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知道,这件事已经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皇帝之所以这么问一句,不过是给瑾王一个面子,瑾王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能做的不过是顺水推舟,承下这桩婚事。
可是这瑾王却偏偏违了皇帝的意公然拒绝,这叫皇帝颜面何存。
一时间,御书房内一片死寂,谁都不敢出声,连呼吸也变得缓慢沉重。
心兰强撑着地面,心头因他的话而疼得绞在一起,他果然是拒绝了。
本以为今天在众人面前将皇帝的允诺抬了出来,迫使皇帝不得不同意为她指婚,然而慕容子渊若是不答应,皇帝又能奈他何。
他果然是忘了对她的情分了,那她为他所做的一切,都算什么?
利用?还是说,他一直以来只是将她作为一颗棋局上的棋子,作为为他获取消息的工具而已?
想起那廖廖可数的几次相拥,似乎每一次都是她主动投入他的怀中,而她则将他的不推拒当成了爱意,坚持认为他是爱她的。
“不能答应,为何?”在寂静声中,皇帝的声音犹如沉闷的滚雷压过每人心头,让人喘不过气。
“父皇,儿臣已有妻子,且无再续之意,因此不能答应。”慕容子渊答得平静镇定,清雅的声音如汩汩流水淌过各人心田,顿时冲淡了之前的不适。
皇帝紧绷的脸色喜怒难辨,“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你身为亲王,又怎能只有两名妃子,心兰聪慧端庄,又有哪一点比不得她们。”
“心兰没有比不得她们,只是……”
“既然没有比不得,就不必只是了。”皇帝终于拿出了强硬的态度,板下了脸,“今日朕便作主将心兰赐于你,你回去准备准备,明日朕便命人将心兰送到你府里去。”
“父皇……”
“不要再说了,都退下罢。心兰,你也起来。”皇帝挥了挥手,语气中已有不耐之意。
无人敢多说什么,众人应了便悄然退了出去,心兰谢了恩,慢慢站了起来。
慕容子弘在离去前冷冷看了心兰一眼,心兰垂下眼帘,虽未与他对视,但那种阴冷的感觉却是想撇都撇不去。
慕容子渊冷然一笑,心兰抬起头来,迟疑着向他走了两步,轻轻喊了一声“六爷。”
“心兰大姑姑,本王明日在瑾王府恭候大驾。”
说罢,与慕容子祺转身出了御书房。
心兰脸色顿时一白,身子晃了一晃,看着他离开的方向久久不能言语。
“心兰,你确定要嫁给老六么?”身后,传来皇帝低沉又略显疲倦的声音。
她立刻收住心神,转身道:“皇上,心兰心意已决。”
“以朕看,你或许可以再考虑考虑。”
她摇头,“不考虑了,不管今后如何,这条路是心兰自己先的,心兰绝不会后悔。”
她知道皇帝后面没有说出的话是什么,但这条路已是她唯一的退路,她不能不抓。
“那好,今后你若是瑾王府受了委屈,便进宫来找朕,朕替你作主。”
心兰一怔,不管皇帝在外人眼中如何冷酷不近人情,但至少对她还是很好的。
“谢皇上,心兰会的。”
慕容子祺看了看慕容子渊的脸色,咽了下口水道:“六哥,父皇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他一旦决定的事情你根本没有办法改变,你不答应又有何用,到头来反而惹得他不快。”
“知道又如何,我就是要惹得他不快。”慕容子渊淡淡道。
慕容子祺一愣,这是什么道理。
“他以为所有人的命运都掌握在他手中,他想如何便如何。我现在虽然不得不听他的,可至少还能表示下心中的意愿,不是么?”
“这,这就是你的理由?”慕容子祺不敢置信,他的六哥何时这般不理智了。
慕容子渊睨他一眼,忽而一笑,“连你都不信,当然不是真的。”
“六哥,敢情你耍着我玩呢?”慕容子祺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慕容子渊但笑不语。
皇帝年岁越长,身子越不如之前的年轻体健,对于皇位便越是看重。
他此次被皇帝命为主帅,那黑豹朝拜之事是一个原因,皇帝既信奉祭天,对于这种玄妙之事自然也信得一二,更愿意将之视为吉兆,另一层则是出于对太子的顾忌。
太子虽为储君,但皇帝对他的野心却是有所了解,因此,将兵权交到一个无甚野心的儿子手中更令他放心,而刚才的拒绝打消了皇帝最后一丝顾虑,试问,哪个想要继承皇位的儿子会傻到忤逆皇帝的意思?
一想到心兰所费的心机,他脸色微沉,之前答应得帝位后册她为妃并不觉得什么,然而对于明日的纳娶却是极为厌恶。
他只担心书颜的反应。
“六哥,我有一事不明。”慕容子祺不解地问道,“其实太子所言也有道理,父皇为何不考虑五哥率兵?”
慕容子渊唇边的那丝笑意有些冷,这个问题与他刚才所想的就是同一个道理。
“就算五哥对莫拓的情况再了解,父皇也不会派他去的。”
“为什么?”
“你想想,五哥离开东宸之时只是个五六岁的孩童,之后便一直生活在莫拓,直至近期才回来,他的记忆几乎全部是莫拓而非东宸,对于一个生活了二十来年的地方,他会有怎样浓厚的感情?对于记忆几乎空白的东宸又能有多少感情?”
慕容子祺皱起眉头,对他的话若有所思,又有些不赞同,“我不认为五哥对莫拓的感情会胜过东宸。”
“我也如此认为,有可能父皇也是这么认为,但你觉得父皇会冒这个险么?”说到此处,慕容子渊已是显尔易见的嘲讽,“两军对垒,何其残酷,容不得一点点私情,若是五哥到时心有不忍,不愿对莫拓痛下杀手,那东宸的损失将会如何惨重。”
“五哥怎会拿自己国家的子民与城池去徇私。”慕容子祺全然不同意这个说法。
“那是你的想法,不代表父皇就是这么想。”他眯起眼眸看向前方,淡然道,“你看着罢,五哥很快便会行动受限。”
“为何?”
“因为父皇要让五哥时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这样,他才不用担心五哥会暗暗相助莫拓。”
“五哥应该向父皇表示决心。”慕容子祺有些替慕容子修不平。
“表决心能有用,五哥早表了。”慕容子渊有些好笑地看他一眼,“不过,五哥自己也不愿意去,毕竟,要让他亲自带兵对养育他多年的地方进行杀伐,他自己也做不到。”
“刚摆脱了一个杜芸雯,又来了一个心兰,小姐,我看这瑾王府是没有消停的时候了。”碧荷望着张灯结彩的方向,很是忿忿。
那聆兰苑,也就是心兰以后要住的地方,今晚便是慕容子渊与心兰的成亲之地。
“你急什么,皇上亲自指婚,爷能不遵?”书颜斜靠在软榻上,依旧气定神闲地看她的书。
碧荷一见她那样子,更是恨得不行,上前一把夺过她手中的书,“我说小姐,你怎么都不着急,说不定现在六爷就已经跟那心兰洞房了。”
“洞房?”书颜支着头,双唇一弯,“慕容子渊若敢跟她洞房,我便让他做不了男人。”
“啊?”碧荷吓了一跳,“小姐你不是来真的吧?”
书颜斜睨她一眼,“当然不是真的,他不会给我这个机会,你看着罢,他过不了多久就该过来了。”
昨日慕容子渊从宫里回来之后,便将心兰请求皇帝赐婚的事情跟她说了,她当时便问了他一句话:“慕容子渊,你爱不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