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李昭出殡那天起,林茵就把两部手机都关机了,她要和孩子安安静静的过一个暑假。吴娟娟自然会自己找到林茵的家里,三天两头过来,看到母女俩的变化心里甚觉安慰。想请母女俩去吃饭、想陪林茵逛街,都被婉拒,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但是仍旧经常过来照看,林茵也欢迎这个朋友的光顾。
娟娟告诉她,迟校长找过她,让她问问林茵的意思,下学期是休假呢还是上班。这时林茵才想起:自己带的毕业班已经开始上课了,十天假早过了。
林茵想了想,说:“我还是上班吧。”娟娟到:“校长的意思是让你教初二年级,一个班的课。一来呢可以和孩子同步,二来初二年级的学生更省心。”林茵点头同意,不由得心生感激:这是领导很费心思的安排,因为是重点中学,开学初要给初一年级新生立很多规矩,也就是要养成好习惯。不但要求班主任对学生严格管理,就是科任教师也得对学生的各个方面认真负责,每周两次上报任课班的学生情况。至于初三年级就更累了,毕业年级老师和学生都满负荷甚至是超负荷运行,所以初二年级相对来说是最省心的,一个班的数学课就是每周五节,平均每天一节。
这一段时间,因为睡得晚,睡眠质量也差,所以早上醒来时天色都是大亮了。昨天娟娟带来了学校的决定,林茵却意外睡了个好觉,入睡早、睡的也踏实,所以早上四点半就醒了,看着窗外多日不见的黎明,林茵决定到楼下走走。照例得穿的厚实点,洗把脸,扎上头发就下楼了。早上的空气真好啊,甜甜的、凉凉的,像新酿的葡萄酒的香气,醉人呢。
林茵想到要上班了,似乎腿上也有了点力气,开始在园区慢跑几步。这是一个很现代的花园式小区,绿化很好,还有个不小的健身区,有二十几个健身器材。在园区有许多弯曲的小路,石头铺就,平平坦坦,晨练时跑步正适合。
林茵跑跑走走,绕过假山、回廊、来到一个小广场,见有几个人在打太极拳。她准备到广场旁边的长椅上坐坐,小广场边上有两张长椅,一张长椅上已经有人坐了,林茵跑过去,想坐另一张。可是当她看见长椅上的人,怔了一下:迟校长,您……迟伟建倒是一点也不意外的笑了笑:怎么,可以跑步了?林茵走过来和迟伟建坐在一把长椅上,刚刚见到这个上司,她的眼睛竟然有点湿湿的,像是见到了亲人。
和迟校长并肩坐在一起还是第一次,林茵快速眨了眨眼睛,把那一点泪花眨回去了,然后看着迟伟建说:“校长,我还没对您说一声谢谢呢。您为我忙了好几天,还为我的工作做了那么周到的安排,真是谢谢您了。”迟伟建扬了扬手,说:“说什么谢谢,应该的。早晨起来运动一下还是很不错的,你穿的可不少。”
林茵有点紧张,想到在这里遇见他有点意外,就问:“您家也住在这个小区?”“哦”,“几号楼?”迟伟建随手一指“那边”。两个人都不说话了,林茵是不知道说什么好,最近和人接触的少,说话也少,脑子好像短路了。迟伟建的脑子倒是飞快的过着关于林茵的电影:教学楼前的摇摇欲坠、急救室门前的晕倒、病房里的歇斯底里、而后的一言不发、然后…迟伟建陷入自己的思绪,突然发现一边坐着的林茵有点局促不安,就笑了笑说:这个学期你上班可以不坐班,保证上课就行,这是领导班子的决定。林茵“哦”了一声,又没了下文。“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就告诉我,做为一校之长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林茵又说:“没有”。迟伟建看见林茵如坐针毡的样子,就说:“回家吧,孩子一个人在家呢吧?”林茵如释重负,说:“校长再见。”看着林茵的背影,迟伟健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回到家里,五点半了,亦舒还没醒,林茵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向广场的方向望去,长椅上空无一人,迟伟建已经离开了。
下午,吴娟娟又来了,带来了冰鲜的三文鱼和基围虾,进到屋里就嚷嚷:茵茵,你的老奴又给你做好吃的来了。茵茵一笑,算是感激。说真的,朋友处到这个份上真是难得。娟娟的老公是开发区的后勤主任,正管食堂,开发区的领导吃啥她家有啥,娟娟家吃啥,林茵家就有啥吃。以前林茵开玩笑说,腐败真好啊,我们也跟着借光了。
娟娟直奔厨房,捣鼓她的作品去了,林茵想起了早上遇见迟校的事儿,就问娟娟:“迟校长家住在哪里呀?”娟娟说:“这你都不知道呀,往西走,植物园方向的别墅啊。他老婆是个大老板,可能挣钱了。”林茵没有再问下去。“怎么,想去送礼呀?那你可得慎重了,听说有人送礼被撅了。但是该办的事还是给办的。”林茵也没接茬,心里想这些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呢。吃过午饭,娟娟带着亦舒去书店买书了。
晚上,李旸来了,说爸爸妈妈成天念叨李昭这一家三口也不知道回家看看。李旸说一家三口旅游去了,得半个月才能回来。李妈妈说:平时看起来一个个挺懂事儿的,出去那么长时间也不知道告诉家里一声。现在这半个月也过去了,爸妈追的紧,李旸无法搪塞了,就过来和弟媳商量这事儿咋办,林茵也没主意,是继续瞒着呢还是告诉老人。
婆婆的心脏不好、公公有糖尿病,弄不好都得犯病,可是怎么瞒下去呢?李旸一拍脑袋说:“算了,就说李昭被选上维和警察去非洲了,反正老两口也不看新闻。但是,你和亦舒得回家看看,不然爸妈还是会怀疑的,你们行吗?”
林茵还真不知道自己行不行,虽说现在不像最开始的时候成天以泪洗面,但是见到亲人尤其是丈夫的父母还很难装成没事儿人似的。不见当然也是不行的,等女儿回来商量一下吧。
快十一点了,娟娟才把亦舒送回来,母女俩商量一下明天去看爷爷奶奶的大致方案,就睡了。
早上起来,母女俩又互相提醒一遍见了老人该说什么,要注意什么。收拾停当,下楼买了些老人爱吃的水果就出发了。路程不远,步行半小时就到了。当林茵带着女儿推开婆婆家房门的一瞬间,突然出现了幻觉,好像李昭就站在门口迎接她们,就像第一次见面时一样。林茵只觉得喉头一紧,眼泪不可遏止的流出来,昨晚上制定的一切在眼泪面前都无用了。李旸也顾不上安慰林茵了,灵机一动,对妈妈说:“我弟去非洲,茵茵不同意,这两天气得直哭,弟弟怕您二老也不同意连个招呼都没打就走了,你说气人不?”好在亦舒这个小人精还算镇定,“奶奶,爷爷,妈妈说要和爸爸离婚呢,你们快劝劝妈妈吧。”亦舒的一句话成功地转移了焦点,老两口自是在心里埋怨着儿子、偏袒着儿子,但是嘴上却大说特说儿子的不是。老太太拉过儿媳的手,擦着儿媳脸上的眼泪,说:“茵茵啊,这昭儿真的不像话,就为了出风头也不为老婆孩子想想,那非洲有什么好啊,人都是黑的,听说野蛮着呢。”老爷子平时不怎么爱说话,此时也走过来对儿媳说:“茵茵啊,这小子就是浑,连孝道都不讲了,你说还算个人吗?别和他这不是人的玩意儿一般见识。”此情此景何曾相似,他们刚结婚的时候也有过几次,小两口吵架了让给老人评理。当时公公婆婆就数落儿子的种种不是,其实也没什么大是大非,无非就是李昭贪玩回家晚了点儿或者和朋友一起喝酒忘了跟媳妇儿请假之类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儿,现在想起来就是矫情。那时候多么幸福啊,有人吵架、有人哄。
林茵过了这第一关也是惊得出了一身冷汗,差点露馅了。惊吓大大减轻了此刻的悲伤,她止住眼泪说:“爸、妈,其实李昭也是为了工作,再说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我们就不埋怨他了,我就是对李昭的不辞而别生气。”
接下来一家人一起包饺子,林茵躲在厨房里拌凉菜,几次眼泪蒙上双眼,几次从厨房出来又得强颜欢笑,这种滋味真是太复杂,太难过了。
吃过饭,林茵推说要和亦舒去听一个有关学习方法的讲座,离开了。
李旸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总算暂时没起波澜,但是能瞒多久呢?愁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