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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028 梨园

婠婠没来由的心口一紧,跃入眼帘的是一双黑色长靴,视线一点点上移,苏墨的身影完全进入视野内。

他今天只是穿了一袭便服,很普通的淡青色锦袍,头发亦只是用素色的发巾一束,唯有一条暗紫色烫金腰带彰显着他的身份,撇去这条腰带不谈,这样的装束走在大街上十个有七个这样穿,丝毫不打眼,可是在他穿来就是这么卓尔不群,惹得婠婠一阵恍惚。

苏墨的一双冰眸在她身上一驻,流光悄无声息的流转着,刹那似乎生生要将空气都割裂开。

婠婠一刹那的失神之后即平复心绪,也不知苏墨是否认出了她,上回、这回她都戴着帷帽,故而也无法完全窥见苏墨的眼神。她礼貌的向他略微一福,从容不迫的与七娘子走出彩秀坊,与苏墨擦肩而过之时嗅到了他身上淡雅的海棠香气,丝丝入扣,萦绕鼻尖,入心入肺。

身后是长乐公主欢喜的声音:“苏墨,你真的来陪我过生辰啦!你先让绣娘们给你量体,我想给你做几件衣裳,你想要什么颜色的绸缎?”

苏墨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磁性:“不必。”

婠婠微微侧过脸,余光往苏墨的背影扫去,他的背影挺拔如松,高挑纤细,恰到好处的宽度,这样完美的身段,应当是穿什么衣裳都好看吧……

虽然和苏墨也仅有一面之缘,她总感觉这个男人似乎和她平日见过的郎君们大不相同。礼教、修养自然不必说,对待婢女也没有别家郎君那般的倨傲或者轻佻,眼下在长乐公主面前他似乎也是这般沉稳平静,与任何人无二,在这个男尊女卑、等级分明的时代实在是特别。

彩秀坊里的一幕幕、一声声,外面的车厢里众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婠婠的字字珠玑、机灵聪敏、审时度势都被李氏听在耳里、看在眼里,她嘴上虽没说什么,脸上的赞赏和笑意却是一览无余,一扫先前的不快,变得神采熠熠。两位娘子望着主母被哄得这么开心,连肠子都要悔青了,早知道应该死皮赖脸的跟着七娘子一块进店,好歹也能记一功啊!这下子,功劳全算是七娘子头上,她们就成了铺路的人。

果然,婠婠和七娘子一回马车,李氏便毫不吝啬的赞道:“七娘,你可调教了个能耐的婢女,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婢,这事儿你得记头功。”

七娘子谦逊道:“娘,是婠婠自己聪敏,儿受之有愧。”说罢,与婠婠相视一笑。

七娘子谦逊得体,主母愈发对她表现喜爱,八娘子嫉妒的牙根发痒,表面还得尽心尽力的夸赞:“还是七妹妹能耐!将娘的绸缎拿来了不说,还白拿了那么多绸缎,真是厉害!这会,连公主都要对我们上官家刮目相看。”

李氏笑道:“倒不稀罕那公主对咱家家刮目相看,咱们可高攀不起皇家公主。”

婠婠恭顺的在一边坐着,作为一个奴婢,任何功劳都是主子的,主子们谈话,她没有插话的资格。

九娘子闷着声不说话,和七娘子结怨已深,要她来阳奉阴违她实在办不到!等八娘子奉承完了,她才道:“既然事情解决,咱们回马车吧,时候不早了,还得去梨园呢。”

两人下了马车,七娘子拭了拭汗,“有点闷。”

婠婠立即回身将身后的车帘挽起,目光向彩秀坊投去,模糊的望见苏墨的背影。

车夫一扬鞭,马车又在街道上疾行起来,很快将彩秀坊抛远,婠婠望着那一处地方一点点变成一个小点,微微出神。

这样,她呈现给四郎君的便是一个完美的侧颜,又黑又密的睫羽如一把小蒲扇铺开,落下的阴影笼罩住清澈明亮的剪水双瞳,小巧可爱的鼻尖儿划出美好的弧度,更别说那只樱桃小嘴,水润动人,粉嫩娇怯,勾的他更是心痒痒。之前还只是觉得婠婠美貌,经过方才讨要绸缎一事,他对她产生了更深的看法,就她方才那气度,可一点也不比大家闺秀差!这回真的是捡了个便宜,发现这么块璞玉!嘿嘿,这块璞玉注定是要属于他了……很快,很快,婠婠就会属于他……

经历方才那一遭,车厢里的气氛更是和缓轻松,半个时辰后到了梨园。

四郎君提前与梨园联系过,这会早有四个人在梨园门口恭敬的候着上官家人的到来。

派来迎接他们的是梨园之中一位戏班子的中年班主和三位仆从,个个精神抖擞、笑容满面,热情的迎了上官家的娘子们下车。

梨园与别的戏院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他们的经营方式,他们不仅仅靠一个戏班子撑场,更似一个介绍平台,属于梨园的戏班有三十个之多,每个戏班都是半独立的状态,根据不同的客人为他们挑选合适的戏班、进行一条龙式的服务正是梨园独有的经营方式。正因为此,梨园的表演一直呈现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繁盛局面,也造就了梨园如今的顶尖地位。

因为这次李氏请戏班子的目的主要还是讨老太太高兴,所以梨园给她们挑了个稳扎稳打的老戏班“白青班”。在班主的招待下,众人一并走入梨园内部,班主就一路介绍着他们的情况:他们戏班是以古典戏曲为主,迎合老太太们的喜好,只要客人们点的古典戏曲他们都可以表演,亦可根据客人的要求进行任何形式的改编,推陈出新。同时白青班也兼有时新的音律表演和小型的歌舞表演,大型的歌舞则不是他们擅长的范围,若是要大型歌舞表演还得另请一个戏班过来搭台演出,那么在价格上就更为昂贵。

梨园里面更是惊人,院内流水桥下,亭台楼阁,画壁长廊,无不精美。众人一路走来,不同楼阁既有丝竹声声悦耳,亦有依依呀呀的古典弹唱,还有糜乱暧昧的醉酒之音,这高雅与**、古典与现代的融合倒也相得益彰。连绵不绝的楼宇一幢幢掠过,竟有气势磅礴之感,人说千古风流、秦淮一卧,便是说曲苑的繁盛,想来也不及这梨园的气势。

片刻后,众人在一处“白青楼”前停下,这是一幢三层的阁楼,椽牙飞啄,红墙绿瓦,璀璨夺目。班主引了众人入内,里头是宽阔的戏堂,有近三百个席位可供观众观赏,班主将李氏引到正中的位置坐下,其他诸位娘子也纷纷围绕着主母落座,婢女们立在一边伺候。

才落座便有侍婢端了茶水和点心轮流给客人们奉上,李氏捧了茶盏轻轻一嗅,赞道:“竟是我最喜欢的松针茶!”

“熟悉客人的喜好是我们必须做到的。”班主笑呵呵的介绍道,“在贵府郎君前来之时,已将所有人品茶的喜好交付给我们,所以诸位饮的都是独一无二的那一份茶。”

李氏连赞他们细心周到,“紫苑,赏班主和诸位娘子。”

班主弯腰谢礼,又从婢女手中接了一本厚厚的红皮小簿双手呈给李氏:“这儿是我们的曲目表,还请夫人过目。有任何改编的要求,夫人都可以提,我们会进行改良。一会会有专门的介绍人员过来为夫人讲解不同戏曲的大致情况。”

四郎君坐在李氏边上,道:“班主,你先叫你们班的人演一出给咱们瞧瞧,看看你们的能耐,也让我娘高兴高兴。”

班主歉意道:“郎君,实在是抱歉,您瞧这儿这会这么安静,正是因为我们戏班的人这会去了武家给老太太贺寿,人都不在这。不过,为了不少诸位的兴,我们有一位琴师可以为诸位助助兴,那琴技啊,在整个梨园都是首屈一指,每每登台必将万人空巷啊!今儿他身体抱恙所以留了下来,我去吩咐他准备准备,保管等会一曲清音让诸位流连忘返,也让诸位见见我们戏班的实力。”

李氏也知他们生意好,尤其是这种唱戏曲的戏班,老人家最爱听,肯定整日都在府宅里奔波,也不勉强:“就让他来弹一曲吧。”

班主即去后堂准备,他一走,八娘子便道:“娘,这会可是挑对了地方,这儿气派的很,和我想象中的戏院大不相同。”

李氏点点头,想来也是一路过来对梨园印象颇好,“四郎,你这回事情办的不错。”

四郎君得意的嘿嘿一笑,他其实也没有费太多的功夫,梨园的招待实在是太完美,他只是过来知会一声将来过来拜访的日子,梨园就将符合他们要求的戏班、以及行程全安排了个一清二楚。

“你们几位娘子,一人挑上一个曲目吧。”李氏扫了一眼曲目表后将簿子递给身边的八娘子。

八娘子接了曲目细细翻看,九娘子和七娘子也凑了上去,几人笑着商量起戏曲来。

她们几位娘子在一块儿谈话,几位婢女就在边上立着,随时等候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