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安静的可怕,好像爆炸前的倒计时。张丽曼年长些,坐在病床边,轻轻拉起林茵的手,这是一双何等冰凉的手啊,在这盛夏时节犹觉冰冷。她轻轻地说:“林老师,坚强些,不为自己还得为孩子呢,你要是倒下了,孩子怎么办?”林茵像是什么都没听到,就那么安静的等着李昭来接她回家。平静得让这两位同事惶恐不安:该不是精神失常了吧?
突然走廊里传来女孩子连哭带喊的声音,是吴娟娟带着林茵的女儿李亦舒来了。这个平时温文尔雅的女孩,此刻一路奔跑,小脸上挂着泪痕,看来吴娟娟是根本没稳住她。冰雪聪明的孩子,整整一个晚上加上一个上午都没有父母的消息,再加上吴娟娟的眼睛一直都是眼泪汪汪的,她怎么能猜不到家里出来大事。无奈也无力的吴娟娟只能带亦舒来看妈妈了,不然孩子发疯了,要死要活的。看到林茵面无表情的躺在病床上,吴娟娟一下子放开紧抓着孩子的手,扑向林茵:“茵茵,你怎么了,亦舒来了,你别吓着孩子”。
林茵还是目光涣散,平静似水。亦舒这个不满13岁的女孩,看见妈妈这样子,反而不哭了,张着泪眼看着张丽曼和何小青,“我妈妈怎么了?我爸爸怎么不在这里照顾妈妈?”一句话,又把这几个人问出了眼泪。
迟伟健此时正撞见这一幕,他知道,这个噩耗只能由他来告诉孩子了。“李亦舒同学,你已经是中学生了,是个大孩子了,我要和你说一件事情,你可能已经猜到家里出了大事,你爸爸因突发脑出血昨晚去世了,你妈妈悲伤过度,暂时神志不清,你要坚强,要照顾妈妈。”
亦舒看着平时大为敬畏的校长在和她说着她听见了却不懂的话,她艰难的重复着:爸爸去世了,妈妈神志不清,瞪着大眼睛重复着。突然她双手抱住脑袋,嚎啕起来:不是的,你们在骗人,我要见爸爸,要见爸爸。爸爸,你快来啊,你在哪儿呀?她跳着脚哭喊着,迟伟健把孩子牢牢地搂在了怀里,轻拍着她的后背,红了眼圈,无语。再看看一言不发仿佛置身事外的林茵,猜测她到底是真的神志不清了,还是本能地屏蔽了李昭的逝去。歇斯底里可以理解,默默流泪也可以理解,她这样算怎么一回事呢?
医生说,林茵的这种情况不用住院,生命体征正常,住院也没什么好的方法,神志不清是暂时性的,也许几天也许十几天就能恢复正常,但是回家也必须有人看护,得让她吃东西。迟伟建和去分局的麦局长商量了一下,决定把林茵送回家里静养。在吴娟娟的引导下一行人乘三台车来到林茵的家。孩子拿出钥匙打开房门,扶着妈妈走进来,母女俩似乎都在寻找另一个人,但未果,那种充满绝望的眼神令在场的所有的人都心凄凄然。,
迟校长让两位女老师先回家休息,然后和吴娟娟商量一下要通知谁。让单位的工会主席和一位副校长暂时过来顾看,再通知李昭的姐姐李旸,来家里说有事,来家一趟,李旸满腹狐疑也问不出什么就说马上赶来。吴娟娟打电话给林茵的妹妹林韵,得知林韵出差后天到家,也就没说这事儿,免得林韵在路上再出什么意外,只是说抓紧时间回来,我有事求你帮忙。那边林韵打着哈哈说:“娟娟,你就是我的亲姐,我一回去马上给你打电话,哈。”吴娟娟又通知了几个平时有来往的大学同学,至于双方的父母暂时保密,而且要严格保密。一通电话打下来,娟娟觉得浑身瘫软。林茵仍然呆呆的倚着沙发靠背半坐着,孩子哭泣的声音时大时小,迟伟健和麦局长各自打电话指挥自己的手下布置善后事宜。片刻,李旸赶来,亦舒扑上去抱住姑姑大声哭道:“姑姑,爸爸没了。”李旸眼前一黑,险些跌倒,先是木木的样子,旋即放声痛哭,麦局长赶紧把李旸扶到沙发上,也不知如何安慰。只是叹息。待李旸平静些,麦局长说了事情的大致经过:昨天上午,李昭和几个同事正常巡逻执勤,李昭说头疼、胸闷,同事说去医院看看。李昭说没事儿,不严重。再过一会儿,李昭突然大汗淋漓,同事一看不好,马上开车去距执勤地点最近的市急救中心,但是路况不好,四、五站地开了二十多分钟,到急救中心的时候李昭已经停止呼吸了。李家只有这姐弟二人,姐姐年长八岁,算是个大姐姐了,已经四十八岁的李旸虽不迷信,但是也觉得应该在家里给弟弟布置一个灵桌,这个打算刚出口,就被迟校长安排给刚刚赶来的校工会主席,麦局长那边也安排了局办公室主任协同,几个人马上办事去了。学校那边迟校长指示老师们先不要过来打扰,公安局那边忙的很,李昭同事大多数还不知道这事儿,所以暂时来家里的人还不算多。林茵现在的状况令麦局和迟校都很无奈,应该和她商量的事情只能和李旸商量。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李昭的遗体是否在明天火化,按当地习俗,三天头上出殡、火化,可是火化前应该让李昭的父母见上儿子最后一面,林茵也应该见上最后一面,可是她这个样子怎么见呢,或者是见还是不见呢?李旸顾不上自己的肝肠痛断了,拉住林茵的手,一股凉意好像从手臂立刻凉到了心里,她不由打了个寒颤,看着林茵的眼睛,轻声说:“茵茵,姐跟你商量个事儿,按常理李昭明天就得出殡火化了,你什么意见?”林茵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她,好像完全不懂姐姐在说什么,李旸掩面而泣,然后把林茵抱在怀里痛哭失声。
谁也没有想到的一件事发生了,林茵的妈妈来了。
林妈妈做小笼包的手艺非常了得,女儿一家三口都喜欢的不得了。林妈妈忙了一个中午,把他们最爱吃的羊肉馅的小笼包蒸好就送过来,想让他们晚上吃。可是一到女儿家楼下就看见有警车和几个警察,林妈妈不由自言自语:这是谁家又丢东西了。出了电梯,发现女儿家的房门开着,里面好多人,有种不祥的预感袭来。
一直呆呆坐着的林茵看见妈妈,突然站起来扑过去,紧紧抓住妈妈的手,声音颤抖着问:“妈,他们说李昭没了,是真的吗?”林妈妈一下子明白了,女儿的无助似乎激发了母亲的坚强,林妈妈一边扶着林茵一边费力的移动着无力的双腿,来到沙发上坐了。麦局长赶紧又把事情的经过简单陈述了一边。林妈妈抹着眼泪,双手抚摸着林茵的脸,说:“孩子,昭儿是真的没了、没了。”
林茵直到这时好像才能听见、才能明白别人说话的意思了,她的双眼霎时像泉眼一样,大颗大颗的眼泪扑簌簌落下,而后两行清泪似不断的小溪在苍白的脸上流淌、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