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看哪,这人;查拉斯图拉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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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二

这营养的问题也密切地与地点和气候的问题相关联。人不能随地生活:要使用他所有的精力做伟大的工作的人,在这一点,还必须有着一定限度的选择。气候对于身体的功用的促进和阻止其影响如此之大,所以地点和气候的选择,如不①

沙鲁斯(Sollust)全名为CaiusSallustiusCrispus,罗马历史学家,生于纪元前八六年至前三四年。

—译注

普福尔塔(Pforta),地名,在德国。

——译注

尼斯(Nice),地名,在法国;都灵(Twvin),在意大利;锡尔斯(Sils),在瑞士。

——译注

当,不单使人对于自己的工作疏远,且可使他完全抛开。人之生物的生力,永不能扩大到他极端奔放自由的境地,使他可以对自己说:我,唯我一人能做这事。

……最轻微的胃腑的麻痹,一度成为习惯,已足够使天才成为凡庸,成为德意志的人;惟有德国的气候十分不能促进最强毅,最雄健的胃腑。精神之步履之迟速密切地依于身体作用之节拍;真的,精神之自身,也不过这些身体作用之一种形式罢了。试枚举伟大天才所产生的地方,那里机智、精敏和谐谑,成为幸福之一部;那里差不多必然地是天才之家:那些地方,都有着一种非常高朗的空气。巴黎、普罗旺斯、佛罗伦萨、耶路撒冷、雅典,——这些地名,都证明了这

天才都靠着高朗的空气,靠着澄明的天空。

——换句话说,天才都靠着迅速的官

能作用,靠着继续得到自己的伟大而多量的精力的那种可能。我心中有着这样一个例:一个特立而自尊的人,突然因为失去了对于气候的感觉,成为狭隘而委惫的专家;成为一个白痴。假使我的疾病没有迫着我趋于理智,现实地趋于理智之深思,我也会走到这样的末路的。现在长久的实验,已教会我从自己内省,如同从一种精密可靠的仪器知道了气候和天象的影响。所以,我能够依于这种生理的自己内省,测算出气温变化的度数,甚至于在由都灵到米兰①这短短的旅程。因此,我想到这可怕的事实,我的全生命直到最近十年,——最危险的十年,

——

总是在不适宜的地方度过,在那些正应当为我而锁闭起来的地方度过。瑙姆堡、布夫塔、图林根②、莱比锡、巴塞尔、威尼斯,——这多这多不适宜于我的体质

的地方。所以我没有童年时代欢欣的回忆,以这归于所谓伦理的原因未免愚昧,例如无可否认的缺乏朋友:这在现在和以前仍是一样,但也没有阻止我成为快乐和勇敢。但是对于生理之无知,

——那种混沌的“理想主义”,这才是我的生命之真实的灾害,是它的多余而无用的成分。那不会发展出优良的东西来,因为不能有了结也不能有抵补。这“理想主义”的结果说明了一切的错误,说明了本能之最大的反常,说明了使我离开了我的生业的那种“特别谦恭”;例如我之成为一个语言学者,

——

为甚么不成为医生或至少可以使我睁开眼睛的别的人物呢?

当我住在巴塞尔的时候,我的全部智力的运用,包括了我每日的日程,都是非凡①米兰(Milland),地名,在意大利北部。

——译注

②图林根(Thuringia),地名,在德国境。

—译注

能力之无意义地滥用,对于能力的消耗没有一种补充,甚至于也没有想到这能力的耗竭和增添的问题。我没有精敏的自我,没有强烈的本能所给与的自卫,我认一切人与我相等,我是“无关心”,我忘却我与别人之间的距离,——总之,我是

在一种我永远不能饶恕我自己的状态之中。当我差不多走到了末路,我才开始反省到我的生活的根本乖谬,

—“理想主义”。

——疾病最先恢复了我的理智了。

对于营养之选择,对于气候和地点之选择,第三件事则是关于休养或恢复人,也是不当疏忽了的。这里,依于精神所适宜的限度,——即于他有益的范

围,

——是很狭窄的。在我则读书也是一种休养的方法,那常常使我离开了我自己,漫游于我所看得不太严肃的陌生的学科和陌生的灵魂之中。

——真的,读书

使我从我的严肃中得到恢复。当我在最深劳作的时候,我左右没有一本书,我不许任何人在我的面前说话,或甚至于默想。因为那便等于读书。

……有人注意

到,当在最紧张的时候,思想的孕育裁判着精神和感官,意外和各种外界刺激,其作用是太猛烈太深入了么?人必须尽其所能避免了意外,和外界刺激:精神的孕育之第一天性的防卫,就是一种自筑堡垒。我将让一种不相干的思想,秘密地爬过了这围墙的么?假使如此,那也便是读书。

……在工作和创作之后,就是恢

复!在我,你们快乐的明智的颖睿的书籍啊!但那当是德国书么?

……我必须回

溯到六个月以前,我拿着一本书在我的手里。那是甚么书?V波罗查德①的一本杰作,希腊的怀疑学派。在读这本书的时候,我的Laer-tiana②却给我很大的帮助。啊怀疑学派!

——正是两面的是呀,多面的族类即哲学之间的最尊贵典型!

……在另一方面,我差不多总是藏身于这同类的书籍之中,这少数的,恰恰适合我的需要的书籍。或者不愿读许多的书,或多类的书,乃是我的本性:一种图书馆使我头痛。我的本性也不爱许多的东西,或多类的东西。在我的天性中对①

波罗查德(VictorBrochard),尼采同时代之哲学家。

—译注

Laertiana—DofontibusDiogenisLaertii,尼采二十三岁时所作的一篇获得奖金的论文。

——译注

于新书的怀疑,甚至于仇视,胜过于

“忍耐”,

“内心的探索”,

“邻人爱”等

等。

……最后,我浸沉于几个法国的名作家;我只相信法国文化,我以为欧洲的别的一切自称为文化的,都是纯粹的误解。德国的变种是不必说的了。

……我在

德国所发现的较高文化的几个例证,都是渊源于法国,例如哥西马·瓦格纳夫人①,她就有着我自来所没有听见过的关于赏味的最超越的判断。即使我不说读过;但还可以,说我爱着帕斯卡②,因为他是对于基督教的最足殷鉴的牺牲,缓慢地自杀,先见肉体,其后是心,依于非人性的残酷之最可恐怖之逻辑;好像,我有些蒙太尼③的怀疑在我的灵魂里,谁知道呢,或者也在我的肉体里。也好像我对于艺术家的赏味,努力拥护莫里哀、柯纳尔和拉逊④,而辛辣地反对如此莎士比亚⑤那样狂肆的天才。

——但这些都不能阻止我将近代法兰西人,当作了我的可爱的伴侣。在历史上我不能想像有这样一个时代,比现在的巴黎还有着这多的,更是好奇而精细的心理学家了。我可以还随便列举几个人,——因为他们的

数量是颇不少的,

——如P布尔热、P洛蒂,如则朴,如麦尔罕,如A法朗士,如J拉马特尔⑥;或者举出一个强盛种族中的特出的人,一个真正的拉丁人,为我特别喜欢的,

——GD莫泊桑⑦。在我们之间,我喜欢这世纪宁是我①

哥西马,瓦格纳夫人(MadameCosiwaWagner),生于一八三七年,卒于一九三○年。

再嫁为瓦格纳夫人。英国M·A·马几所著《尼采之一生及其思想》谓夫人与尼采至亲密。一八六九年圣诞日夫人且托尼采代买圣诞节送给小孩子及别人的礼物,则其趣味与赏味之相投可知。

—译注

帕斯卡(BlaisePascal,一六二三~一六六二),法国哲学家及数学家。

—译注

蒙太尼(Monlangne,一五三三~一五九二),法国哲学家及散文作家,著《默想集》最有名。

——译注

莫里哀(Moliere),真名为JeanBaptistePoquelin,生于一六二二年,卒于一六七三年,法国戏剧作家。柯纳尔(PierreCorneille,一六○六~一六八四),法国戏剧诗人。拉逊(JeanBaptisteRacine,一六三九年~一六九九),法国戏剧诗人。

—译注

莎士比亚(WilliamShakespeare,一五六四年~一六一九),英国戏剧家及诗人。

—译注

布尔热(PaulBourget,一八五二~一九三五),法国批评家及小说家。洛蒂(PierrdLo。

ti),真名为LouisMarieJnhenViaud,生于一八五○年,卒于一九二三年。法国著名小说家。麦尔罕(HenriMeilhac,一八三一~一八九七年),法国戏剧家。法朗士(AnatoleFranec),真名为JacquiesAnatoleThibauet,生于一八四四年,卒于一九二四年,法国批评家及小说家。拉马特尔(JuleaLemaitre,一八五三~一九一四),法国批评家。

——译注

莫泊桑(GuydeMaupassant,一八五○~一八九三),法国自然主义小说家。

—译注

喜欢这世纪的被德国哲学所败坏了的那些大师(例如泰纳①,即被黑格尔②所败坏,他因于泰纳而生出对于伟大时代和伟大人物之误解)。德国伸张到哪里,即败坏了哪里的文化。最先拯救了法国精神的是战争。

……斯汤达尔③即是我

生命中最幸福的偶然的遭遇。

——因为那生命中成为时代的一切于我都是偶然的遭遇,而不是由于称誉。

——斯汤达尔的先觉的心理学家的眼光,对于事实的把捉,对于伟大事业者之联想,都是无可估价的;最后,但不是至少,如同一个正直的无神论者一样,

——但在法国极少也是很难发现的典型,可算是P麦里米④的光荣!

……或者,我甚至于嫉妒斯汤达尔么?他捡去了在一切人之中我所能作的最佳的无神论者的嘲笑:“上帝之惟一的可饶恕,就是上帝并不存在。”……我自己在甚么地方也说过——自来谁是生命之最伟大的反对者?

——上

帝。

……

给我以抒情诗人之最高的极念的是海涅⑤。我不能在一切时代的领域中,觅出与他的甘美而热情的音韵相等的东西。他有着神性的放肆,没有这放肆,我不能感受到完全;我评价僧人和种族总是看他们如何想像到一个有着牧神之性质的神人。并且他是如何操纵自如地应用了德国文字啊!有一天人们将说惟海涅和我自己是德国文字的最伟大的艺术家;我们超过了纯粹德国人所能对于德文的应用不可以道里计。我必是很深地和拜伦的《曼佛来德》⑥有关系:在十三岁时候,我①

泰纳(HippolyteAdolpheTaine,一八二八~一八九三),法国历史家及文艺批评家。

——译注

黑格尔(GeorgWilhelmFriedrichHegel一七七○~一八三一),德国哲学家。

——译注

斯汤达尔(Stendhal),真名为HenriBeyle,生于一七八三年,卒于一八四二年。法国小学家。

——译注

麦里米(ProsperMerimee一八○三~一八七○),法国小说家。

—译注

海涅(HeinrichHeine一七九七~一八五六),德国抒情诗人。

——译注

《曼佛来德》(Manfred),英国拜伦所作诗剧,大意是曼佛来德伯爵卖身给里暗五子,在亚尔宾大山上,完全孤独,得不到人间的同情。他到地狱里访问了他所爱着的死了的亚斯塔尔特(Astarte)的幽灵。她告诉他,如果他不出去,第二天就不能活了。第二天命运之精灵来招他回去,这骄傲的曼佛来德拒绝了,也死在地狱里。

——译注

对于这本书已很理解,

——

我在我的灵魂中,发见了他的所有的深处。在《曼佛来德》之前,敢于说起《浮士德》①的人,我实在无话可说,我只有侮蔑地一瞥。

德国人不能胜任于伟大的概念,

——证之于舒曼②吧!因不满于这个伤食的撒克逊人,我曾为《曼佛来德》写了一篇反对的序曲:据HV布罗③说他从来没有见这样的文字,那里对于欧特尔比④内一种冷峭的袭击。要觅出对于莎士比亚的我的最高的评骘,我永远只觅到了这:他想像到凯撒的典型。这样的东西,人是不能想像的:是物而又非物。这伟大的诗人仅仅从自己的经验中引出来,——甚至

于到后来他不能再支持自己的工作了。

……在看了我的《查拉斯图拉》之后,我

来回地在我的屋子里蹀躞了半点钟,不能制止自己的悲观。我再没有比读莎士比亚的书还要碎心的了:为甚么他在表演这主角的时候,却这大的受苦!《哈姆雷特》⑤被理解了么?不是怀疑,乃是确定迫人发狂。但要感觉到这自己必须是深沉的,幽邃的哲学家。

……我们都恐惧着真理。

……质言之:我本能地感觉到培

根⑥乃是这种最惊怖的文学之创始者,自我凌虐者:我为甚么顾虑到亚美利加的笨伯和小聪明者的可鄙的喋喋呢?构成伟大现实的能力,不单是与行为上的伟大现实与神怪与罪恶相关联,

—它也实际地是后者的前提。

……我们还不能十分

理解培根,

——现实这个字的最高意义的现实者,

—不能理解他所做的一切,所

愿望的一切,和他自己所经验的一切。

……那些批评家都滚开吧!试想我如果不以

我自己的名字命名我的《查拉斯图拉》,

——例如以瓦格纳的名字,

——那末两千

年的观察,也不能猜想到那《人类,太人类了》作者乃是查拉斯图拉的梦想者。

《浮士德》(Faust),德国歌德所作的最大诗剧,写浮士德怎样以生命和魔鬼打赌,以求得人间刹那的幸福,而终于失败的故事。中国已有郭沫若和周应会的译本,惟前者只是一部,并不完全。

——译注

舒曼(RobertShumann一八一○~一八五六),德国之浪漫派大作曲家。

——译注

布罗(HansVonBilow一八三○~一八九四),德国大音乐家。

——译注

欧特尔比(Eutorpe),音乐家的女郎。

——译注

《哈姆雷特》(Hamlet),莎士比亚所作的四大悲剧之一,主角的名字就叫哈姆雷特。

——译注

培根(FrancisBacon一五六一~一六二六),英国哲学家。

—译注

说到我的生命的恢复,我不能不说一两句话来感谢那给与我最伟大、最热情的振作的一事。这无疑就是我和R瓦格纳的深交。我与别的人们相与很淡漠;但我愿我的生命永远不要抛弃了我在特里斯镇(Tribschen)的那些日月,——信仰

而欣快,而清华熠耀的日月,最渊默的瞬间。我不知道别人看瓦格纳是怎样,但总没有云影来掩蔽了我们的天空。这使我又要说到法国,——我和瓦格纳派,和

那些相信瓦格纳如同自己一样而崇拜瓦格纳的人,对于他们我没有争论,我只是侮蔑地抿一抿嘴唇。我的生性与一切条顿的人东西都隔膜,只要见到一个德国人就足以停滞了我的消化,所以最初一接触到瓦格纳,也是在我生命中最初自己呼吸的瞬间:我认识他,我尊敬他,如同一个外国人,如同反德意志道德的对照和化身。我们都在孩子时代呼吸了五十年代的潮湿气,必然地对于德意志这个观念是悲观者;我们除了革命而外不能做别的,

——我们不能同意于伪善者所统治着

的现状。无论这伪善者显现着不同的颜色,无论他是纡金拖紫,或着轻装,在我看来都是一样。那末好啊!瓦格纳也是一个革命者,他逃离了德国人。

……这艺

术家除了巴黎以外,在欧洲没有住处;作为瓦格纳的艺术之条件的五官的精敏,对于色彩之感觉,对于心理的病态,

——这些都只有在巴黎才能觅到。再没有别

的地方有着对于形式问题的热狂,有着对于舞台布景之严肃,只有巴黎人的严肃是卓绝的。在德国人不会有巴黎艺术家灵魂中的那种急切的热望。德国人是天性驯良的。但瓦格纳并不天性驯良。

……我已经说得很多了关于瓦格纳和那些他最

密切关系着的人属于那一派这个题目(参看《超乎善恶之外》二六九节)。他是一个后期的法国浪漫派,所以高翔而飞跃的艺术家的乐队,如德拉克鲁士与伯里阿兹①都是患了不治之症,是表现之纯粹的空想家,是彻头彻尾的艺术之艺匠。

……谁是瓦格纳的第一个睿智的门徒?C波特来尔②他是第一个理解德拉克①

德拉克鲁士(Delacroix,一七九八~一八六三),法国大画家。伯里阿兹(Berl-loz一八○三~一八六九),法国音乐家。

—译注

②波特来尔(CharlesBaudelaire,一八二一~一八六七),法国颓废派诗人。

——译注

鲁士的人,

——这典型的颓废派,在他之中,全世纪的艺术家都认出了自己,或者他也是他们中的最后的一个。

……我所不饶恕瓦格纳的是什么呢?就是他卑躬屈节于德国人,

——他成为一个德意志国民。德意志伸张到哪里即败坏了哪里的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