,不能有此感觉。

——但他并不信我。

……我

西尔斯

—玛利亚(Sils

—Maria),地名,在瑞士境。

——译注

瓦格纳(RichardWagner一八一三~一八八三),德国浪漫派大音乐家及歌剧作家,尼采的好友。后来因为他

“德国化

”了,“庸俗化

”了,所以尼采和他决裂。见下瓦格纳

事件。

——译注

杜林(EugenDühring),尼采同时之德国哲学家。

——译注

拜罗伊特(Bayreuth),地名,在德国拜恩州。

——译注

得到许多大大小小的攻击,所以致此的原因,那也不是有意,至少不是恶意,如我所已经指明,那宁是使我很不平的善意;我的生命中不少的灾祸,那种善意是要负责任的。我的经验给我以这种权利,去怀疑一切所谓“无私”的倾向,去怀疑随时都准备着以言行去救助人的整个的“邻人爱”。在我看来那好像是弱者的表征,是无能力抵抗刺激者的典型,

——只有在颓废者中间慈悲才是一种道德。

我所以诅咒博爱家就是因为他们太容易忘失了羞耻、崇敬,以及保持相当距离的礼仪;他们不知道这种慈悲是使群众腐败,他们不知道那离开恶行只是一步,

——慈悲的手可以破坏了伟大的命运,创痛的孤独,和忆着伟大罪恶前进的特权。慈悲之征服,我认为是最高贵的道德之一。在《查拉斯图拉之试探》①里,我设想到这情形,他听到了求救的呼声,慈悲袭击他如同一种最后的罪恶,要使他破坏了自己的笃信。在这样的环境中,仍然自制,在许多所谓无私的行动所激起的无知而浅见的迷乱中,保持了自己的使命之尊严,——这是一种试验,正是

查拉斯图拉不能不经过的一种试验,

——

是他的力量的真实的证明。

但在另外一点,我又像我父亲,我是他早死的生命之继续。如同永没有遇过敌手的人一样。我对于报复这个观念之不能理解,正如“平等权利”这个观念一样。无论在甚么地方,我遇到大大小小的无理,我总禁止我作一切安全或防护的计划,

——自然也不作抵御或“求直”。我的报复的形式是这样:敏速地以一种智慧报答了对手的愚昧,这样或者人们还能追及。用一个比喻说:我吞下一罐果酱,为要避去了一种酸味。

……所以让人们侵犯我,

——他可以确信我将“报

复”,即不久我将觅到一种机会对于“侵犯者”表示我的感谢(为这种侵犯而表示感谢),

——或者向他要求一点甚么,这会比直接给与什么更勤恳。在我看来那也好像最粗率的言词最粗率的文字比缄默更温柔更正直,保持着缄默的人总是缺乏心之温和和精细;缄默是一种反抗,隐忍着一种慈悲,必然地要产生一种不良①

查拉斯图拉之试探(TemplationofZarathustra),按即《查拉斯图拉如是说》之第四部六十二章。

——译注

的气质,

——那甚至于要败坏了胃腑。一切缄默的人都是消化不良。所以你们可以看出我并不以粗率为低下;那是最近人情的一种反抗的形式,并且在现代的孱弱病中,那还是我们的第一等的美德。假使自己丰裕于粗率,即使错误也是一种快乐。一位神降临到大地,除了做错事以外不能做别的了,——因为引罪归己而

不责罚,正是神性的表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