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彻底昏迷过去之前,他脑海中闪过最后一个念头,颜颜此刻的处境必是十分危险。
慕容子渊紧盯着对面那张空荡荡的桌子,书颜与慕容子修一前一后离开之后,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从那宫人传信这点来看,两人不可能遇到意外,更何况这里是皇宫,若真有突发情况发生,以慕容子修的身手也定然不会有危险,更不可能没有引起禁卫军的注意。
可是宴席进行到一半,非但两人没有回来,外面更是一点异常的动静都没有。
“六弟,你此次出战告捷,不仅大败莫拓四十万大军,扬我东宸威风,更是让莫拓对我东宸俯首称臣,功劳可谓不小,哥哥敬你一杯。”
慕容子渊隐下心中焦虑,举起茶盏笑道:“多谢三哥,只不过,我已经戒酒了。”
“哦?无妨。”慕容子弘意味深长地一笑,略扫了一眼席位,讶然道:“怎地不见六弟妹?”
“三哥说笑了,心兰不也是三哥的弟妹么?”慕容子渊淡淡一笑。
慕容子弘恍然,歉意地笑了笑,“看我,糊涂了,竟忘了心兰如今已是六弟的侧妃。”
眸光状似无意地瞥过端坐着的心兰,他轻轻一笑,与慕容子渊对饮而尽,回身入席。
心兰噙着完美的笑容只是向他礼节性地点了点头,并未有其他表示。
慕容子渊落了座,这时,皇帝有些不悦地问道:“怎么不见瑞王?”
曹允良立即召来殿前太监,低声问了几句,遂向皇帝禀道:“回皇上,瑞王在开席之时便已离开揽月殿,不知去了何处。”
皇帝冷眉微沉,突见一名内侍匆匆进殿,疾步走到曹允良身边,附在他耳边低语了一阵,脸色惶急。
曹允良脸色一变,下意识地看了眼慕容子渊,后者立即心头一沉,凝了神色。
“什么事?”皇帝利目一闪,早将各人神情收入眼底。
曹允良略有迟疑,皇帝已沉声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他虽为难,却也无法,只得咬牙俯到皇帝身侧将内侍的话回了一遍,之后小心翼翼地看着皇帝脸色,却见皇帝面色阴沉,锐目微垂,根本看不出作何想法。
底下的诸多皇子与大臣早已留意到了高台上的动静,纷纷放下杯箸,忐忑不安地注视着皇帝,不知发生了何等大事。
皇帝却在此时腾地站起身,怒声道:“随朕去看看。”
如此之举,惊得众人连忙起身,曹允良紧步跟在皇帝身后,朝慕容子渊急切地掠了一眼。
慕容子渊霍地站起,对心兰的连声呼唤置若罔闻,心中竟是从未有过的紊乱不安。
心兰站在原处看着慕容子渊急促离去的背影,双眼微眯,唇线斜斜挑起。
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全是白蒙蒙的迷雾,什么也看不清,怎么也走不出。
书颜悠悠醒来,只觉得很累,脑袋象是被灌了铅,实甸甸的沉。
手抚上额头,她让自己又苏醒了片刻,才慢慢睁开眼睛,最先映入眼帘的却是陌生的床帏,她怔了怔,以为自己还没睡醒,便又闭了会眼睛,再次睁开时,身子却僵在那里再也动不得。
所有记忆瞬间汇聚在一起冲入脑海,她神情麻木地缓缓抬起冰凉的手臂,再低下头看着裸。露在外的肩头,脸上的血色霎时退去。
慢慢转过头,不期然看到的,却是一张早已刻入脑子里,却绝对不是现在这个时候该出现的脸。
慕容子修。
抓着被头的手陡然攥紧,牙齿几乎将嘴唇咬出血来,她紧紧地闭起眼睛,脑海中闪过昏迷前的最后一个场景。
碧荷,她见到的那个人,绝不是碧荷。
她有着与碧荷一模一样的脸,连神情也有几分相似,以至于在光线不够明亮的地方,将那人错当成了碧荷,直到那人向她挥了挥手帕,她才知道上了别人的道。
可慕容子修,又怎会在这里。
被子下的身体未着寸缕,那么他呢,是不是也一样?
以她对慕容子修的了解,不可能是他所为,而且他也似乎与她一般吸入了迷。香,才被人送到这里,将她与他放在同一床被褥之下。
可这一切,到底是谁做的。
她只觉得浑身发冷,连牙关也不停地磕在一起,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之中。
今日之事,分明是有人故意为之。
眼睛慢慢移到床下,见不远处的地上散落着男女衣衫,凌乱混杂,只是看着那堆衣服,就能让人联想到发生了什么事。
苦笑了一下,她想起身去拣那衣服,身上却只有一床与慕容子修共用的被子,若是自己裹了,慕容子修的身体势必就会露出来。
正迟疑间,脚步声却在外面纷至沓来,从杂乱的声音里可听出来人很多。
大冷的天,冷汗却刷地一下冒了出来。
双手死死地攥着被子,书颜将身子蜷曲成一团,依旧无法抑制从心底里泛起的寒意。
这些人,可是冲她与慕容子修而来?
只觉得无数人从外面走了进来,然后房门被砰然打开,身着明黄龙袍的皇帝在众多人的簇拥之下轰然而入。
无数张脸在她面前晃动,无数双眼睛都集中在这一方小小的床榻之上,她有些眩晕,身上的被子在这些目光的注视下仿若虚设,整个人仿佛赤。裸。裸地暴露在众人面前。
在一片模糊的面容之中,她清晰地看到站在皇帝身边的慕容子渊,那一双好看的眼眸直直地定在她脸上,眸光由不可置信变成极度的愤怒,失望,直至灰败。
死一般的寂静,静得能听见关节发出的咯咯响声,书颜发现自己竟还有心情去分析,这声音是不是从慕容子渊紧握得发白的拳头中发出。
她很想说,她与慕容子修什么都没有做,他们是被人陷害的,可她张了张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谁信?
开宴前,她被慕容子修抱在怀里那一幕,看到的人不在少数,也许在当时,那些人就已在心中揣测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
之后他们两人共用一席,又前后悄悄离开,现在又是这般同床共榻,众目睽睽之下被人看到。
眼见为实。
如今,所有人都看见了,她再说什么都是狡辩,于事无补。
身后,慕容子修蓦然睁开双眸,感觉到周围的异样腾地坐了起来。
书颜痛苦地闭起眼睛,她看到,慕容子渊如玉温润的脸色蒙上一层灰色的白,象是一块绝好的美玉落上了薄薄一层飞尘。
而那抹赤红的朱砂火焰艳滟如血,刺痛了她的眼睛。
“颜颜?”慕容子修不确定地看着她的侧脸,伸手捋开遮住脸颊的一缕发丝,在见到她惨白的脸色之后,眸光霎时冷如冰棱。
眸光缓缓地在门边表情不一的众人脸上划过,最后定在皇帝脸上,冷然开口道:“父皇,事情并非如你们所见……”
话音未落,皇帝厉声道:“无需再解释,朕只相信眼睛看到的。”
脸色沉郁,他转身拂袖而去,其他人见皇帝离去,亦不敢再多做逗留,纷纷出了房间。
一时间,房内只剩下寥寥数人。
洛书画看着床上紧闭着眼睛的书颜,又飞快地看了眼慕容子渊,微抿了唇。
“五弟,你……”慕容子弘看着慕容子修欲言又止,神色沉痛,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叹了一声带着洛书画离开。
如此,房内站着的,也就只有慕容子渊,慕容子祺以及静玉。
慕容子渊的胸膛缓缓地起伏着,微薄的唇抿成一条直线,那双眸如刀如剑般指着床上的慕容子修,冷得犹如千年玄冰。