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万顺说着就往腰里摸手机,他的手机套个皮套,挂在腰上,他掀开那灰色的毛衣,抠扭了一阵才把手机抠扭出来,接着就打给米兰兰,“喂,米镇长吧?我张万顺哪!忙不忙……我想中午请你到县宾馆吃个饭。……小张请你个大镇长是理所应当的!你就别推辞了……晚半个小时也没关系,十二点半到就可以,好,好,一言为定,我等你!”
“她答应了?”田捍卫略带喜悦地问。
“答应了,刚开始她有点迟疑,说是在村里看个水利工程。”
“不管她看什么,答应就好。”田捍卫脸上仍带着喜悦。
接着张万顺又用房间的座机往餐饮部打电话订了个雅间。两人又抽了会儿烟后,田捍卫又提出把犬子也叫来。
张万顺一听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那家伙猴跳,就是他在前台表演的。”
田捍卫从容地说:“正因为他在前台表演才得请他,要想把这火彻底熄了,就得把这家伙灌晕!”
张万顺还犹豫着:“你好好斟酌斟酌。”
田捍卫说:“就叫上他吧,无非多一个人,多一双筷子,多个酒盅。”
张万顺不想拗,就说:“那还得让米兰兰通知他,我还没有那家伙的手机号!”
“那你就再给米兰兰打个电话。”田捍卫说着又扔给他一支烟。
张万顺掏出手机欲拨未拨犹豫着说:“如果说让她带上犬子,她就知道请她是干什么的了。”
田捍卫“吧嗒”打着打火机,自己先点着烟,接着又给张万顺点着烟说:“她知道也没关系,请她就是让她知道的,她知道了心里有个数,见了也好说话。”
十二点二十分,张万顺就领着田捍卫来到“春风阁”雅间等候米兰兰和犬子,结果等到下午一点的时候,米兰兰和犬子还没到,田捍卫让张万顺再催催,张万顺掏出手机刚要拨,服务小姐“哗”一声把门推开,他们猜出是人来了。
果然是米兰兰带犬子来了。米兰兰一脚跨进门看见田捍卫便愣神了,脸上的表情如同河里的水结了冰似的凝固住了。张万顺第一次打电话请她吃饭,她猜出张万顺找她一定有事,但还猜不准是不是为田戈与九利打架的事。第二次,张万顺又打电话说让她带上犬子,她猜准了肯定是为田戈与九利打架的事了,本不愿意来,也不好推辞了,只得硬着头皮来赴宴,但她万万没有想到田捍卫会在场,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不动了。
张万顺迅速从米兰兰的面部表情捕捉到了米兰兰内心深处的戒心,忙向米兰兰介绍道:“这是田处长,恭候你们很久了。”
田捍卫也走过来伸出手要与米兰兰握手,米兰兰没同他握手,脸木着说:“我认识捍卫哥。”
田捍卫哈哈一笑:“多年没见,兰兰妹还认识我啊!”
米兰兰这才正眼看着他说:“你在省里做了那么大的官,我怎么能不认识!”
“也没多大的官,”田捍卫笑着说,“你没听人家说笑话,不到广州不知道钱少,不到北京不知道官小,像我这处长到北京,就像抓芝麻一样,一抓一大把,呵呵,坐,快坐!”
此时,犬子还站在门外,他还没有进到雅间里,看到是这个场面,血涌得脸脖子通红,喊了声:“兰兰姐,你在这里吃吧,我走了。”
米兰兰扭头看了他一眼嚷道:“犬子,不要不知礼,既然来了,就坐吧!”
张万顺一听,急忙过来拽住犬子:“来,来,小权,快进来坐,今天我和田处长都是诚意邀请。”
犬子还在迟疑,米兰兰又劝道:“让你坐你就坐吧,别让张乡长拉扯了,我最不喜欢酒场上拉拉扯扯的,该坐就坐。”
田捍卫这时也过来拉住犬子,故作不解其意地说:“小弟,别客气了,坐吧,咱都是自家人,我也是难得回来一趟,咱难得到一起坐坐。”
犬子这才拉着脸坐下。
酒宴开始了,田捍卫坐在正中间,张万顺和米兰兰分别坐在左右两侧,犬子挨着米兰兰坐着。
虽是田捍卫坐在东道主的位置上,但还是张万顺先站起来缓和气氛,他端着酒杯说:“今天本该我张万顺做东,因为田处长回来是贵客,与米镇长又是兄弟乡镇,但田处长硬要表达心意,恭敬不如从命,这东家的位置只好让给他了。”
张万顺话音刚落,田捍卫端着酒杯站了起来,他眼瞄着米兰兰说:“刚才万顺乡长已经讲了,今天我要做东,之所以我今天要做东,是我要表示歉意。前两天弟弟田戈做事不当,打伤了九利,又导致米奶奶发病过世,捍卫深感不安,这第一杯酒我先敬米奶奶,告慰她在天之灵……”他说着把杯中的酒泼在了地上,然后叫服务小姐又斟上一杯,接着说,“这第二杯我先喝了,算是给九利道歉,给米伯道歉,给兰兰道歉……”
犬子霍地站了起来,眼瞪着说:“这道歉应该是田戈道歉,人是他打伤的,怎么能让你来道歉?”
田捍卫苦笑着说:“田戈他害怕了,跑了呗,他要是不跑,今天我会带他来向你们赔礼道歉的!”
犬子“吞”一声冷笑道:“田戈他害怕啥?他害怕谁呀?我亲耳听他念过一首顺口溜:五峰山下三条河,湍河、燕河、十里河,史官庄大官是我哥,属了我哥就属我!”
田捍卫脸已红了,尴尬地笑着:“他是口出狂言,缺乏教养,要是有教养也不会……”
没等田捍卫说完,犬子就截住说:“子不教,父之过,田戈不在也应该是你老爹来,而不是你……”
“他老人家也是个榆木疙瘩脑袋,这个兰兰妹应该知道。”田捍卫说着看着兰兰。
米兰兰觉得犬子耍得田捍卫有点坐不住了,忙拉拉犬子的胳膊:“快坐下,快坐下,起啥高腔啊,真要田伯来咱还受不起呢。”
张万顺这时也插腔道:“小权同志,你要明白,田处长道歉就够给面子了,田处长给谁道过歉?全省多少人巴结还巴结不及哩!”
犬子讥讽地一笑:“你这话我信,人溜有钱的,狗咬挎篮的。”
张万顺明白犬子是讽刺他们,想要说什么,田捍卫忙摆摆手说:“不扯闲话,不扯闲话,咱喝酒,咱喝酒。”他掂起酒壶,先给米兰兰敬酒,“兰兰妹,我先敬你一杯,实在是对不起,由于弟弟田戈失手,打伤了九利……”
犬子忽地站起来驳斥道:“什么失手?他是故意伤人……”
田捍卫仍很镇定地说:“不管他是失手还是故意伤人,我对田戈都憎恨,恨得千刀万剐也不解恨,他要是在家,不等公安局抓他,我就会把他扭送到公安局去!”
“一个巴掌拍不响,九利也不是没责任。”米兰兰说着,嘴唇抿了抿杯子。
张万顺听米兰兰说了这句话,忙趁机说:“我说句不该说的话,也是一句不讲原则的话,既然你们双方都这么明理,有这样高的姿态,也就别惊动公安局了,私下和解就算了。”
“你们这是阴谋!”没等张万顺说完,犬子就接上去说,“你们灌两杯酒,就想堵住俺的嘴?私下和解?告诉你们,俺非告不可,米兰兰告不告我不管,我权长运非告不可,田戈别想逍遥法外!”
米兰兰用眼瞪着犬子说:“犬子,别起高腔,别让外边人听见取笑。”
田捍卫的脸红得如泼了猪血,张万顺为了给田捍卫挽回面子,手一拍桌子:“犬子,你别不识抬举!你也掂掂自己几斤几两!”他想镇住犬子,但犬子不怕,也手一拍桌子:“张乡长,我权长运就不受你这抬举!”说完摔门而去。
米兰兰也趁机说:“捍卫哥,张乡长,你们别在意,犬子就是这种倔脾气,我撵上去哄哄他。”说着,也趁机溜出来了。
米兰兰走后,田捍卫猛掂起一壶酒浇到自己头上,懊悔地说:“我田捍卫真是自杀跳到洗脸盆里,丢人不知深浅啊!”
张万顺忙劝解道:“别生气,田处长,他们不喝,咱哥儿俩喝,与无知人打交道就是对牛弹琴。你上午不是说了嘛,敬酒不吃就让她吃罚酒。”
田捍卫听张万顺这么一说,心里好受了些,自己拿来毛巾擦干头上的酒水,然后摇着头说:“不喝了,酒咱不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