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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警局

婉漪突然惊叫一声,从床上坐起来。

周石天也被惊醒,他赶紧伸手将床头的台灯打开。婉漪两只手都插在头发里,整个背部不停起伏。

“怎么啦婉漪?”周石天问。

婉漪没动,只是把手在头发里插得更深。周石天半撑起身子,又问一句,“你做噩梦了?”

婉漪终于轻“啊”一声,再喘口气,说,“我又梦到姐姐了。”

周石天眉头一皱,说,“你怎么老梦见她?她给你托什么梦了?”

“没有,”婉漪还是长长喘气,两只手垂到被面,她不看周石天,说,“我只是梦见她,披头散发,整个身子像是被血浸泡着。”

“血?”周石天也坐起来,说,“你怎么总是做这样的梦?”

“我也不知道,”婉漪扭头看着周石天,眼睛中充满恐惧,继续说,“总之姐姐那年难产死后,我这心啊,就老被牵着挂着。老爷,你那时在日本,我可是亲眼看着的啊。”

周石天眉头皱着,说,“都这么多年了,说什么也没用,别想那么多了,再睡会吧。”

“我睡不着了。”婉漪伸手将睡袍拿过,起身下床,裹着睡袍走到窗前。

她伸手拉开窗帘,看着外面,然后说,“老爷,天都亮了。”

“就亮了?”周石天似乎感到意外。他也披衣下床,走到婉漪身后,看着窗外。在窗外的街道上,那苏乞丐在瑟瑟发抖地扫地。周石天注视他一眼,又转头看着婉漪,缓缓说,“婉漪,天亮了,你去看看福祥吧,我也要出去一趟。”

“老爷,你就去店里?”婉漪问,有点奇怪,毕竟天还没有大亮。

“不是,”周石天说,“清风庵出了命案,我去找一下李长云。”

“命案?”婉漪听到这两个字,本来抓住睡袍襟领的手不由一紧,脸色都白了,说,“老爷,你说什么命案?”

“我没跟你说吗?”周石天像是有点奇怪,但脸上仍是看不出任何表情,他声音低沉地续道,“一莲师太被人杀了。我想……我能给警察局提供点线索。”

“什么?一莲师太被人杀了?”婉漪的脸色更白了,说,“老爷,你知道是谁……是谁杀的吗?”

周石天缓缓摇头,眉头像平时一样微锁,说话的声音仍是不紧不慢,“我说了,我或许能提供点线索。这件事,昨晚我想了很久,大概有点眉目。”

婉漪惊讶地问道,“老爷,你觉得会是谁?”

周石天离开窗前,走到穿衣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慢慢说,“具体是谁,当然我不好说出名字,但眉目总是有的。你去看看福祥吧,我这就去找李长云。”

说完,周石天脱下睡袍,婉漪很温顺地走过来,将周石天挂在衣帽架上的衣物取下,伺候他穿好。她一边给丈夫穿衣,一边说,“老爷,这事很重大,你去找李局长,说话也得有个分寸。”

周石天侧头看着镜子,拉拉衣袖,说,“这个我会的。”他看婉漪一眼,继续说,“你去看福祥吧,这里你就不用操心了。”

婉漪答应一声,再将周石天的衣服拉好,说声“那我去了”,便离开了卧室。

周石天摸摸唇上的胡须,眼睛眯了起来,然后像下定决心一样,也离开了卧室。

天亮了,街道上渐渐有了行人。周石天走得不快,但很沉稳。只是在任何时候,他的眼睛都看似不动,但实际上已把周围的动静都收在眼底。

走上青石路的时候,周石天眉头皱了皱,因为那个扫地的苏老头在寒风里颤颤巍巍地弯着腰,打扫着那些永远也不能扫完的落叶。在周石天经过他身边之时,苏老头像是很畏惧地停下扫帚,但他还是弯着腰,眼睛看着周石天,说了声,“周老爷。”

周石天微微哼一声,想停下来,但他只是步子慢了一下,还是继续走下去。苏老头看着周石天的背影,慢慢地直起腰,凝视了好一会,才又开始扫地,他嘴里发出一些叽叽咕咕的声音,谁也听不出他在说些什么。

周石天没走出几步,忽然停下来,转身回到苏老头旁边,他从兜里掏出几个小钱,说,“老苏头,这个给你。”

“啊,谢谢周老爷!谢谢周老爷!”他的脸上几乎露出欢天喜地的样子,然后又说一句,“周老爷,要变天了,您可知道?”

“变天?”周石天下意识地抬头看看天,又看了苏老头一眼。

苏老头居然对着周石天笑了起来。

周石天眉头再次一皱,不说话了,转身离开。

苏老头仍是在他身后看着,脸色却变得凝重起来。

周石天脚步不停,径直来到警察局。

在警察局门外站岗的自然认识周石天,一见他来,也赶紧赔笑,说,“周老板,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怎么?您到这里有事?”

周石天脸现笑容,他说,“是啊,我看大家都早嘛。李局长来了吗?”

“来了,来了。”

“那好,我有点事,要和李局长谈谈。”

“那周老板请。”站岗的警察迅速将横着的栏杆抬起,让周石天进去。周石天进门之前,似乎装作随意地向四周望望,抬步走了进去。

在警察局,谁都认识周石天。在周石天一路往李长云办公室走去之时,看见他的每个警察都对他哈腰招呼。周石天微笑作答。

李长云一听周石天来访,哈哈大笑着从办公室迎出来。

“周老板,一大早就大驾光临,李某有失迎迓了。”

“呵呵,”周石天满脸含笑,双手一拱,说,“李局长,今天周某来得可唐突了,局长大人不会见怪吧?”

“周老板怎么这么客气,请进,请进。”李长云手一摊,将周石天让进室内。在自己进去后,顺手将门关上。

周石天背着手站在房中间,等着李长云在办公椅上落座。李长云一坐下,就说,“周老板,请坐。”

周石天始终含笑,将衣襟一摆,面对着李长云坐下。

“来杯茶吧?”李长云站起一半,打算叫人。周石天赶紧摆手,说,“不用了李局长,对兄弟我还讲这些客套,那不是太见外了嘛。我也是顺路,想着很久没来看望局长了,就进来坐会,周某马上就得走了。”说完,他又笑上几声。

“哈哈,”李长云跟着干笑几声,然后把背靠在椅圈,十指交叉地举到胸前,说,“周老板,我可是直言人啊,今天你来,应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周老板有什么话就请直说,我们之间,可没什么不能直言啊,你说是吧?哈哈。”

周石天微微一笑,动了动身体,让自己在椅子上坐得更舒服一点,然后眉头忽然一锁,说,“李局长,周某今天过来,确实是有一事。”

“哦?什么事?”李长云也收敛起打哈哈的笑容。他知道,他对面坐着的这个人在清风镇有着相当的分量,这么一大早来找自己,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和自己谈,因此他将双手摆在桌面,很专注地看着周石天。

周石天将身子凑过来,慢慢地说,“李局长,周某今天过来,也只是想问问,关于一莲师太被害的案子,局长有什么线索没有?”

“哦,”李长云显然有点意外,他看着周石天,说,“周老板问李某这句话是……”

“李局长,”周石天神情显得严肃起来,“清风镇不大,这个地方几乎没出过什么大事,像这样的人命案突然在这里发生,我担心会弄得整个镇上人心惶惶。周某好歹也是这镇上的人,哪能会不关心呢?再说了,现在整个国内都谣言四起,人心不定,如果这个案子能早一天破,我想清风镇也会早一天回复到它的太平。周某在镇上,当然也会有人暗中搞周某的名堂;当然了,有什么名堂周某惧倒不惧,只是如果有人利用这个案子在镇上散布谣言和恐慌,我想李局长你也不愿意看到这个情况是吧?”

李长云听周石天说完,没立刻作答,在他听来,周石天来的目的是害怕自己的身家被人借机暗算,他心里不由暗笑一下,但他脸上的表情还是显得严肃。

“周老板,”李长云看着对方,说,“这个案子我已经部署了警力,只是目前线索不多,最让我感到奇怪的是,那个凶手为什么要杀害一莲师太?”

“局长是说动机?”周石天试探着说。

“周老板,”李长云说,“你应该同意,无论什么事发生,总会有个原因。如果有人要动凶器了,那就肯定有个动机。你说对吧?”

“那是当然。”周石天说道,他也看着李长云。

李长云继续说下去,“我感到奇怪的就是这个案子里的动机。周老板,我们都知道,那个尼姑庵里穷得像个老鼠窝,什么都没有,一莲师太在这个镇上几十年了,据我的调查,她是没有任何仇人的。你想想,一个连仇人也没有的人,会有什么人要去杀她呢?”

周石天等李长云说完,忽然慢慢地问,“李局长,周某没在警局里干过,不知局长能不能告诉我,这世上杀人的动机……”说到这里,他缓了一缓,续道,“你以为最大的可能性是什么?”

“最大的可能性?”李长云说,“一个女人被杀,最大的可能是她貌美如花,被人给盯上了,但这个可能性……”说到这里,李长云不禁笑了起来,周石天也跟着笑了笑,眼睛里却闪过一丝很异样的光,但他不打断对方的话。李长云跟着说,“另外的最大可能性就是一句俗话了。”

“哦?什么话?”周石天问。

“那就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可周老板你也知道,那个一莲师太什么都没有。”

李长云说到这里,把手摊了摊,意思是他实在想不明白。

周石天忽然微笑起来,他说,“李局长,这也恰恰是我今天来的原因。”

“原因?”李长云显然被他这句话弄糊涂了。

“正是,”周石天说,“我知道的情况并不是像局长你说的那样,那个尼姑庵可决不是穷得像老鼠窝的地方。”

李长云闻言一愣,他几乎想站起来,但还是没动,他紧紧望着周石天,说,“周老板,我没听明白,你能不能说得具体一点。你的意思是……”

周石天嘴角含笑,将身子后靠,舒服地靠在椅圈上,慢慢地说,“就在师太被害的前一天,她来找过我,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什么原因?”李长云的脸色凝重起来。

“她来找我,”周石天将身子又前倾一点,说,“是要我给她验一块玉!”

“一块玉?”李长云眉头一皱,没再说下去,而是等着周石天说话。

周石天仍是缓慢地说,“我当时给她验了,她手上的玉——那块玉、那块玉……”

李长云催道,“那块玉怎样?”

“简直价——值——连——城!”周石天终于把话说了出来。

“有这样的事?”李长云不由站起来。

他看着周石天,后者也看着他。

李长云问,“那,周老板是说,尼姑庵有块宝玉?”

“不,”周石天说,右手举起,轻轻一摆,“当时一莲师太告诉周某,她说玉是一个香客的。”

“一个香客?”李长云眉头皱起,他重新坐下,深思着说,“在尼姑庵,我们发现一件旗袍,你说的那个香客是不是就是那个女人?”

周石天听到这句话,心头一动,他说,“是什么香客我不知道,当时一莲师太也没说,局长说发现了一件旗袍?”

“一件紫色的旗袍。”

“紫色的,”周石天重复一句,说,“那么局长,这个女人你知道她现在何处?”

“那女人现在消失了,昨天我派人找了一夜,也没有找到。”

“局长,”周石天说话的速度始终很慢,声音也始终不高,“你根据的是什么线索?”

“线索?”李长云再次站起来,他离开办公桌,来回走,说,“几乎没有线索,知道她来过的就只有一个叫柳大鸣的船夫。”

“柳大鸣?”周石天仍是不动声色,说,“这个人我认识。”

“周老板认识?”

“是啊,”周石天说,“他和我们家的秀文丫头很熟。”

“他和秀文姑娘熟?”李长云似乎有点意外,他不由站住了,“可是这个柳大鸣根本就说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呵呵,”周石天忽然笑起来,但他的笑很快就停下来,慢慢地说,“可我的看法和局长你的看法有点不一样。”

“哦?”李长云站到办公桌一侧,居高临下地看着周石天,说,“依周老板的意思,这里面还有别的什么东西?”

“是不是有别的东西,周某可不知道,可是局长你想,”周石天又停住了,似乎在斟酌措辞,然后接下去说,“我很了解柳大鸣这个人,他从小在尼姑庵长大,和一莲师太的感情非比寻常。那个穿旗袍的女人既然在庵里呆过,那是不是可以说,她和一莲师太也是熟悉的人呢?如果不熟悉,那么贵重的一块玉,她怎么能放心交给一莲师太?要验玉,她怎么不自己出来?我们是不是可以设想一下,在一莲师太离开尼姑庵到周某那里去时,那个女人在庵里也做了什么事。”

李长云慢慢点头,“周老板说下去。”他催促道。

周石天把眼睛抬起来,凝视着李长云,像是深思熟虑地说道,“而那个时候,一莲师太不在庵里,那个女人假如不熟悉庵里的情况——我这么说是可以判断的,你说那女人穿了件旗袍,这么冷的天,能穿得起冬日旗袍的女人在我们镇上可还找不出三个。那么……”他顿了顿,续道,“这就意味着,她不会熟悉庵里的情况,哪怕她是认识一莲师太的,她们是怎么认识的可以先撇开不论。而对清风庵熟悉的,除了一莲师太,就只剩下一个人了。你说对不对?”

“一个人?”李长云越听越感觉开窍,“周老板的意思是,那个熟悉清风庵的人……”

周石天看着李长云慢慢点头,说,“不错,就只有他了。”

“柳——大——鸣?”李长云把名字说了出来。

周石天没回答,只是用肯定的眼神看着李长云。

“可是周老板,”李长云像是需要确证似的说,“你刚才还告诉我,这个柳大鸣和一莲师太的感情非比寻常,他会下手杀人吗?”

“局长你刚才不是说了吗?”周石天身子微倾,和李长云靠近一点,他的眼睛眯了起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

李长云像是猛然醒悟,他说,“周老板是说,凶手会是柳大鸣?”

周石天忽然笑起来,他身子重新靠在椅圈上,说,“我刚才说了,我来找局长,只是希望能提供一点线索。我并没有说柳大鸣就是杀人凶手。我的意思、我的意思……只是希望局长你能尽早破案,让清风镇能长久太平,不要人心惶惶。”

李长云点点头,说,“李某身为清风镇警察局局长,责任不就是安民吗?哈哈哈。”他笑声刚出又敛,“可那个女人呢?”

“那个女人,”周石天嘴角一动,说,“那个女人嘛,我觉得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见尸?周老板的意思……”

“不管怎样,那个女人是一定要找出来的。她突然带着一块那么值钱的玉到我们清风镇来,不会没有原因。一莲师太一死,她就失踪了,这不是蹊跷吗?我想那个柳大鸣是应该知道点事情的。”

李长云“唔”了一声。

“当然,”周石天又把身子前倾,说,“还有那块玉,也一定得找出它的下落。”

“玉?”李长云说,“那个是自然。”

周石天微微含笑,却不说话。

“周老板啊,”李长云像是松口气一样地说,“你今天给李某提供了这么有价值的线索,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哪。这个人情,我可是领了,哈哈。”

周石天也打个哈哈,说,“李局长,这可说不上人情啊,周某其实感兴趣的……”

“周老板感兴趣的是……”李长云话一出口,就有点明白了。

“是那块玉。”周石天看出李长云明白他的意思,于是把话说了出来。

“哦?”李长云微微一笑,看着周石天。

“李局长,”周石天说,“周某可是做玉生意的啊。”

“哈哈哈,”李长云笑了起来,说,“那好,等这块玉出来之后,李某知道怎么处理了,周老板放心就是。”

“李局长也不要误会,”周石天脸上肌肉动了动,想笑又没笑,说,“周某和玉打了半辈子交道,从来没见过那样的玉。周某也不是要把它据为己有,只是若能把玩上几天,也是算了却周某一个心愿吧。”

“好说,这事好说。”李长云似乎也轻松起来,“周老板,你什么时候和我也这么客气了?李某可以保证,这案破之日,就是你周老板赏玉之时。”

周石天打个哈哈站起来,双手一拱,说,“李局长,时间不早了,周某还得去店里照顾照顾生意,就不打扰局长的公事了,告辞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