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五日,是教师上班的日子,一个暑假就这么过去了。
早晨起来,林茵打点好孩子的早餐,自己也简单的吃了几口,准备上班。穿什么呢?以前的这个时候林茵一定穿白色的连衣裙、白色的鞋子。但是,今天不行,她现在忌讳白色。打开衣柜,一件柠檬黄色衬衫跳入眼帘,那是丝棉质地的套头翻领衬衫,上面的标签还没摘掉,是李昭六月份的时候去广州出差时买的。
那天李昭风尘仆仆的回到家,刚喝口水,就说:茵茵,闭上眼睛,猜猜我给你买什么了?林茵不屑于他这个小把戏就说,老夫老妻了,直接拿出来得了。李昭的兴致一点没减:还记得我们刚结婚的时候,你看上了一件柠檬黄色的衬衫不?林茵点头:记得记得。
李昭打开箱子,一把拿出来这件衬衫,来看看,像不像当年那件。像,太像了!老公你真好!
这个衬衫情结是这样的:他们刚结婚的时候,每个月随礼的数目几乎相当于工资数,所以常常是捉襟见肘,但是两个人倒是经常逛街,太贵的买不起,就等着品牌服装大打折扣的时候买,而且绝大多数的时候是给林茵买,李昭总说自己发的衣服就够穿了。那天就遇见了林茵一见钟情的一件柠檬黄色的衬衫,衬衫的价格相当于李昭大半个月的工资,那可不是个小数目,李昭见老婆很喜欢就准备和哥们儿借钱买。林茵劝说,还是等打折再买,可是等他们第三次去看的时候,卖没了,当时李昭看见老婆眼泪汪汪的样子别提多心疼了。所以,这次买的东西非同寻常,是圆了老婆的一个梦想呢。林茵抢过衬衫,几下子就脱了衣服,把衬衫套上了,太合身了,真的很漂亮。李昭抱着老婆就地转了好几圈,林茵也不嫌老公没洗脸了,抱住脸狠狠的亲了几口……
林茵站在镜子前,衣服还是那件衣服,几乎原封未动,可是人呢?那一刻的欢声笑语仿佛还在屋子里回荡,可是人呢?林茵一边垂泪一边剪掉衣服的价签,价签上标价是一千八百元。李昭是从不舍得给他自己买这么贵的衣服的,给老婆倒是不吝惜。林茵穿上衬衫,刚买回来时正合身的衣服,现在明显宽松些,不过倒成了另一种风格,还是很漂亮的,下身配了一条米白色的亚麻长裤,一双黄色半跟鞋,拎了一个小巧的米白色羊皮手包,出门了。
林茵的家距单位只有三站地的距离,同处市中心地带,所以任何一条可以乘坐的公交线路的车都是人满为患,家里的车子林茵从来不开,有事情需要开车都是李昭驾驶,或者打车。林茵通常是步行上下班。
上午8点钟,太阳已经散发出威力了,阳光刺眼,林茵拿出太阳镜戴上,却没有打遮阳伞,一来是没觉得热,二来正好晒晒苍白的皮肤。路过市府广场时,计时喷泉正在喷出高高的水柱,这个喷泉在每个整点喷水,大约三分钟。
隔路望着喷泉下咯咯笑着四处躲闪的人群,林茵不觉黯然。今年刚刚入夏的一个傍晚,他们一家三口也是在广场散步,在争抢着说笑话,目的是看谁能一直绷着不笑,不笑的就是胜利者,胜者吃广场边上一家冰点城的土耳其冰激淋,失败者就只能看着喽。
李昭神秘地说:土耳其冰激淋是世界上唯一能用刀叉吃的冰淇淋,是快乐的冰淇淋,幽默的冰淇淋。一会儿我吃,你们两个就只管好好看着吧。我是庄严的人民警察,不会轻易失败的,话音刚落,喷泉冲天而起,三个人躲闪不及,南风挟着高空落下的水滴把他们瞬间淋成了落汤鸡,马上就谁也不绷着了,哈哈一阵大笑,结果是三人一起去吃土耳其冰淇淋。亦舒一边吃一边说:爸爸说的真对,这是快乐的冰淇淋,更是幽默的冰淇淋。一句话逗笑了一家人。
那曾经的幸福让林茵笑了一下,但是脸上分明又是湿湿的,什么时候流出的眼泪自己竟然丝毫没有察觉。林茵不敢再东张西望了,这里的哪一步路没有和李昭一同走过?哪一处景色没一起看过?她擦干了眼泪,加快了脚步向学校走去。
到了熟悉的学校大门口,林茵放慢脚步,心里有点怯怯的,好像她身上有个大大的伤疤,就要展示给大家看了,而这个伤疤是她无法掩饰的。刚进大门,吴娟娟就一步冲出收发室,拉住林茵:亲爱的,你来了,我在等你呢。你的东西都搬到新的办公室了,走,我们直接去那里。有了好朋友的陪伴,林茵的心里感觉舒服了很多,路上不断见到同事,大家也就是打个招呼,并没有人有特殊的问候。林茵不知道,这是大会上工会主席特别提醒过的,免得让林茵伤心加难堪。
到了初二年级的数学办公室,娟娟把林茵引到她的办公桌前,桌子上纤尘不染,办公用具摆放整齐,显然是娟娟刚刚给收拾过,林茵心头一热,说:谢谢了。娟娟拍拍她的后背,说:我得回我自己那头了,中午我来找你一起吃午饭。
吴娟娟这个学期任初一年级的班主任,两个班的数学课,不用说又得忙得四脚朝天——这是娟娟的常用语。这个办公室有五十多平米,八个人,空间还不算小。林茵的座位靠近一个阳面的窗户,一扭头就能看见操场。
不到十分钟,同办公室的人都吃了早餐回来了。巧的是,那天去急救中心的张丽曼也在这个办公室,她是初二年级的数学教研组组长,早就知道林茵过来,所以见到林茵并不觉惊奇,倒是林茵觉得有些意外。
张丽曼给大家简单介绍了一下,就拉把椅子坐在林茵的旁边,关切的问:好些了吗?林茵说好多了,那两天真的是谢谢你和小青了。嗨,都是同事,不说那些客气话。迟校长交代过,你这个学期可以不坐班的,听姐的,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自己的身体和心情调整好,至于其他的都是过眼烟云。林茵知道,她说的其他的里面也包括学生的学习成绩。
办公室里有三男三女,竟然有两男一女是从大学区其他学校交流过来的,还有一个男教师五十出头,因为没在一个年级共事过,也不太熟,剩下的就是张丽曼和林茵了。和不太熟的人在一个办公室,林茵反而觉得心里舒服些。
每次开学的第一天,照例就是上午教务处过来发教材、总务处过来发办公用具,教师们自己整理内务,适应一下上班的环境,下午开全校大会。
林茵在想,要不要去见见迟校长呢?礼貌上讲是应该的,她打电话征求了一下吴娟娟的意见,娟娟表示完全应该,人家对你那么照顾,你怎么也要当面表示一下感谢呀。娟娟还不知道林茵在自己家的园区里见过迟校长了。
林茵向校长办公室走去,心情莫名的有点紧张,在出这事儿以前,林茵和校长除了教学上面的事几乎没说过什么话,见面只是点点头或者微笑一下。所以,总的来说,他们之间还算是比较陌生的。
林茵在校长室门口轻轻扣了几下门,里面应声:请进。林茵轻手轻脚走进来,迟校长一抬头,稍稍愣了一下,笑着说:我还以为进来的是一只小猫呢,一点声音都没有。迟校长是以严肃著称的,教师们从来没见他开过玩笑,所以林茵很是意外,但是心情一下放松不少。
迟校长离开宽大的办公桌,招呼林茵到沙发上就座,林茵刚一坐到真皮沙发上就噌的站起来,太凉了!迟校马上明白,随即把窗户打开了一半,又从里间屋拿出一个毛坐垫放在沙发上,迟伟健不由得心生感慨:嗨,这个小女人啊!
当一杯热茶捧在手里的时候,林茵身心都放松了。迟校长坐在沙发拐角的另一端,说:林老师,你如果觉得工作太累可以随时和我说,可以休假。毕竟,身体是最重要的。你真的不必坐班,有课来没课就可以回家休息,平平安安度过这一段日子,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时间是医治创伤最好的医生。
林茵从捧着的茶杯上抬起眼睛,说:校长,我是来致谢的。谢谢您了!
迟伟健刚想说什么,有人敲门,林茵借机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