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河水拍打着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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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苏娜赶到二号厅,推开餐厅,全都是陌生人的面孔,桌子边人已坐满,所有的笑脸对着那桌上唯一一个坐在涂冰身边的女人,再看涂冰,半个月不见,他更加滋润,白里透红的脸上写满得意与盎然,他看到苏娜进来,并没有往日的激奋,好象眼前的女人与他并不相识,拒她与千里之外,他并没在意苏娜,表情一直都对着眼前的女人喧寒着,苏娜踌躇地走到餐桌边,准备摆餐具,涂冰坦然叫道:

“服务员,把菜单拿来,让我们看看点什么菜。”

他没有这么称呼过苏娜,苏娜惊愕地看他,人坐在那里,不露声色的表情,再次让苏娜想起他的当初,她第一次见他时的孤傲,所不同的是对她,他从没有这种孤傲的表情。他说完,对坐在身边那位看上去很有派头的女人微微一笑,恭维而礼貌地将那女人面前的餐具摆放好,拿起桌上的菜单递给那个傲气十足的女人:

“小依,你看看菜单,想吃什么,就自己点,想玩牌等吃过饭回去再玩,今天是你的节日,一切都满足你,这样总行吧。”

苏娜顺着他的话语,偷偷地观察坐在涂冰身边的女人,她不知道这女人到底和涂冰是什么关系,不过,她看出来不是涂冰,而是满桌的人都把目光放在这一个女人身上,涂冰看上去更是很惧怕眼前的女人,他不敢将目光离开这女人半步。这女人看上去和苏娜年龄不差上下,她身材很匀称、很丰满,如果从身后看,一点都不象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倒象一个没有结婚的姑娘。她上身穿一件开着胸的咖啡色驼绒衫,里面配一件同样颜色的衬衣,衬衣的领子尖尖的,翻在驼绒衫的外面,将她那细长的脖颈修饰的更加秀美,她的眼睛很大,只是有些浮肿,好像充满眼泪,那张脸上最能吸引人的就是她白里透红的皮肤,把她整个脸衬托的更加完美,她的头发也是经过精心修剪的,是现在最流行的陶瓷烫,很轻松地卷曲在她的肩上,恰到好处地将她的整体形象都打扮的天衣无缝,既优雅又不妖冶,既高贵又不失体面,当她伸出那双手时,与涂冰一样,保养的细腻润滑,她的长相很出众,可以说是相当漂亮,并且很会打扮自己,她的装束既体现她的高雅,又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大家闺秀。整个装扮中,最惹人注目的还是她脖子上的铂金项链,一圈钻石围绕的心字型宝石里面镶嵌着女主人的头像,那种端庄高贵,就像法国路易十六的妻子玛丽·安托瓦内特——美丽绝伦。她和涂冰一样,有那种咄咄逼人的感觉,从外表看,任性倔强,傲慢十足,一个十足的女强人,对副市长和所有坐着的人都是那么不屑一顾,她接过副市长递给她的菜单看都没看,扔到餐桌上,一口气说了七个菜,还要些水果,然后看一眼她另一身边坐的那位说:

“老余,再过一个月你就要来这里任副书记,今晚你和老杨好好喝几杯,我和老杨今天可是专程陪着你先来这里看看,你就先醉在这里一次。”

她说话慢条斯理,可句句都让人觉得很有份量,她说话的时侯,眼光不停地在桌上每个人的脸上扫荡,似乎在揣摩和掌握每个人的眼神和心思,涂冰在她面前也改变过去的专横跋扈,一直很恭维地伺候,不敢有一丝懈怠。

那个叫老余的听她说完后,受宠若惊地站起来,毕恭毕敬地说:

“我余天伦先喝一杯,再敬大家一杯,多谢你们对我的关心,最后再敬小依一杯,今天是你的节日,祝你节日快乐。”

说着,频频举起酒杯,涂冰在举杯的时候,将余光再次看一下苏娜,趁人不备,向苏娜点一点头,他并没发现,身边的女人也在用余光看着他。

“涂弟,你看还是小依会说话,今天我们可是陪着小依来看你,她一时心血来潮,鼓动我们来这里,说你今天刚回来,要来给你洗洗尘,你也是的,出差回来应该回家才是,还要让我们跑这么远为你洗尘,小依也是用心良苦,我看她是对涂老弟不放心,其实像小依这样出类拔萃的女性,能超过她的女人还真不多,论级别也是涂弟的上司,你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做那些对不起小依的事,你说是吗涂弟?”

余天伦的信口开河倒让涂冰吸一口冷气,他的眼光和苏娜相对,再一次用眼睛撩了一下苏娜,有一丝的尴尬,可迅速又遮盖住这种表情,他的眼神始终没有逃过身边的女人那犀利的目光。他点点头故作姿态地说:

“看你说到那去,我对小依可是尊敬有余关照不足,我的一切还不是小依给的,怎能去做那些对不起她的事。给你们讲个笑话,这次出去考察,我听到了一个顺口溜,说中央干部是干出来的,省级干部是跟出来的,市级干部是跑出来的,县级干部是送出来的,乡镇干部是买出来的,村组干部是打出来的,天伦兄,看来你这次下来是离开大市,跑出来了。”

他一语双关地说,神态自若地望着余天伦,用轻松的话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看你说的,那只是人们闲着没事胡乱折腾文字,中国的词汇太丰富,胡乱编造一下都可能成了哲理名言,你可不能这么说,我们几个谁不是凭着自己的真抓实干、满腔热血才混到现在的位置?”

余天伦来之前屈小依吩咐过,涂冰不知道他们是远房亲戚,尽量不要扩大影响,屈小依说话向来是半明半暗,他明白,说到底,屈小依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们这层亲戚关系,包括涂冰在内,余天伦所说是为了不让涂冰有一丝怀疑。

屈小依接过话题,悠闲自得地边吃边慢腾腾地说:

“人还没来就职就开始舌战了,老余也是考虑太多,我都快四十的人了,哪有那么多闲情怡志来监督涂冰?我可没工夫,整天忙的焦头烂额,涂冰,今天我们可是忙里偷闲来看你,再说老余马上要来工作,我们是先带他来和你接接头,纯私人感情的接头,你们今天要多喝几杯,不要提与喝酒无关的事。”

苏娜知道面前的这个女人就是涂冰的妻子,她没想到这女人竟保养的这么年轻。她也第一次发现,官场上的夫妻是那么彬彬有礼,他们不象是夫妻,更像是上下级关系,苏娜从心里好笑,一对道貌岸然的夫妻。苏娜细心地为每个人倒茶,好像什么也没听到,在她心里无所谓这些人是谁,更无所谓那男人对她如何,在他身上她只是为了得到钱,本来她想今天他打电话可能是刚回来想和她团聚,可从他们的谈话里她已听出她的夫人是一时心血来潮临时来看他,他出去考察十余天,按捺不住想见苏娜,又害怕夫人来后找不到他,就安排如此场面,不过这对苏娜来说无所谓,她从小就是在很艰苦的环境里长大,比起这些达官贵人,她不足挂齿,也无所谓他们的冷眼和嘲弄,在他们的眼里根本就无所谓她的存在,她听着他们的谈笑,心想:他们和她相比也不一定比她高尚多少,最起码他们的心灵比起她更肮脏,他们利用权势随心所欲,根本不在乎像苏娜这样一个歌女内心深处的感受,他们有的只是妄自尊大。这就是命,苏娜谁也不怪,只怪自己没有出生在一个显赫的家族,她只能靠自己来支撑起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她也想维护自尊,也想受人尊重,可她的身份决定她只不过是个歌女和女招待,她就是为别人服务的,她的尊严和高贵只存放在她的内心深处,没有发泄的机会。苏娜冷眼看这个堆积满脸笑容的男人,如罗所长,那满脸的笑容从没从脸上消失过,她发现他的另一面,这一面是完全送给他老婆的,刻意地讨好对方的欢心,他不是这样的男人,他一直都高高在上,从苏娜见到他到现在,在这个城市里,他一直都高高在上,没有人敢怠慢他,而现在,他也有像桃花般的笑脸,尽管那笑脸不太自然,可也让她老婆赏心悦目,他们好像在彼此的笑脸中满足了各自的需求,因为苏娜看到她们分明都很满足对方的所为。苏娜的心有些疼痛起来,这是她和涂冰在一起后,她第一次感到自己在这个男人心目中的份量,以前从这个男人那时悲时乐中自以为他对自己的确有爱的成份,可现在她能真切地意识到,他只是将自己当成他发泄私欲的工具,他空虚感情的填补,仅次而已,他可以对她随心所欲,对她呼风唤雨,因为他再清楚不过地知道,在苏娜面前他是个有身份的人,这女人需要他的资助,他也需要来享受征服一个漂亮女人的胜利和自豪感,而这在他老婆身上他是找不到的,他惧怕这女人,一个很有权势的女人,他需要权利和地位,这是一个成功男人的标志,所以他不敢有丝毫怠慢他老婆的地方,那样他将失去一切。苏娜从这对夫妻的礼让与客套中已明白几分。

“你叫什么名子,今年多大?”

苏娜倒水时,眼前这女人停下手中一直不停的筷子,抬起头,斜望着苏娜问道。

苏娜始料不及,她看一眼坐在屈小依身边的涂冰,尴尬的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

“怎么?你很怕你们的这位市长?”

“没、没有,我们只是服务……”

“她叫苏娜,今年二十六岁,是这里的一流服务员,只服务贵宾,今天你来了就让她为你服务,别看她年轻,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小依,你感到不满意?”涂冰加重“两个孩子的妈妈”的语气。

听涂冰这么说,她微微一笑,用汤勺舀了一勺汤,放在嘴里仔细品尝,脸仍是挂满微笑,如涂冰的表情:

“说到哪去了,我这人一向不爱挑剔,这你是知道的,这位苏娜小姐不仅服务一流,人也长的特出众,我很喜欢她,看来你对她了如指掌。”

说完抬头看涂冰一眼,接着又将一勺汤送到嘴中,表情中是无所谓的微笑。

“凡在这个房间服务的人罗所长都要把她们个人的详细情况进行汇报,她服务的都是贵宾,不能有任何差错,这也是对客人负责,我又是经常陪贵宾的,自然知道她的岁数,你还有异议?”

涂冰竭力地解释,那表情和他老婆一样,也是微笑。这女人似乎没兴趣听他解释,继续说:

“苏娜小姐,我叫屈小依,在市人事局工作,是涂冰的老婆,看到你真让我羡慕,你这么年轻就有两个孩子,很不容易,我比你大整整十二岁,我们都是属虎的,对吧,你的市长比你大十四岁,他是属鼠的,在十二生肖中,鼠是最聪明的动物,我记得曾有个算卦的说,我们俩的生辰八字不和,在一起不会幸福,现在看来纯属一排胡言,在我们市里,我们可是出了名的恩爱夫妻,谁不羡慕我们?你说是吧,涂冰?”

她继续很优雅地笑着,继续喝她的汤,她的脸,因几轮酒下肚,更显妩媚,她不再看涂冰,而是用眼睛的余光撩一眼苏娜,那一撩直射苏娜心底,让她不寒而颤,她的腿有些发抖了。

“平时我工作很忙,没时间来这里照顾你们的市长,就拜脱你多关照他,一个男人在外面混很不容易,特别在生活上,没有女人的关照,简直是一团糟,就麻烦你了,全当帮我的忙,以后有机会我会帮你的,今天也祝你节日快乐。”

说完后,将酒杯举起,自顾自喝一点,似乎在表达自己对眼前这女人的祝贺,她话里藏锋芒,那冷漠的双眼能穿透任何人的心。

“小依,你对涂老弟是恩爱有加,你就放心,等我来后会从严监督他,她是服务员,你跟她说什么,堂堂的大局长,今天变的谦虚起来,涂弟以后还不是要仰丈你的提拔,来、来、来,现在我们好好喝一杯,为我和涂老弟的下步合作。”

马上就要来这里接任市委副书记的余天伦接过屈小依的话。

他是屈小依家的一个远房亲戚,不过,连屈小依的丈夫涂冰都不知道,正因为这一点,他在屈小依的父亲退位以前就把他安排到市委办公室,现在就要来这个地方挂职锻炼,这也是屈小依努力的结果,屈小依想让他和涂冰在一起,主要是考虑到她丈夫已在这里工作半年多,对这里的人事关系都了如指掌,她没想到去监督涂冰,她不想在涂冰生活方面的问题上枉费心机,在政界打斗多年的她,神机妙算,涂冰的细小举动,没有逃脱她犀利的眼睛。

“是啊,余老兄说的对,我们马上就要在一起工作,他会随时监督我,不要再胡思乱想,小依,今天你们来这里,一是来给我洗尘,二是先让余老兄来摸摸底,熟悉一下环境,三呢,今天是你的节日,我要好好为你庆贺,现在为了表示诚意,我敬诸位一杯酒,请把我们的酒倒上。”

他给苏娜示一个眼色。

苏娜望着这位副市长那装腔作势的样子,过去对他的所有报复心理全部消失,她在思索着他们之间的得与失,自己在利用这个男人的同时,失去的比得到的更多,一股凄凉从她的心田涌出,她自问自己,难道就这样保持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特别是屈小依那高傲的目光和她脸上不容察觉的冷漠,让她感到自己在这个女人面前是多么下贱,这女人最起码是靠自己在生活,不管她是否和她一样有过辛酸,可她拥有自己的尊严,连她的丈夫在她面前都因她的光彩而黯然失色,对她毕恭毕敬,恩爱有加,尽管苏娜知道这个男人不知一次的在她面前说过他不爱自己的妻子,可当他真正面对她时,苏娜凭着女人的感觉,能看得出屈小依的高高在上让她的丈夫没有办法同她近距离接近,屈小依也不爱她丈夫,苏娜从屈小依对涂冰的眼神中能看得出来,也许屈小依已猜测出苏娜和涂冰的关系,可她只是冷眼地观望眼前的一切,这一切似乎都与她无关,她仅仅要的是在涂冰面前对她的承认和尊敬,其他对她来说无所谓,她对自己的丈夫仅仅是为了维护某种面子上的关系,或者是其他不为人知的东西,苏娜对面前的女人悄然起敬,她想摆脱眼前这个男人对她的劫持,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去改变现有的这种生活环境,她讨厌贫穷,这些日子,她已过惯这种衣食无忧的生活,更何况这男人能放过她吗?她如果不顺从他,后果是不堪设想的,她整个家庭的经济支柱将倒塌,贫穷将让她的女儿重复她幼年的生活,她不敢往下再想,她不能让女儿再去重复自己的生活,她要让弟妹完成学业,她要让不幸的妈妈以后能快乐地生活,她要改变全家目前的困境,让全家脱离贫困的命运,不管为次要付出多大代价。想到这些,她又暂时忘掉了人格是什么,从她与涂冰后她就没有了人格,在这个女人面前,她更是个没有人格、没有尊严的人,这是个有身份、有地位、有权势的女人,她们俩是不能等量齐观的,这一点她再明白不过。

屈小依面带醉意上了车,她招呼苏娜来到车前,然后拿起苏娜的手拍一下,两个女人对视的一瞬,苏娜看到她的泪光。她疑惑地不知为何。

“二十六岁,当我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还正在恋爱,好好把握生活,你是一个很聪明很现实的女人。”

她对苏娜的友好、她对苏娜说的一番话,让苏娜感到惶恐,她不知道她的话是善意还是另有意图,惊惶地看着面前这个傲气十足的女人,不知该说什么。

苏娜身后的涂冰也惊恐地看着他的夫人,他虽然没听到她说什么,可他明显看出她对苏娜的亲热,他不知道她动机何在。

屈小依上了车,回头向自己的丈夫说一句“你自己要注意身体。”吩咐司机开车。那是场面上的应酬,涂冰很清楚。

苏娜望着远去的豪华轿车,痴痴地站在那里,她不明白这个很高傲的女人怎么对自己说那一番话,不过她不想去探究这个女人,她对自己无关紧要,她要的是涂冰的地位和金钱,其他对她来说都不重要,她已经走到这一步,不想前功尽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