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娘子不仅仅是嘴上说说而已,背对向马车的方向,顺手就将两锭银晃晃的银子往两位侍卫手里一人塞了一个,悄无声息收回手来,又是面带微笑的望着他们。
这动作麻溜、一气呵成,仿佛操练过千百遍似的,九娘子在边上看的都瞠目结舌,从来不晓得八娘子还有这么一手!难怪娘平日爱带着她走门串户,敢情这一手贿赂的手段用的漂亮!
八娘子跟着大夫人时常出门走动,伴在大夫人身侧,见得多了,眼界、为人处世自然都和宅门里的小娘子不同,在九娘子看来的“手段”对她来说不过稀松平常。有钱能使鬼推磨,大夫人不知道用钱摆平了多少事,包括去年四郎君抢占良家妇女的那事儿,她跟在大夫人身边,耳濡目染,早已把手段练得圆滑至极,知道这出门在外,凡事都离不开一个银钱,有钱万事都好解决。
眼下不过是想行个方便入内去取货而已,银钱也收了,还怕他们不放行?
八娘子送了银钱,便喜滋滋的等着畅通入内,熟料两个侍卫对视一眼,脸上的表情反而更加僵硬了几分,突然以佩剑点住八娘子的咽喉,喝道:“你以银钱贿赂我们,想入内行刺公主吗?!赶紧滚开!”
八娘子脸色一白,尽管顶着咽喉的只是剑鞘,仍令她怯怯的退了几步,满脸尴尬。
九娘子强忍着内心的爆笑,拉了她的手,可怜巴巴的假装害怕道:“八姐姐,我们还是回去吧,别惹恼了他们。”她本就是不愿意看着八娘子一个人讨着好而已,才下车随她一块前来去李氏预定的绸缎,能否拿回布匹她毫不在乎,这会见八娘子丢了脸,她心里说不出的畅快。叫你今天一路上都抢着和大夫人说话!她在心里快意的耻笑着八娘子。
马车外的这一幕也落在车里的众人眼里,李氏的表情总归是有些失望。
四郎君嘀咕了一句:“我说那些侍卫很难缠吧,不过就是一匹布而已,下回再买就是。”
婠婠也一直默默的关注着八娘子和九娘子的举动,当她留意到八娘子那一手贿赂的时候就猜到此事肯定成不了。贿赂要向什么人贿赂?当然是品行不端、视财如命的小人,譬如如今还在洗衣房里干苦活的胭脂,这样的人见财眼开,贿赂是最好的解决办法。除此之外,掉脑袋的贿赂也没人敢收,谁也不愿意消受要命钱,这几位侍卫负责着公主的安全,如果为这一锭银子惊扰公主,那就是掉脑袋的事情,他们犯得着为一锭银子搭上性命吗?
八娘子玲珑通透,却不明白在她看来不过是“通融通融”就能解决的事情,对侍卫们来说是悬着脑袋的活,侍卫们哪敢为了银钱就放她入内。
婠婠的目光掠过二人,从彩秀坊的大门往里望去,里面已没有之前的喧闹了。长乐公主挑好布匹,跪坐在大堂中央喝茶,老板也放弃了对她的劝说,不见踪迹,只有三位绣娘围坐在她左右与她说话,个个表情都是笑语嫣然,想来气氛已经和缓,若是这个时候进去,很有可能把绸缎取出来。
八娘子不惜用银钱来收买侍卫,图的无非就是能替李氏取回绸缎,讨了主母的欢心。这一次梨园之行,连翘明确的告诉过七娘子:主母将会凭这一路诸位娘子的表现,来确定武家姻缘之事**,八娘子如此主动出击,七娘子又岂能坐以待毙?!
婠婠打定主意要替李氏将绸缎取出,第一个麻烦就是,如何搞定这几个难缠的侍卫?
她的目光从三位绣娘身上掠过,意外地发现了其中有一个熟面孔:月娘。
她心念一动,与七娘子道:“娘子,不如奴婢陪着您去跑趟腿,替大夫人拿取绸缎?”
七娘子一愣,满腹狐疑的望着婠婠,公主的侍卫守在门口,八娘子、九娘子都被拦下,还能如何去取?她虽也想抢这个风头,就怕没这个能耐!若如八娘子、九娘子一般,东西没取到,还惹大夫人失望可当如何是好?婠婠自然明白她的顾虑,从她微微一颔首,眼中满是坚定,七娘子素来信任她,见她有决心,也就道:“好。娘,容儿去试试。”
李氏扫了二人一眼,没做声,她的脸色不大好看,出门取个绸缎也被人耍特权,谁开心的起来?
婠婠和七娘子下了马车,走到还倔在一边不肯上车的八娘子和九娘子跟前。
婠婠施了个礼,道:“还请娘子将夫人的凭证给奴婢。”
八娘子正一肚子火没地方发,没好气的拿了凭证塞给她,“你又有什么能耐?!”
九娘子看她们最是不顺眼,嗤笑道:“一个贱婢,配一个无用的主子,能有什么能耐?”
婠婠接了凭证,淡定的瞟了二人一眼,转身而去。
九娘子狠狠的咒骂了一句:“还神气呢!我倒要看看她怎么个死法!”
“娘子,你一会看着就行。”婠婠与七娘子走向彩秀坊的大门,侍卫立即虎视眈眈的盯住她们,方才连着来了两拨人,他们已经极其警惕了,脸上的表情更是凶恶。
婠婠福了一福,道:“我是彩秀坊的绣娘,请让我进去。”
侍卫半信半疑的望着她,拦着的手仍不放开,明明是从马车里下来的,怎么就成了绣娘?
婠婠也不跟他们解释,冲着里面亲昵的唤了一声,“月娘!”
月娘听到这个声音才回过头,即站起身,笑着迎了出来:“是婠婠呀!快进来。”
她一早就发现上官家人在外头,之前在上官府教刺绣时,八娘子、九娘子都是她一手调教,自然都认得,不过不太熟稔,离开上官府后也再也没联系过。这会伺候公主忙得手忙脚乱,她不想让上官家的人进来再添乱,才故意装作没看到不加理会,婠婠和她感情颇好,当然不可一视同仁。
侍卫这才放下手,示意她们可以入内。
婠婠带着七娘子大摇大摆进了大门,留下一个漂亮的背影,背后的八娘子和九娘子愕然的张大了嘴,圆滚滚的唇形简直可以塞个鸡蛋进去。
过了片刻,九娘子才低声懊恼道:“见鬼,怎么就让这个贱婢进去了?”
八娘子冷冷的瞄了她一眼,转而往马车走去,“回去吧,别指望了。”
婠婠入了彩秀坊,月娘热情的拉着她的手介绍道:“你今儿可来得及时,贵客驾临,长乐公主。”
婠婠和七娘子一块施礼道,“参见长乐公主。”
长乐公主头也不回,不理会她们二人,自顾和绣娘说话:“你们快点给我量体,一会我就要走了!还有,这衣裳要尽快给我制出来。”
绣娘们诺诺的应答着,婠婠示意七娘子在边上候着,自己跟着月娘去了后堂。
月娘拉上珠帘,即压低声音歉疚道:“婠婠,你家夫人的靛蓝色绸缎被公主给挑了去,方才我们几个绣娘、老板都劝了个遍,也没法撼动公主的心思,实在是不好意思啊!你让夫人改日过来再挑一匹,银钱咱们不收,真的是抱歉,公主来了,一点办法也没有。”
婠婠略一皱眉,还真倒霉,公主挑走的正是李氏预定的那一匹。
她自然不会怪月娘她们,只是想着要如何从长乐公主把那匹布要回来。
“公主现在是在量身?”婠婠往外头扫了一眼,正站在屏风后面张着手臂让绣娘量身。
这会儿量身用的是镇尺,彩秀坊里对尊贵的客户有复杂的量身方法,从头到脚分别是颈宽、肩宽、胸围、腰围、腰节、袖长、臀围、腿长等等,相当的繁琐,需要耗费不少的时间。
月娘道:“是了,她想在这里做几件衣裙。”
婠婠沉吟片刻,既然已经站在这里,当然不可能说一句算了就贸然离开,想要从公主手里把那匹绸缎讨来,直接去要肯定不行,她得让公主乖乖的把绸缎送还给她。从先头娘子们的闲谈和公主对彩秀坊老板的态度来说,婠婠大抵也能摸清公主是个什么脾性的人了,任性,自我为中心,骄傲,同时从她对苏墨的那些举止来看,她还有些不谙世事的单纯。婠婠心生一计:“月娘,你陪我演出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