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做,定是有什么迫不得已的原因吧。
“为了活命。”他回答得极为平和,象是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她一震。
“看到我额头的朱砂了么。”他淡淡地说道,“这是自我出生便带来的胎记。小时候,有算命的看到我这朱砂之后,便断言我的前途将不可限量,我父皇便因此格外喜欢我。”
她忽然有些懂了,但又似乎没有全懂。
“我母亲去世之后,除了我父皇,谁都想要我的命。”他忽地一笑,“在我八岁那年,我父皇带着我们去围场狩猎,负责为我牵马的小侍却在半途中突然失踪,而我座下向来温驯的小马也在那时突然发起狂来,任我再怎么使唤都不听,带着我冲下了山崖。”
书颜惊呼一声,心象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着,揪得生疼。
“然后呢?”她抖着声音问。
“然后,”他自嘲地笑了笑,“我的脸被岩石割破,身体受了极重的创伤,差一口气命就要留在那个地方。”
她再也忍不住,紧紧抱着他,将脸埋进他的颈窝,身子轻轻地颤抖着。
还好,他还活着,还好好的活着。
心里竟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她心疼他曾经所受的伤,更心疼现在的他。
因为这样,他才十多年来一直用残缺不全的面容示人么?
一天都不曾间断,将完整的自己隐藏在这面具之后,甚至任坊间流传身患隐疾的传言,只为了更好的保护自己,这应该很不容易吧。
“这样也好,虽然会破坏你在别人心目的形象,但至少你是安全的。”她轻轻地说着,眼底已湿。
他轻柔地替她拭去氲氤水雾,沉声道:“你错了,即便如此,还是有人想要我的性命。”
“你是说康王?”她想起那次刺杀。
他摇头,“不止他。早在六年前,我便几乎再次死于他人之手,若非……若非得人相救,你也见不到现在的我了。”
她打了个寒战,只觉得身上寒意袭人,为何,为何这些人总是不肯放过他。
他将她搂着更紧,扯过垂至地面的毛裘盖在她身上。
“其实……你今天可以不告诉我的。”她窝在他的身上,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
这样一个天大的秘密,一旦被泄露出去,他将置于怎样危险的一个境地。
这样的信任,重得她几乎承受不起。
“我想让你知道。”他捧起她的头,让她直视着他的眼眸。
那里面的认真,浓烈的情感,让她的眼眶又湿了起来。
“爱哭鬼。”他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尖,戏谑道,“我可不想被你的眼泪淹死。”
“唔……”他的眉头顿时拧了起来,表情很是痛苦。
她一惊,看着刚才被她打的地方,急道,“打痛你了?”
“是我这里痛。”他低笑一声。
慕容子渊撑着头,看着怀中疲倦睡去的小女人,不禁莞尔。
也不知她是做梦梦见了什么好东西,还是折腾了一夜有些饿了。
“小猪,醒醒……”他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看着她眉间的那抹倦意,也中亦有不忍,只是稍后天光大亮,出门却是麻烦。
“不过现在天还黑着,你让我再睡会。”
说着,又闭上眼睛,甚至还用手挡住了口鼻。
“等天亮了就来不及了。”他有丝好笑地去拿她的手,她不肯,他一使力便将它拉了开来。
她的手莹白纤巧,如一件精雕细琢的上好美玉,他握在手里来回把玩着,竟不舍得放开。
眼角余光却瞥见手腕处有一丝异样。
将她的手扳正了,把手腕对着光亮看去,上面竟有一道浅浅的划痕,寸许长,伤口发白,他一眼便看出这应该是多年前的旧伤,从整齐呈一条直线的切口看,是利器所为。
他略一皱眉,这倒有些类似于某些女子用来自杀的割腕。
要说自杀,她唯一要寻死的理由便是几月前皇帝的那次赐婚,但从伤口来看显然不象,这至少是在几年之前的旧伤了。
要说是不小心被割伤,也不可能伤得这般巧,正好在手腕内侧的位置,一般的意外都伤不到此处,更何况,从切口来看,两端与中间用力均匀,象是故意而为之。
“你这伤是怎么回事?”他摇了摇她,将手举到她面前。
她极不情愿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不以为然地哦了一声,“我也不知道怎么得来的,反正好几年前的事了。”
“你自己都不知道?”慕容子渊忍不住弹了下她的额头,“自己身上的伤都不知道是怎么得的,我看你以后饭也不用吃了。”
“饭当然要吃的,不吃会死,这个伤反正都过去的事了,谁还记得那么清楚。”她含糊了几句,应付了事。
对于这个伤,她以前也曾问过三夫人,那三夫人见她真的忘了,倒也认真地跟她说了一回。
说是六年前,本来好好在房间里睡觉的她,突然被发现躺在洛府后门外,当时身上都是血,大家都以为她死了,三夫人惊得当场昏死过去。
好在抬回去作了仔细的检查之后,只在手腕处发现这么一个伤口,身上的血竟然都不是她的。
她醒来之后也对此事懵懵懂懂,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因此洛怀安只命府中之人谁也不得再提此事,并将她管束得更为严格,不说出府,连西院都很少出了。
慕容子渊的神情却是有些凝重,依然盯着她的伤疤,“还记不记到底是几年前受的伤?”
她嘴角抽抽,对于他这种类似于碧荷的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求知好学精神甚为佩服,歪着脑袋故作深思状,“四五年?六七年?还是十来年?……我真的不记得了。”
慕容子渊的表情可谓又爱又恨,“我看还是直接一把掐死你最好,大概的年月都记不住,还中间隔了这么大个跨度,也不知洛怀安怎么生出你这么个迷糊的女儿。”
“好了好了,”书颜决定放过他也饶了自己,不再与他玩笑,“六年,听我娘说是六年前得的伤。”
“六年前?”慕容子渊凤眸微眯,眸光深邃。
“别管这个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她在他眼前挥了下手,又想起什么正色道,“还有,我的父亲可是你的老丈人,就算你不以岳父称呼,也不能直呼其名罢?”
他一敛深思模样,不以为然一笑,“起来罢。”
他的手指修长而灵活,仔细地替她系着带子,她忽然凝了眉,直起身子问道,“慕容子渊,你是不是替很多女人穿过衣服?”
他也不正面回答,只是淡然反而,“你说呢?”
“你!”她怔了怔,想不到他会把问题抛回给自己,一想到他动作如此娴熟,她猛然推了他一把,直直地盯着他,“你真的给很多女人穿过衣服?”
他退后了一步,挑了眉看着她不语。
心里突然就有了种酸酸涩涩的感觉,紧接着眼睛也开始酸涨得难受,是了,象他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没有过女人。
“第一次。”他蓦然开了口,走到榻边蹲了下来,抬起她的下颌认真地说道,“这是我第一次为一个女人穿衣服。”
“不信。”她执拗着偏过了头。
“真的。”
“还是不信。”
“要怎么说你才相信。”他无奈。
“怎么说都不信。”她定定地看着地面,就是不看他。
一想到他也这么对其他女人,她的心就象被绞起来那么难受。
他静默了半晌,终想不出如何才能证明,又见她一副死犟的模样,不由咬牙道:“你这个善妒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