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怀好意的囔囔声打破了幽兰居暖意融融的气氛。
婠婠心下掠过不安,其他人也变了变脸色,互相对视一眼后婠婠起身,“大过年的又来闹,我看看去,你们呆着别动。”
“我与你去。”青苜知胭脂不是善类,急忙跟了婠婠一块出去。
阁门外来了七八个提着灯笼的年轻女子,看装束都是翠苑的婢女,把狭小的幽兰居前庭塞得满满。
站在最前面的胭脂一袭火红色披风分外耀目,趾高气扬的瞪着刚从暖阁里走出来的婠婠和青黛。
婠婠目光往她手里一驻,猛然变了脸,攥紧拳头,眼里的暗火烧了起来。
“青黛?!”青苜旋即也发现青黛被胭脂挟持在手里,冲上去就想把青黛给抢出来。
对方人多势众,直接挡上前拦住她,双方拉拉扯扯,眼看着就要打起来,婠婠伸手拉住青苜,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拉到身后,轻喝:“青苜,别闹。”
青苜气的直跺脚:“是青黛!她抓了青黛!”
“我看到了。”婠婠强压着性子,用眼神示意她平静下来。对方人多势众,要和她们硬拼恐怕讨不到好,为今之计得先探一探情况。青苜总算在婠婠的一再示意下暂时平复住了情绪,她咬着牙站在婠婠身后,满脸怨恨的瞪着胭脂,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婠婠自己也略微平复怒气,尽量冷静的和胭脂说话:“胭脂,你这又是做什么?”
“我发现青黛拿着金钗去变卖。”胭脂示意她们将青黛放开。
青黛噗通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哆嗦着不敢抬头。
胭脂拿着一只金钗在婠婠眼前晃了一圈:“这支金钗是九娘子的物件,九娘子的金钗被盗,出现在青黛手里。青黛又说是你将金钗给的她,所以,这支金钗的源头是你,对吗?”
她想栽赃嫁祸。婠婠立马明白了胭脂的险恶用心:“我并不知情。”
“不要狡辩,人证物证俱在,”胭脂踢了青黛一脚,“说。”
婠婠急了,突然大声吼道:“你别打她!”
胭脂被婠婠一吼,也愣了一下,猛然想起上回她举着碎片那个不要命的样子,心里有点怯,没再踢青黛,只是大声的叫道:“青黛,说话!”
“我……我……”青黛趴在地上,泪水涟涟,墨迹了半晌,突然往前面爬了几步,一把抱住了婠婠的裤腿痛哭,“婠婠!她诬我偷窃!还逼迫我陷害你!我只不过是看见地上有个东西发光,就捡了起来,她们一涌而出就将我抓了!婠婠救我!”
“你!——”胭脂恼火的又要来打她,婠婠身形一闪拦在青黛面前,双目直直逼视着她,眼中的寒光令胭脂一时半会没再敢异动。
“青苜,扶青黛进屋去。”婠婠低声嘱托。
“休想!”胭脂又来拉扯青黛,婠婠岂会再让她伤到青黛?不管三七二十一径直狠狠一脚踩到她脚背上,痛的胭脂发出了一声惨叫,抱着脚原地转了几个圈后彻底恼羞成怒,“你们别愣着了,把她抓起来!我今晚不打死她我就不是胭脂!”
婢女们一拥而上,婠婠被擒住了手脚,挨了几拳,发出惨痛的闷哼声。
青苜本扶着青黛走了,听到声音又返身来帮忙。
许妈妈和刘妈妈听见响动声也跑了出来,外面乱成了一锅粥,想也没想也加入到其中来拉扯,两位妈妈力气比小娘子们大得多,很快将众人拉开了去,婠婠也得以片刻喘息。
“很团结嘛。”胭脂笑嘻嘻的望着婠婠,伸手直接点着她的额头,嚣张到了极点,“婠婠,你不是很上头有个很厉害的姐姐吗?是不是又要叫你姐姐来帮忙?哦,忘了说,这会你姐姐应当陪在大夫人身边守岁呢,哪管得上你?”
胭脂这个时辰过来幽兰居,当然是算准了时间。连翘在忙,不可能来管她妹妹的事情。
其实胭脂的担心纯属多虑,婠婠从来就没有出事就找姐姐撑腰的习惯。
胭脂愈发得意而嚣张,声声在夜空里回响着:“你们幽兰居的人给我听着!想要化解这件事也很容易,你,婠婠,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头,说声‘对不起’,然后你们几个一起凑一百两给我,我去交给九娘子,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怎么,个个用这种表情看着我?不想给是吗?告诉你们吧,今天除夕晚宴,连上官家的狗都能出席上,你们只能窝在幽兰居里,知道是为什么吗?知道幽兰居现在在上官府是什么位置吗?”
许妈妈脸色铁青,手都握成了拳头,刘妈妈站在边上拼命的拉她,让她不要和胭脂置气。
胭脂不依不饶的大发阙词:“幽兰居都被大夫人抛弃了,你们这些人,明年就一窝端全给赶出上官府,还想赖在上官家吃白食,休想!”
胭脂越说越难听,许妈妈、刘妈妈、青苜都气的够呛,婠婠却很是平静。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胭脂的损话对她毫无影响,她从来不是一个受别人三言两语就能激起怒火的人。
她考虑的是这一百两要不要给胭脂。
若是一百两给了,日后胭脂穷了饿了就来幽兰居讨饭吃,幽兰居哪养得起她?
“够了,胭脂。闭嘴,滚蛋。”
胭脂的演讲正在群情激昂,婠婠冷不丁开口打断她的喋喋不休,声音冰冷又坚决。
胭脂愣了一下,又立马狂妄的大笑起来:“好啊,你跟我们去紫阁,走!”
一声令下,几个婢女都来扯婠婠。
许妈妈、刘妈妈、青苜也不是吃素的,立马大打出手,毫不客气的反击。
拉拉扯扯,喧闹不休。
混乱中尖叫声此起彼伏,灯笼被打翻在地着了火,把夜空照的火红。
“谁踢我肚子!”
“谁扯我头发!”
“谁抓我胸,啊啊!”
场面彻底乱成一锅粥,灯笼的火也被踩灭了,四周黑漆漆的,更加混乱。
“停……停!”
突然,一声惊恐而颤抖的声音划破了夜空,这声音实在是令人毛骨悚然,一时间,本在恶斗的众人都停了下来,互相看了一眼,最后齐刷刷将目光落在声音的发出者——胭脂身上。
胭脂僵硬的站立着,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紧张的不敢乱动,脸上冷汗直流。
与她相对而立的婠婠,手中拽着七娘子赏赐的金钗,钗尖儿正对着胭脂的脖子根,那样近的距离,钗尖儿几乎嵌入胭脂的脖颈里,露出一个小红点。
她的表情满是决然,清澈的眸子里一抹杀气,连着那根金灿灿的发钗都在她的对比下暗淡不少。
婠婠上前一步,胭脂后退一步,却又不敢退的太多,她怕婠婠发狂刺死她!
恶人怕什么?就怕不要命的!
胭脂的身子已不受控的哆嗦起来了,她毫不怀疑这种眼神的婠婠会一用力就让她喋血三尺!她嘴唇哆嗦着、磕磕巴巴的劝说道:“婠婠,你、你杀人,可是要砍头的……”
婠婠冷冷一笑,满不在乎道:“咱们都是贱命,我杀了你,再自杀,划算。”
“别、别!”胭脂惊慌的脸上全无血色,又联想到上回婠婠那个不要命的样子,她几乎要哭了出来,“你别乱动,你别乱动!……你上头还有娘!你娘还要你养老!”
因为怕婠婠刺死她,胭脂这会可是什么话都说出来了。
青苜和两位妈妈也急了:“婠婠,别冲动!”
锋锐的尖儿抵着胭脂的脖颈,胭脂脸上的血色掉了个干净彻底,婠婠的脸同样惨白如纸,她美丽的双眸氤氲着雾气,开口是那样冰冷的声音:“你们不用劝我,反正现在这样的生活,没有人权,没有自由,没有幸福,哼哼,这等生活我也不想过了,胭脂,你就跟我陪葬吧!你放心,等我死了会去找你,在阎王爷那儿再继续跟你斗的。”
胭脂听她胡言乱语,吓得差点没发了疯:“救命!救命!这个疯子,疯子!”
婠婠当然拿捏着分寸,没有真正的刺下去,不过是吓吓胭脂罢了。
对婠婠来说,虽然现在活的不那么光鲜亮丽,也还不至于陪着这么个胭脂去死,这一出不过是逼迫胭脂,胭脂平日在府里张横跋扈,见过反抗的、服从的、谄媚的、逃跑的,却从没见过这样拿命来跟她搏斗的,眼下腿都软的像稀泥似的站不稳,经过这样一吓,日后才当真不敢来幽兰居捣乱。
婠婠心里这么想,脸上却是冷冷的沉默着。
她恨胭脂,胭脂曾令她无限接近与死亡,可惜她现在却无法杀死胭脂,她的力量还不够!
她的沉默无疑更令胭脂害怕,她哆嗦着哀求起来:“求你,饶了我!婠婠,我错了,你别冲动!”
“婠婠,放下来。”
正当所有人的紧张兮兮注意着局面发展之时,一个柔弱的声音插入了这场闹剧中,七娘子披着披风缓缓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一双小手握紧了婠婠的手臂,柔声劝道,“别弄脏我送你的发簪。”
娘子真以为她要跟胭脂同归于尽?
婠婠抵着胭脂的手慢慢滑落。
胭脂急忙后退一步,都要发了狂:“好你个婠婠,居然敢刺伤我,看我不剥了你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