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娜获奖不到一个月,涂冰和苏娜所生的孩子由于先天性心脏病不幸夭折,苏娜没有告诉涂冰,因为她经常从电视上看到涂冰那笑容可掬的形象,很有领导派头,而且她听说他又要高升,她不会让他在提拔的过程中因为这个孩子而受到惊吓。江嘉俊为孩子买了一处公墓,将孩子埋葬,墓碑上面写着:江顺顺、男、生于2001年4月17日晚23时36分,因病医治无效,于2002年7月26日去世。碑的下方刻着:父亲江嘉俊、母亲苏娜,立碑时间是2002年8月1日,是八一建军节的日子,苏娜说这个日子好记。
少玫在经历闻潮与妻子的生离死别后再次与苏娜来到公墓。
这两个女人一年没见,少玫穿着米黄色套裙,很浓密的彩色头发波浪起伏,将她那艺术家的气质活脱脱的暴露无遗,苏娜仍是一身简单的装束,牛仔裤、白短袖,长发高高地扎起,还是那样青春、那样充满朝气,看上去比少玫更显得年轻。
少玫看到那孩子的脸,一个活脱脱的二哥,苏娜把他喂养的很胖,那圆嘟嘟的小脸蛋舒展着笑脸,在向每个人笑,要不是来到公墓,谁会想到这孩子已经离开人世,他那么可爱,那么天真烂漫,那双童真的眼睛在不停地传递着他的与世无争,他的眼睛里充满爱,象苏娜,少玫被他深深吸引,早已冷却的心又浮动起来:
“苏娜,这孩子多可爱,看到他就想到我那早已夭折的孩子,要是他还活着,也与他这么大。”
“少玫,别提过去的事。”苏娜不想让少玫将她带到过去那痛苦的回忆里。
“你怎么没告诉我这孩子的事?我下飞机就给二哥打电话,他说他太忙,一直没和你联系,真没想到,你们俩个会是这样一个结局,不过,这也在预料之中,二哥看似很爱你,他更爱官场上的荣耀,要不当初他不会和我二嫂结婚,他知道二嫂不爱他,他也知道二嫂的过去,一直装做不知道,在他眼里,什么东西都低不过官场的诱惑,这孩子真应了闻潮说的,不该让他在世上走一遭,给那么多人都带来震撼,他自己也消失的无影无踪,还要让我们永远想念他,为此要痛苦一生,二哥要是知道这孩子不在,一定会伤心死的,前些日子我给他打电话,他还说等他提拔后就给二嫂说。”
“你相信他的话?”
“这是他亲生儿子,他不会不要他的。”
“近段我经常在电视上看到他,很风光,自从这孩子带回家后,他从没有和我联系谈过孩子的事,也没有再见到他的孩子,他早已把这孩子忘了。”
“不会的,这点我肯定。”
苏娜不想再提涂冰,她把少玫带来的鲜花放在公墓上,然后点燃几根檀香,举手默默祷告一番,少玫因吝惜这个小生命泪水流出来。“少玫,你和闻潮的关系现在发展的怎样?”
“仍是师生关系,没有再发展,我想爱一个人不一定就要和他结婚,回过头再看看过去觉得自己好可怜,用心良苦,想尽一切办法想把他绑在自己身边,其结果对他对我都成一个束缚,在澳大利亚留学后,我成了一名虔诚的基督教信徒,每星期都去教堂,你没有看过《圣经》,在《圣经》里有一个章节叫‘约伯记’,是以约伯的名字命名,它讲述了族长时代发生在东方的乌斯地一个古老的故事:义人约伯在一夜间倾家荡产、家破人亡,他自己又遍体生疮,苦不堪言,对这场从天而降的横祸,约伯因受三位朋友的指责而展开争论,它提醒我们,苦难是宇宙之奥秘,人对苦难的正确态度是如何去面对它,苦难未必只是消极的,其实它对人的成长有益,不容忽视撒但对苦难的介入和推波助澜,真正的信仰不应只看到信神有什么好处,而应明白我们信神爱神应该包括接受从神而来的祝福和神所允许的苦难……”
“少玫,你这是怎么了,一个很时尚的姑娘,怎么一下子成了神的子女?”苏娜不能理解地打断少玫的话。
“苏娜,这是《圣经》上的话,《圣经》上还说:‘圣者的言语就仍以此为安慰,在不止息的痛苦中还可踊跃。我有什么力气使我等候?我有什么结局使我忍耐?我何时起来,黑夜就过去呢?
我尽是翻来覆去,直到天亮。我的肉体以虫子和尘土为衣,我的皮肤才收口又重新破裂。我的日子比梭更快,都消耗在无指望之中。
你能向彩云扬起生来,使倾盆的雨覆盖你吗?你能发出闪电,叫它行去,使它对你说,我们在这里?
谁将智慧放在怀中?谁将聪明赐于心内?谁能用智慧数算云彩呢?尘土聚集成团,土块紧紧结连。那时,谁能倾倒天上的瓶呢?……’”
“少玫,别说了,我看你是把《圣经》全背下来了。”苏娜再一次打断少玫。
“你不觉得这些话很有道理?我无能改变这个”礼仪之邦“的民族对我个人感情所带来的伤害,我还有能力来摆脱丢弃个人情感上的羁绊,不做感情上的奴隶,来自我伤害,现在我很自在,精神上有寄托,我和闻潮那刻骨铭心的爱情其结果也像这世上所有爱情故事一样,悲悲切切地画上一个句号,想想那时很傻,一个音乐系的高材生,为了寻找自己那富有诗意的浪漫生活,追求一个超然物外的虚幻人物,为他付出自己的一切,为他怀孕,还天真地认为有了他的骨肉就能将他牢牢捆绑住。经历这一切后我方才明白,我们俩个不可能在一起生活,我是个完美主义者,他又不是个现实主义者,现在我把自己的希望和全部的爱完全寄托在基督的身上,她是我精神上的爱人,我现在只追求精神上的完美,为追求自己的完美牺牲自己全部,和闻潮一样,为追求艺术的真实完全抛弃了自我。现在,我成了一个虔诚的基督教徒,我有我心中的神,当我在孤独无援的时候,我能感受到神的力量,她在帮我,宇宙之大,而只有她能无私帮我,她不藐视任何一个需要她帮助的人,她是我的倚靠,我很满足,我没你有福气,你的丈夫对你忠贞不渝,可我没有你承载的东西重,这也是觅觅之中的因果报应,就像二哥,费尽心血想得到的太多,结果失去的更多,上帝是最公平的,你说是不是?”
苏娜望着少玫那一脸的迷茫,她的脸上不是迷茫,是她那神的世界带给她的轻爽,少玫已不是过去的少玫,她已摆脱了人与人之间的羁绊,变的很崇高,有高尚的情操和超凡脱俗的境界,她的思想已超脱了常人,就像她曾对苏娜说过的,闻潮是个哲人,可是现在,苏娜觉得少玫也变成了哲人,人间还有什么痛苦能削弱她坚强的意志?摧毁她心中的力量?“苦难是宇宙之奥秘,人对苦难的正确态度是如何去面对它,苦难未必只是消极的,其实它对人的成长有益……”从苦难中挣扎出来的苏娜对这句话理解的入木三分。
与苏娜分手后,少玫见到二嫂,她马上就要走,机票已买好,二嫂依旧那么忙,她是在办公室见的。屈小依一身黑色套裙,看上去很考究,上衣敞开着,露出一件绣满玫瑰色鲜花的黑色小吊带,将她衬托的那样出众、那样高雅、那样醒目,仍是大波浪的卷发,与少玫的发型一样,只是少玫把它染的五彩缤纷,她那高挑的身材在动感的头发中显得飘逸。
“少玫,什么时间回来的,也不提前通知我一声,是不是去看朋友把二嫂也忘了?”
少玫敏感地看二嫂一眼,难道她知道自己去看闻潮或苏娜?二嫂不动声色地整理桌上的文件,她没有告诉少玫闻潮找过她。
“我看你忙,不想打扰你,就去找大学的同学玩了几天,回老家看看我爸妈还有大姨、姨夫,我已买了下午的机票。”
“没见你二哥?”
“我给他打电话,他说太忙,也没见我,反正要不了多久就毕业了,回来见也不晚。”
“他把工作都当成他的生命了,连你回来都不见一面,见他一面还挺难的,也难怪,刚回来,临时在市委办负责工作,市委办的主任马上要退下来,回来后还没安排到位,他心不静,等着市里动人时再做调整,你马上就要毕业,以后在一起的日子长的很,这次就不见他了。少玫,你不打算留在澳大利亚?”
“我不想在那发展,人材集集,没有我的用武之地。”
“还是依赖心太强,想着有我和你二哥,将来不会为工作操心,你这死丫头,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象老猫的心思。”
“什么意思?”
“是个笑话,一个老师问学生,老鼠的寿命究竟有多长?学生回答说,那就要看老猫的心思了。”
二嫂说完,大笑起来,少玫就是佩服二嫂,心态很好,无论天大的事她都能拿得起放得下,那象二哥,一台活脱脱的电脑,生活程序化,他和二嫂是最不般配的一对。
“少玫,中午我们俩个在一起吃顿饭,算二嫂给你送行。”
“不用了,你那么忙,我下午就走,一会儿去给姨妈上坟,她对我那么好。”
屈小依停下手中的活:
“现在我不太忙,我们一块去吧。”她给司机打电话。
少玫来到坟墓上,这是她回国后第三次领略生死离别。
二嫂给姨妈买了许多水果,又到书店买本《圣经》祭奠她。
“少玫,你看,姨妈单纯的就象孩子,每次看到她的笑容我就感叹世道沧凉,要是每个人都象她那样宽容、善良、与世无争该多好。”
少玫慌张地看二嫂,她的话总是寓意深刻,一语双关,是自己心里有鬼还是二嫂真的就知道?她的话让少玫想起那死去的孩子,在那公墓前她怎么与二嫂现在的感受一模一样?是二嫂故意提示她还是无意道出天机?二嫂将《圣经》放在墓碑前,恭恭敬敬地给姨妈叩了三个头,少玫也虔诚地跪在地下磕了三个头:
“少玫,我发现你现在变的沉默寡言了,过去你可是有什么事都要给二嫂说。”
她再一次胆怯:“没有啊,二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也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变的沉默寡言了,是不是那孩子的事?”
少玫分不清她说的是哪个孩子,是她那不幸夭折的还是二哥那已经死亡的,她的心上下不安起来。
“二嫂,你知道什么?”
“你有什么瞒着我?”
“是二哥的孩子,你知道?”
“我什么也知道,什么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是个很坦诚的姑娘,不要改变自己,你太年轻,应该有博大的胸怀,远大的志向,人只有高尚才显出伟大,我们虽是凡人,可是人格的光芒不能丢掉,那才是一个人最具感染力的品德,最有吸引力的地方。”
少玫回味着二嫂的话,每次同二嫂接触,她都有不小的收获,二嫂的话极具穿透力,使她在二嫂面前不能隐瞒任何东西。
“二嫂,我不想再瞒你,二哥有个孩子,已经死了,二哥到现在还不知道,他一直都在忙工作。”
“他是在忙他的前途,为了他的前途他失去了人性。”屈小依对少玫的话做了补充。
“二嫂,谁告诉你的?”少玫惊讶地问。
“你认识给你找医生打胎的那位罗瑞吧。”
“他与二哥关系很好。”
“他与权利关系好,你二哥的一切我都了如指掌,我不想问他是想给他机会,让他有后悔的一天,有良心不安的一天,直到现在我看他也没有,他对一切都处之泰然,那个罗瑞,他还是能分清谁是他最有利的合作伙伴。”
二嫂没提少玫,她知道少玫在这中间充当的角色,却没提她。
“二嫂,对不起,我不想让你伤心,没告诉你。”
“我不会伤心,我很自责,他应该有孩子,这是他的权利,天地间因为有生命才使万物有了灵性,使人们迷恋这个世界,就象一个母亲迷恋她的孩子一样,我失去自己的孩子就剥夺了他的这个权利,应该受到惩罚的,少玫,等你回来后,我们去见见那个女人和那个死去的孩子,这些天我总在想自己是不是该被诅咒!”
“真的?你见那女人干吗?”少玫担心二嫂见苏娜,她对苏娜和二嫂一样敬重。
“你放心,我想看看那孩子,不会找她事,只想和她谈谈。”
屈小依把少玫送上飞机,回到办公室,她拨通了罗瑞的电话,简单地询问后,再给远在北京的刘启春打通电话,刘启春已成家,他的妻子在电视台工作,刘启春还象过去那样每年回来,所不同的是,每次回来都要给屈小依疏通环节上的事,这让屈小依如鱼得水,市里大大小小场面上的人都知道屈小依这层是是非非的关系。屈小依告诉他,自己准备竞争副市长的位置,至于涂冰,她只字未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