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公主!
四郎君吓了一跳,这个名字……如雷贯耳!
他没敢再轻举妄动,只探着脖子往彩秀坊里望去,便见几位娘子在里面挑东西,为首的娘子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穿着一袭玫瑰色广袖长裙,长发娓娓的披在肩上,头上戴着华贵的红色珠翠,样貌非常漂亮,身后的几个婢女都亦步亦趋的跟着她,想必她就是长乐公主。
长乐公主一边浏览着货架,一边伸着手指点来点去,点到的东西绣娘们统统给她打包。
彩秀坊的老板跟在公主后边,陪着笑脸不断的说着好话:“公主,你看上的这几款这是别家定制的绸缎,今天才到货,下一批货得下下个月了,实在不能给您。这里还有许多其他种类的布匹,您可以任意挑,小的都免费送给您,就这些别家定制的不能拿啊,我们彩秀坊不能砸了招牌,对客人言而无信,还请您体谅体谅我们……”
京中的大绣坊与外地的供应商家有固定的商业往来,布匹分批次运来,每年固定那几个月,一次新货与下一次之间至少是一个月的间隔,彩秀坊也不例外。为了挑到最时新、称心如意的布匹,贵妇们往往会提前预定自己喜欢的颜色和花样,等货到了直接过来绣坊取即可,李氏就是其中之一。
今日正是彩秀坊新货运到的时间,绣娘们刚接下新布,就迎来了第一个顾客,长乐公主。长乐公主也是算准了彩秀坊今日上新货才特地出宫前来,她径直就从新货里东挑西捡的选她喜欢的布料,完全不顾这些货已经是被预定,绣娘们好说歹说毫无办法,最后连老板都不得不出来向公主求情。公主过来是一时兴起,彩秀坊的老顾客们才是他们赖以维系的根本,他们万万不敢得罪。贵妇们若这次的货取不到,下回还会来彩秀坊做生意吗?失信于人,可是生意的大忌啊!
老板的喋喋不休显然十分烦人,长乐公主恶狠狠的吼了一句:“本宫可管不了这么多!”
老板被她一吼,声音不觉挨了几分,还是试图劝说:“公主,这……”
“闭嘴!”长乐公主趾高气扬的在店铺里踱着步,“只要本宫喜欢东西,就是本宫的!”
老板这下彻底没了脾气,畏畏缩缩的跟在公主屁股后边不敢作声了。
公主身后的婢女彩音附和道:“你这老板真是,知不知道我们长乐公主的身份多么金贵?我们公主是皇上和皇后最宠爱的女儿,是大唐最尊贵的公主!你敢忤逆公主的意思,就是忤逆皇上和皇后的意思,是要砍头的大罪!公主驾临你们店铺,照顾你们生意,你们应当感到蓬荜生辉,感到荣幸,居然还敢惹公主不快,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你!”
这侍女教训起人来一套一套,声音又大又亮,不光老板和伺候在侧的几位绣娘脸色戚戚,连门外马车里的上官家人都听得一清二楚,都被这公主的霸气被折服了。旋即李氏坐着的车帘被撩开,八娘子、九娘子戴着帷帽过来了,问道:“娘,我们停在这儿是做什么?”
紫苑答道:“两位娘子,大夫人预定了绸缎正要取。”
九娘子啊了一声,“可是公主在里面……这可怎么办才好,公主蛮不讲理。”
这布今日肯定了取不到了,李氏皱起了眉,微露不快之色。
“长乐公主。”九娘子念着这名字越念越熟悉,突然脱口而出,“就是属意与南陵王世子,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位公主吧!”
八娘子娘子低声附和道:“正是她!”
李氏愣了一下,被这一提醒,她也想起长乐公主的事情来,“苏世子?苏墨吗?”
八娘子、九娘子索性上了马车,小声的和主母说起长乐公主的故事来。
长乐公主和南陵王世子苏墨的故事可谓轰轰烈烈,细枝末节都传遍长安城的每一个角落,上至文武百官,下至平头百姓,更别说京都一票一票的大宅门,都爱拿着这公主的事迹津津乐道。
长乐公主是皇上的嫡出长公主,她出生年前大唐连着干旱三年,税赋征收不上,民不聊生,直到她出生那年,突然久旱逢甘霖,来了个丰收年。皇上和皇后认为这是公主的降生带来的好运,将这个女儿视为珍宝,二人对其宠爱至极,以长安最大的洲际“长乐郡”而赐名“长乐”,从小到大更是千娇万宠,公主十岁的生辰还特地举国宴饮,大摆筵席群臣同饮。
长乐公主从小含着金汤勺长大,万千宠爱于一身,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脾性自然是任性至极,出宫玩耍更是家常便饭。公主八岁出宫玩耍时她结识了南陵王的六子苏墨,至此就开始了长达七年的“追夫”行动:大肆往南陵王府送赏赐,不论对方是否乐意接受;时常强令苏墨入宫陪伴,否则就要砍头;在朝堂上昭告苏墨是她未来的驸马爷,等她及笄就要嫁给苏墨。
苏墨弱冠之年就去了边疆征战,一去多年,无论边疆平地还是战乱,他都不曾回来长安。许多好事者都说苏世子是受不了公主而躲了起来,明里暗里都在嘲笑她,可是公主丝毫不介意,就算苏墨不在南陵王府,她依旧热切的在南陵王府与皇宫之间奔波,时而去孝敬“公婆”,时而去赏赐昂贵的物品,时而去约小姑一块喝茶,千方百计博取苏家人的喜欢,这等事,若是别人早就自己羞愧的挖个地洞埋了自己,可是她是长乐公主,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之一,非但没有羞愧而死,反而令苏墨时至今日仍旧迟迟不敢娶妻。
八娘子和九娘子说的眉飞色舞,女人家对这些事自然很关注,若非外面不远处就是长乐公主的侍卫,她们俩简直恨不得拉上满大街的人一起来八卦长乐公主的事。
婠婠默默的听着这一段风流韵事,对苏墨的印象又深了几分,顺便瞄着几位娘子的反应,平时端庄的娘子们个个脸上都是满满的嘲讽和讥笑,她却仍窥见到了那么一丝丝的羡慕从她们的眼角划过。嘲讽公主的行为在她们看来“恬不知耻”,还未出阁这样追求一个男子,惹的全天下人耻笑,丢了自己和皇族的脸;羡慕的却是公主自由大胆的行为也正是她们一辈子也不可能拥有的特权,她们绝不可能有追求心爱的人的机会,婚姻都是瞎子摸象,全凭父母之约、媒妁之言。
她的余光顺着向对面的李氏身上落去,只见李氏的目光自车窗外落向彩秀坊内,应当是在仔细打量长乐公主,脸上一抹复杂的情绪不知道在想什么。婠婠突然想起前不久七娘子提过,南陵王府与上官家有一门姻亲,李氏此刻复杂的情绪,是由此而来吗?
里面的闹剧还在继续,过了一会,四郎君悻悻的返回马车,把缘由与李氏解释了一番。
李氏脸上大大的不快,一言不发的透过珠帘望着彩秀坊,也不让马车走,大有要等着那公主出来的意思。
八娘子常年伴在主母左右,素来擅长揣摩主母的心思,见此情景,心知李氏已起了怒火,若是此刻能替主母浇灭这把火,讨了主母的欢心,也不枉费这会出来一趟。她往彩秀坊门口瞧了一眼,公主已经挑好布匹,正在由几位绣娘给她量体,气氛缓和了下来,公主还与其他人说说笑笑,正是这个机会!她便殷勤的与李氏道:“娘,不如让儿替您去取绸缎吧,公主未必挑了娘预定的那一款。”
四郎君奇怪道:“八妹妹,你进不去的,门口被人把守着呢!”
八娘子笑道:“又不是龙潭虎穴,怕什么?”
李氏也略显疑惑的望了她一眼,紫苑径直将取货的凭证递给她,李氏温和道:“八娘,取不到也不必勉强,你有这个心娘就很高兴了。”
八娘子笑着点点头,撩了帘帐就要下车,九娘子跟在她后面道:“八姐姐,我与你同去!”
八娘子还未来得及拒绝她,九娘子拍拍屁股就跟在她后面下了马车。
八娘子隐藏在帷帽下的脸露出不快,狠狠的瞪了九娘子一眼,而九娘子反而笑吟吟的去牵了她的手,仿佛和她关系极为融洽。八娘子在心里咒骂了一句,只能配合的牵着她,两人一块向着彩秀坊走去。
门前的侍卫早就盯着这两辆停驻的马车很久,若非这两辆马车富丽堂皇,怕是得罪不起的京中大户,他们早就去撵走了,这会看见两个娘子下了车向他们走来,对视了一眼,同时亮出了武器。
待两人走近,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他们就硬邦邦的大声吼道:“长乐公主驾临,闲杂人等自行回避!”
八娘子礼貌的冲他们福了一福,娇滴滴的道:“两位大人,我们是过来铺里取绸缎的客人,取了就走,还请通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