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你是我的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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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最冷的夏天(1)

林茵舒舒服服在坐在椅子上,抻了一个长长的懒腰,终于要放假了。窗外是七月流火,室内却很凉爽,立式空调温度开的很低,穿着带着衬的职业套裙还略有凉意,没办法,办公室里年轻人多,他们火力壮啊。

这是北方s市的一所一流的重点中学,林茵是初二年级的班主任,也就是说是准毕业班的班主任,校长破天荒的给放十天假,这十天假一定要和老公带着女儿好好玩玩。女儿早就想去丽江,老公是一名警察,有年假,性情随和去哪儿都行,那就去丽江吧。林茵对这镜子甜甜的笑了一下,镜子里这个四十岁的女人还不算老,眼睛亮亮的、嘴角上扬,还不错,她迈着轻快的步伐准备去菜市场买点好吃的慰劳一下老公和女儿。

当林茵一推开一楼大门的时候,盛夏正午灼人的热浪一下包裹了全身,冷热交替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曲悠扬而又忧伤的《梁祝》霎时响起,这是林茵的手机铃声,显示的是老公李昭的号码,她因为此时心情极好,调了个甜蜜的长音:“老公,想我了?”电话的那一端传来杂乱的声音,“老公,你这是在哪儿呀,这么吵?”电话里传来略带哭腔的女声,“林姐,我是肖晓,李哥突然发病,我们在去市急救中心的路上,你快过来吧。”然后是长长的忙音,林茵只觉得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在明晃晃的太阳下面身体不由自主地打个冷颤,很快抖成一团,门卫保安小陈看见林茵异样,马上跑过来扶住她,“林老师,你怎么了?快来人哪,林老师要晕倒了。”话音刚落,就有几个人跑过来,正巧迟校长的黑色中华车刚刚驶进校门,见到楼门口乱哄哄的有好几个人,也过来看个究竟,见是林茵被保安扶着,脸色很差,就问:“林老师,你怎么了?中暑了吗?”林茵此刻有点镇定了,刻意站直了身体,说:“校长,我老公病了,在急救中心”。迟校长一怔,马上吩咐“把林老师扶到我车上,再跟去两个女老师”。说完自己径直去发动车,准备亲自驾驶,司机老张打开车门说:“校长,还是我开吧,您……”话还没说完见迟校长皱着眉,扬了一下手,就不做声了。

这一路狂飙,林茵虽然心里很急,但是坐在车里也是心惊肉跳,其他两位女同事更是紧张的不行,两个人面面相觑,不敢出声。红灯闯了好几个,喇叭好像一直都在响,四十分钟后像个战斗机一样的中华车终于停在了急救中心的院子里。迟校长拉着林茵的胳膊向急救室奔去,在急救室门口区公安局的局长和十几个穿警服的人正在和医生说着什么,一句冰冷的话极具穿透力的传过来,重重地敲击着林茵的鼓膜:“我们已经尽力了,但是还是没保住性命。确切地说,送来的时候已经没有呼吸了。”林茵缓缓倒下去,软软的倒下去,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二天的早晨,林茵张开眼睛,看见屋里到处是雪白的一片,有一位着绿色护士服的女孩子正在给她换吊瓶,她瞬间懵懂,旋即明白,一股钻心的痛袭击全身,她从床上一跃而起,一把抓住护士的胳膊,吼道:“李昭在哪里?带我去见他!”小护士愣愣的,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狂躁的林茵觉得双肩被一双手稳稳的扶住,扭头看见的是迟校长熬红的双眼,他缓慢低沉但是清晰的说:“林老师,节哀顺变。”林茵甩开那双手,返身正对着校长的眼睛,仍旧很大的声音:“什么叫节哀顺变,啊?什么叫节哀顺变?”“你爱人已经不在了,你得保重啊,还有孩子呢。”林茵直瞪着眼睛好像什么都没看到,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觉得身体像被掏空的盒子,什么感觉都没了。

小护士悄悄的过来把她扶到床上坐了,那两个陪同女同事正好推门进来,见了林茵痴痴的样子,也不敢说话,靠墙站了。病房里安静的听得见自己的呼吸,突然,林茵问:“我的手机呢?”同事张丽曼小心翼翼的递过来,林茵熟练而沉着地拨号,瞬间病房里响起那曲悠扬而又忧伤的《梁祝》,原来肖晓把李昭的手机放在了林茵的枕边。这是他们两个人最喜欢的曲子,同时设为手机铃声,林茵对着手机轻轻的说:“老公,接我回家,我想你了。”

房间里的其他四人顿时泪如雨下,迟校长疾步走出房门,仰着脸,立在门口。门边的一排椅子上坐着李昭的局长和几位同事亦潸然泪下亦无语。林茵挂了手机,就安安静静的躺下了,一点也看不出悲伤的模样,好像在一心等着她的老公李昭接她回家。

小护士悄悄出去了,到门口时瞟了一眼这几个泪眼婆娑的男人,头也不回一溜小跑去找医生了,留在房间里的张丽曼和何小青只顾流着泪,看着一脸平静的林茵,不知怎么办才好。迟校长擦了一把脸,回过头来示意两位同事出来,带她们离开门口远一点的地方,嘱咐到:“你们两位辛苦点,留在这里照顾她,有事给我打电话,局里有个重要的会我得去参加,拜托了!”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没问题。

迟伟建今年45岁,到这所重点中学任职一年了,对林茵的教学能力赞赏有加,要说了解嘛,只是知道她老公是s市西城区公安分局的警察,有个在本校上初一的女儿,其他的就不知道了。其实,迟伟建刚来的时候,对每个教师的家庭情况基本都是做以上了解,所以也不是只对林茵一人。此时,坐在市教育局四楼的会议室里迟伟建仍然心神不定,昨天中午到今天早晨发生的事情像过电影一样在脑子里回放,挥之不去。

昨天下午,安顿好林茵,他就马上给林茵最好的同事、大学同学,更确切的说是好朋友好姐妹吴娟娟打电话。吴娟娟此时正在外面购物,校长的电话一打来,弄得她懵了,这个迟校长的严厉她是知道的,今天偷着跑出来难道被发现了,还没容她的脑子转过个来,那边的声音传来过来“听着,林茵的老公突发心脏病,我们在急救中心。哎,你现在和谁在一起?”吴老师也顾不得忌讳了,“我和我老公在商场呢”“让你老公扶着你,更糟的情况是:李昭不在了,林茵晕倒在抢救,你想办法联系林老师的女儿,但这事对她家人暂时保密,听懂没?你现在不要来急救中心,去照顾稳住林老师的女儿,记住没?”没等对方回答,他就挂了电话,在林茵的病房外面的长椅上,闭上眼睛,使劲儿揉太阳穴。他太累了,这几个小时是怎么过来的?风驰电掣般的驾车、在急救室门口林茵的晕倒、手术室那张白床单下的面色青紫的李昭……这瞬息万变让他觉得此刻是多么的不真实,但是头疼却是真实的,头疼欲裂啊。好在医生说林茵的身体并无大碍,是受了巨大的刺激才昏迷的,这多少让他这个做校长的放了点心。

他捧着头独自坐在急救中心院子里的长椅上,不知道天是何时黑下来的,他走进病房他的两个属下马上站起来冲他点点头。他说:“张老师、何老师,你们去吃饭,然后换我。”两个人略一迟疑,互相看了一眼,同时向外走去。房间里出奇的安静,间或有医生或者护士来看看就出去了。

迟伟建就坐在林茵的床边,这是第一次和这个属下近距离的接触,心竟然有点惶恐。他并不熟悉林茵,但是几个小时的接触却让他觉得和她好像认识了好久,他打量起她来:眼睛并没有完全闭上,有一条细细的缝隙,,睫毛长长的密密的间或抖一下,好像随时要睁开似的;鼻子小巧鼻根略塌,这倒显得有几分孩子气,嘴微张——好像平时也是这样的,因为每次见到林茵都觉得她好像有话要说,他用眼神稍一探究,她就笑了。迟伟建想着这些点滴的时候,突然觉得对别人的印象好像没这么多这么深,为什么呢?他苦笑了一下,谁会想到会有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呢,人生啊,真是无常!

当那两位女下属回来的时候,他陡然收回留恋在林茵脸上的目光,说了一句我一会儿回来,就走了。在急救中心的院子里给妻子大梅打个电话,说晚上单位有事,不回家了。然后,在长椅上坐着吸烟,一会儿低着头像在数蚂蚁,一会抬起头像在数星星,心里乱极了。七月中旬的夜凉凉的潮潮的,他掐灭了烟头,向依然亮着灯光的病房走去,然后靠在房间的一角闭上酸胀刺痛的眼睛……

早晨迷迷瞪瞪中听见林茵歇斯里地的声音,他本能地打个激灵,后来的事情,林茵的一句:老公,接我回家,我想你了。竟然让他这个大男人触不及防的流泪了,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